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監控
第一段監控錄像來自體育館的監控錄像。
下午3點27分,地點學校體育館,迎新會。
很熱鬧的迎新會,台上載歌載舞,可表演完的唐雪卻一個人從舞台的一側離開。她甚至沒來得及換平時的衣服,依舊穿着演出服,只是匆忙地裹上一件白色的羽絨服。
可是即便如此匆忙,有些事總是不能讓人忽視的,例如唐雪的美貌。
唐雪很美。
王鎮邪本人見過很多美人,金融集團的欺詐犯,失去配偶的寡婦,美麗的警官,目空一切的街頭女混混,善良的老師……
他跟這些人打過交道,她們中不乏一些對自己有意思的,或者想跟他發生點什麼。
美人在側,總是讓人心猿意馬。
看多了,自然就有免疫力。
但是當他看見唐雪的影像時,還是不免為之一驚。
他第一念頭是玫瑰。
略顯蒼白的面容,繃緊的嘴唇,有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可偏偏顯出一種惹人憐惜的氣質。
紅色的貼身舞裙,在腰身處錯落地貼着水晶,燈光的照耀下閃爍不定,裙底是白皙的小腿,隨着走動若隱若現。
玫瑰的每一片花瓣都是動人的,連她飛散的髮絲和偶爾飛起的衣角都可以撩動男人的心田。
這不是王鎮邪自己的想法,事實上當他看着關於唐雪的監控錄像時,所有男生的目光都在表達這樣的想法。
一段3分15秒的視頻,有十三個男生回頭看他,還不包括兩位假裝和學生聊天,強忍不看她的老師。
小小年紀就有了傾國傾城的底子。
第二段是學校走廊的監控視頻。
時間是從3點45分至3點50分。
唐雪在五分鐘的時間裏爬了六層樓,行色匆匆。
三月的河城很冷,她裹緊了外套。似乎絲毫都沒有猶豫,徑直地向學校頂樓走去。
她在找誰,或者已經和誰約好了。
接着王鎮邪點開了屍檢報告。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法醫給唐雪在死亡現場拍的照片。
很安詳,彷彿睡著了一樣,紅色的舞裙鋪開,錯落的裙擺彷彿一朵巨大的玫瑰將她托住。
再美的玫瑰,終究夭折了。
屍檢報告上寫着項背部見鮮紫紅色屍斑,其餘皮膚蒼白,顱骨后側骨折,腦挫裂傷,多處骨骼破損斷裂,肢體未見其他體外傷。
通過學校在樓宇間的鷹眼監控可以看到,唐雪是在4點43分墜樓的。
初步結論是墜樓致死。
當然,也不排除其他的可能性,但是家屬不同意進行解剖的前提下,法醫得不出更多的答案。
王鎮邪又轉過頭,一幀一幀地回看着學校走廊的監控錄像。
那天所有學生都去體育館參加迎新會,教學樓里很長時間空無一人,只有唐雪一個人出現在鏡頭裏。
唐雪是一個人上的樓,在她消失在監控盲區之前,沒有人跟隨她,在她墜樓之後,也很久沒有人出現。
初步判斷死者墜亡前,身邊並沒有第二人出現。
當然不排除死者是死於一些精妙的機關。
機關致死,這是日本推理小說家最喜歡的行兇手段之一。
精巧、繁瑣、引人入勝,完美地控制死亡時間,製造不在場證明。
但是在現實中,這種手法卻很少使用。
畢竟機關的使用需要大量的練習,才能準確地達到目的。
這需要足夠多的時間和充足的理論知識支撐,一般的兇手沒有這個能力來實施這種犯罪手法。
而且機關殺人這種方式太精巧、太繁瑣了。
越精巧的事物越脆弱,極易出現破綻和誤差,而哪怕是一點點破綻,在現代現場偵查手段下,基本都無所遁形。
而警方的報告上,對於機關隻字未提。
沒有第二人存在,不存在致死的機關,排除一切他殺可能,所以是自殺?
