第六章乞巧觀星
觀星的代價，屬實有些大。
周綽身為一個現代女子，數十年苦讀才上了大學，如今穿越到了渝朝，她一身的學問倒是沒處施展。
如今的她可以說是和廢材沒什麼兩樣，宮裏太後派了身邊的女官杜秋霜來為周綽做傅母，然而她理了三天的線團，也沒能將刺繡的手法學會。
怪不得原身這麼討厭針線活。
如今雖然已經是暮夏，可這暑氣依舊未消，周綽身在府中的繡房內，手中拿着繡花針卻不知如何下手。
這杜秋霜年輕時乃冠絕寧安的小娘子，后家道中落才不得已進宮做了女官，一干就是三十年。
如今的杜秋霜雖然已經不復當年的容顏，可舉手投足之間難掩氣韻，便是教習之時亦是嚴厲非凡。
此刻周綽的後背，已經被汗水浸濕了，如今她額角濡濕，不停的用袖口擦拭，抬手的那一刻還能清晰可見她手指上細密的傷痕。
那是針扎的。
她悄悄抬眼看着坐在綉桌前閉眼小憩的杜秋霜，悄悄放下手中的針線，還未起身就聽見這幾日如同魔鬼般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郡君這是要去何處？”
周綽原本準備好的話語在杜秋霜一睜眼的那一刻，忘得是一乾二淨。
她趕忙拿起一旁的團扇，揚起了一個掩飾卻又心虛的笑容：“我見傅母有些熱，便想為傅母扇扇風。”
杜秋霜怎會看不出周綽的小把戲，她拿起周綽綉了一個上午的帕子，見上面的花枝被綉成了蜈蚣的模樣，不禁皺眉。
還未等杜秋霜開口訓斥，周綽搶先說道：“不是說女子無才便是德……”
一席話，讓杜秋霜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是誰教的郡君這些個混賬話？”
周綽嚇得一激靈，忽然想起高中歷史課上，歷史老師曾說這句話出自後世某一朝代的《安得長者言》裏的，當時老師還說這是封建思想對女性的壓迫。
但在渝朝時，這句話還未出現。
周綽趕忙捂住了嘴。
“女子有才有德，方為世間典範。”
“此才並不拘泥於琴棋書畫等傲然之物，女子有一善之長，也是為才。”
“動靜皆宜，通曉禮法，才德兼備，女子照樣不比男子差。如此這般，才能不被外頭那些個臭郎君看扁了去。”
“商代婦好，南北朝花木蘭，皆為女子榜樣。”
“婢子希望郡君可以多向這些榜樣學習，而不是胡亂看什麼話本，來淹沒咱們作為女子的傲氣。”
一席話，倒是讓周綽長見識了。杜秋霜眼中的女子都是當世之典範，然而這思想，卻超越了這個時候的大多數人。
“三娘記下了。”
杜秋霜滿意的點了點頭，見周綽也坐在這兒一下午了，便從內室取出長琴，兩三下之間，如泉水般的琴音便流淌出來。
琴，可使人心靜。
一曲彈過，杜秋霜方才詢問道：“如今郡君可還覺得熱？”
她又彎了彎唇：“心靜，燥熱自然會撲滅。”
於是，周綽重新拿起針線，在令人昏睡的午後，第一次綉出了一隻歪歪曲曲的小花貓。
這是她小時候最喜歡的一部動畫片里的角色。
臨下學之時，周綽歡天喜地的讓杜秋霜看一看，在得到一句：“進益很大。”后，她興奮的去了主院找江陽王妃。
“阿娘阿娘，傅母說三娘的綉工大有進益呢！”
和從前連綉都綉不成個兒，如今的周綽自然大有進益。
便是江陽王妃也硬着頭皮誇讚了一番自己的小女兒。
“那……明日就可以讓長兄帶三娘出門了？”
江陽王妃本來就不怎麼拘着孩子在家，再說了明日乞巧節，也該讓女兒出門逛一逛。
這可是他們回來寧安的第一個乞巧節。
“當然可以，阿娘還為三娘準備了好多衣裳呢。”
周綽聽到，一陣興奮。
誰不喜歡漂亮的衣衫呢？
第二天周綽坐在銅鏡前歡歡喜喜的打扮，這也是穿越后的第一次周綽正正經經的打量原主的容貌。
竟然和現代的自己有七八分相似，不同的是，原主額頭中央，有一顆小小的紅痣。
這是什麼緣分!