王鎮邪搖搖頭。
雖然唐振華一看就不是一個好父親,但是他說的有些話沒有錯。
沒有理由自殺。
看一眼唐雪那張滿是A的成績單和同學評語,再看一眼她的照片,這種念頭在王鎮邪心中愈發堅定。
面容嬌好,學習成績優異,深受老師和同學的喜歡。
這種人,哪怕是本校的流氓都要繞着走,校園霸凌這種事一般落不在她身上。
而且,唐雪在死亡的過程中有太多疑點。
王鎮邪看了一眼桌上的一塊黑色運動手錶,時間顯示是上午11點12分。
他很自然地從抽屜里掏出一瓶葯,阿普唑侖,一種常用的鎮定劑。倒了一片在手上,沒用水,直接吞了下去。
一閉眼,一睜眼。
溫暖的陽光褪去,周遭只剩下一片黑白,一個人坐在王鎮邪對面。
身着紅色舞裙的唐雪。
此時的唐雪身上沒有一點血跡,只是臉色有一絲蒼白,但是臉上掛着些許和善的笑容,一雙明眸盯着王鎮邪,彷彿在看什麼有趣的事。
“很高興見到你啊,唐雪同學。”
唐雪沒有回應他,只是繼續坐在那裏,似乎在等王鎮邪問出有營養的問題。
“你是自殺嗎?”王鎮邪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唐雪笑了笑,“你知道的,我回答不出你認知以外的任何答案。如果你自己都沒想明白,我建議你先不要問。”
“我覺得是自殺。”王鎮邪直截了當地說。
“是嗎?那如果我打定主意自殺,為什麼不在體育館的樓頂呢?為什麼要捨近求遠呢?”
唐雪指出這種可能性中的疑點。
“那麼說不是自殺咯?”
“是啊,我也覺得自己不應該自殺。雖然有個人渣爹,但是未來可期,我為什麼要自殺。而且我目標那麼明確,直接就去教學樓樓頂,應該是和別人約好的吧。”
“和人約好?為什麼這麼說?”王鎮邪問道。
“我3點50分就到達頂樓了,結果4點43分才跳下來。我站在那裏將近一個小時啊,在幹什麼?欣賞風景,吹涼風嗎?只能是在和別人說話啊。”
“也許你只是在猶豫……畢竟自殺這種事其實是需要很大的決心的,你做不了決定,在上面猶豫了徘徊了將近一個小時……”
唐雪對此並沒有答覆,只是笑着看着王鎮邪。那笑容看起來很複雜,一點也不像17歲的女生。
“而且從監控錄像和現場痕迹推斷,現場並沒有第二個人。”王鎮邪身子往前一探,眼神逼視着唐雪,似乎想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唐雪也把身子探前,定定地看着王鎮邪,彷彿在看情人一樣。紅色的舞裙裹挾着白皙的肌膚,一點蒼白下是攝人的芬芳。
“也許……他爽約咯。我們可以打電話溝通的。你知道,現在學生有電話很普遍的。”
“可是現場沒有電話,警方也沒有找到你的手機,你的手機去哪了?”
唐雪笑而不語,並沒有做出回答。
“如果你在打電話,你在給誰打電話呢?”
“你猜?”唐雪自始至終都沒有給出準確地回答。
這個答案其實不用唐雪來說,王鎮邪應該去問黑子,黑子會給他一個準確的答案。
“你的外套呢?那件很好看的白色羽絨服。”王鎮邪又問道。
唐雪笑了,“對嘛,說了這麼久,我就在等你說這件事。這麼明顯的問題,我就說神探不可能發現不了的。我上樓的時候還穿着,為什麼死的時候卻消失了?”
唐雪依然沒有回答,反而提出一個反問。
“沒準是你死前把衣服脫了,一陣大風,不知道把衣服吹哪去了。”王鎮邪給出了一種可能。
唐雪搖了搖頭,“羽絨服很沉的,神探先生,它沒有那麼容易被風吹走的。”
“那就是讓人拿走了?警方,可是遺物清單中並沒有這件東西。難道還有其他人幫你收拾衣服?”
唐雪聳了聳肩,表示愛莫能助,“不知道哦。大叔,這個問題實在是太難了,而且似乎很關鍵,你不能指望我回答你。”
見一切問詢都沒有結果,王鎮邪身子自然地往後仰去,以一個很放鬆的姿態說道:“作為一個亡魂,你很不稱職,不是嗎?什麼都不說。”
“亡魂?不要逗了。你我都知道,”唐雪指着自己的腦袋說,“我只是你腦子有病,臆想出來的。”
唐雪的身子也往後仰去,一隻手搭在椅背上,一隻手自然下垂。白皙纖細的手臂順着長裙自然落下,不經意間顯示出一種病態的美感。
“最後一個問題……”王鎮邪似乎很累了,以一種很不經意的口吻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孩子的父親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