正當周綽在心裏感嘆着，外頭幾聲驚雷響過，下一秒就下起了雨。
周綽心裏欲哭無淚，剛換上的新衣裳也沒興趣欣賞了，她摘下頭上沉甸甸的珠翠，仰面躺在了貴妃榻上。
今日乞巧，原本街上是有各種各樣好玩的賽事呢。
若是不下雨，就能看到許多小娘子爭相上街穿針引線驗巧，做些小物品賽巧，到了晚間還會放河燈，觀星許願。
紅袖見周綽失落的樣子，悄悄出門拿來一個瓜果盒子，放在了周綽面前。
“郡君莫要惱了，瞧這是什麼？”
周綽打開盒子一看，竟然是各色的巧果。
她彷彿得了安慰般拿起巧果，好好吃了個心滿意足。
老天彷彿聽到了周綽的心聲似的，到了午後雨勢便小了下來，此時周綽正在廊下賞雨，手裏還拿着昨日沒有綉完的小花貓。
周絢從廊下經過，看周綽這般無精打採的樣子，連忙過來陪着她說說話。
正說話見，這天隱約有了放晴之意，就連街道上小販的吆喝聲也重新想起來了。
周綽將綉帕往袖口一塞，立馬起身說道：“長兄帶我出府？”
綠影趕忙去徵得了大人和夫人的同意后，在門房處備下了一輛馬車。
周續因為被江陽王罰寫書冊，因此不能跟着一同出門。
此時街道兩旁滿是擠在一起比賽穿針乞巧的小娘子，周綽見擠不進去，便拉着周絢去了賣小吃的地方。
渝朝已經開始出現草市，在當今聖人的治理下規模不斷擴大，從城裏一直延伸到城外。
路兩旁，各種各樣的河燈以及小首飾擺放着，壇主們以歌吆喝，整個草市人頭攢動，摩肩接踵，好不熱鬧。
“長兄，我有些餓了，能不能買些胡餅？”
他們兄妹二人並未用晚膳便出了門，周綽又因為今日心情不好，吃的少了些，因此到了這個時候才覺得餓了。
周絢敲了敲她的小腦袋瓜，讓身邊的小廝去買了一袋胡餅和糯米糕，讓她一次性填飽肚子。
長街盡頭，又有許多賣河燈的小販，周綽從未見過河燈，因此買下了好幾盞，略微想到了些願望后便放進了河中。
此刻天色也暗了下來，四周的燈籠高高掛起，天上的繁星也不再躲閃，爭先恐後的閃爍着。
如此美景，都是在現代看不到的。
周綽此刻忽然很想家，如果這些讓專註於研究渝朝歷史的老爹看到，他該有多高興。
察覺到了周綽的不開心，周絢開口問道：“怎麼了三娘，不開心？”
周綽搖搖頭，又順手買下來三個面具，送給了周絢一個，自己一個，還有一個給在家中抄書的周續。
“長兄，你說如果你去了一個離家很遠的地方，很有可能一輩子不能回去了，你會怎麼樣？”
周絢笑了笑，他眼望遠處，聲音溫潤：“如果是長兄，既然知道可能無法回家了，那便順應下來，做自己該做的事。”
周綽瞭然的點點頭，看着逐漸升起的萬家燈火，抬頭看着並不是很圓潤的月亮，隔着一千年的時光，祈禱着現代的父母平安。
“算卦算卦，姻緣算卦！”
旁邊一個道士模樣的人在路邊吆喝，許多小娘子爭先恐後的過去解簽，都是笑嘻嘻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