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瘋子
三月,北方河城,春寒料峭。
如果你看見一個十四五歲、青春正好的小男生正在溫柔地撫摸一隻貓咪,你會怎麼想?
是不是會覺得這個畫面很溫馨,覺得人間充滿愛。
溫柔的手撫摸過野貓光滑的皮毛,貓兒在這個寒冷的冬日也需要一絲慰藉。所以即便野性難馴,也難得地乖乖躺在少年旁邊,向上敞着肚皮。
野貓也許想起了以前自己家養時的溫馨。
更何況男生手裏還拿着香腸,這是野貓在冬日裏難得見到的美味。
真是個善心的男生啊。
“弄死它吧。”
少年旁邊突然有一個聲音傳來。
“這麼冷的冬天,這種雜種貓是活不過去的。”少年身後站着一個十七八歲弔兒郎當的男生,頭髮染成黃色,眼神充滿了煩躁不安,對於地上這隻蠢貓厭惡至極。
不要擺出一幅愚蠢獻媚的姿態啊,好想踩爆它的腦袋,或者拿打火機把它點了。
黃毛算不上多壞,讓他去干殺人放火的事他自然不敢,但是幹些無關大雅的惡作劇則很樂意。黃毛最近煩得很,喜歡的女生找自己要王者的皮膚,要完皮膚就不理自己了,那個賤人,自己是不是當了冤大頭。昨天的考試成績公佈了,下降了十幾名,家裏那個姑且被稱為老媽的瘋女人嘮叨了自己一晚上,煩死了。
好想弄死他們。
異常的煩躁在黃毛心中泛起。
內心的焦躁增長到了一定地步,黃毛就想干點特別的事,刺激的事。
“把它踩死吧,然後像個破皮球一樣的把它踢來踢去,你不是一直有個球星夢?拿它練腳不錯的。”
黃毛站在擼貓少年身後,語氣中滿是蠱惑。他甚至能想像到腳面觸及野貓毛髮那一瞬間的柔軟。
一定很爽。
“弄死它吧,你是在做善事,讓它早死早超生啊。沒人養,也沒吃的,這麼冷的天早晚凍死。與其慢慢難受死,還不如送它一個痛快。”
擼貓少年沒有理他,只是專註着看着眼前的野貓,手中的動作也沒有停,只是一下一下地梳理着貓毛,動作仔細而又溫柔。
黃毛看他還在擼貓,語氣中多了幾分狠戾。“廢物,連弄死一隻貓都不敢,難怪那個婊子會拋棄你!”
擼貓少年聽到這句話,手上的動作一頓,力道加重了幾分。貓兒似乎感覺有點不舒服,翻起頭來看了看他,擼貓少年連忙把手中的香腸餵了過去,貓兒有了香腸自然也顧不得其他。
“快點把這隻雜種貓抱起來,找個偏僻沒人的地方弄死,一會就該上課了,沒時間玩多久了,快點啊!”黃毛語氣中滿是不耐煩,不斷地催促道。
擼貓少年陷入矛盾中,想伸手卻又在猶豫。
“嘿!”一個沙啞的聲音從黃毛背後傳來。
黃毛聞聲一轉身,一個大嘴巴子呼在他的臉上,打得他措手不及。
“小混球,離這孩子遠一點,別老蠱惑他!”
說話的是個鬍子拉碴的青年,穿着一件破舊的皮夾克,似乎從十二月入冬一直穿到了三月春分。一張方臉多少有幾分剛毅的意思,但是油膩的頭髮卻給他打上了落魄的標籤。
這是個落魄人,介於流浪者與失業遊民之間那種。
青年很久沒有刮鬍子了,臉上的鬍渣很重,髒兮兮的一片,嘴角還掛着剛剛吃煎餅果子留下的面醬。
“小小年紀不學好,在這虐貓玩,你爸媽知道嗎!你老師知道嗎!還有沒有點人性!”
男青年訓斥着黃毛,
吐沫星子都噴在了黃毛臉上,黃毛能聞到對面青年嘴裏的臭氣。
十七八歲的少年正是叛逆的時候,滿眼狠戾,聽不進任何話。黃毛把把臉貼到青年面前,高揚着下巴,彷彿一隻鬥雞一樣,狠狠地盯着他。
他在忍耐。
下一秒,下一秒,他一定把拳頭招呼到這個愛管閑事的廢物臉上。
“還敢瞪我!”落魄青年完全不在意黃毛眼裏那點凶厲的意思,對他來說,黃毛這種傢伙就是紙老虎,或者說紙老虎都算不上。
就是一個屁。
這種小孩需要的就是一頓“愛的教育”。
然後一個巴掌就呼了過去。
黃毛還在瞪。
“呀喝,還瞪!”落魄青年反而笑了。
連環大巴掌。
扥住頭髮照着臉上呼那種。
黃毛睜着眼睛,心中不斷告訴自己下一秒,下一秒自己一定弄死對面這男的。
他永遠憤怒,可永遠都在等待下一秒。
色厲內荏說的就是黃毛這種人。
如果故事繼續這麼發展下去,大概率會發展成流浪者無故毆打社會青年,如果被人拍下來發到網上去,應該能上明天的社會新聞。
不過這個時候,一個充滿正義感的人出現了。恰好路過的宋寧再也忍不住了,趕忙上前拉住青年的手。
宋寧,請記住這個名字,即便這個名字很平凡,但是註定會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不斷出現。
“誒誒誒……你幹嘛呢!打人孩子幹嘛?人在這喂貓喂得好好的,你動手打人家,你瘋了吧!”
落魄青年住了手,看了看宋寧,又看了看眼前的少年。
沒有什麼色厲內荏,滿眼憤怒的黃毛,只有一個臉被扇腫的淳樸小男生。
滿眼噙着淚水,欲哭無淚,我見猶憐那種,放在大女主文中,妥妥能吸引皇上和上仙注意。
現場從來沒有什麼黃毛,自始至終都只有擼貓男生一個人。他一個人在擼貓,喂貓,剛把貓抱在懷裏,就被莫名其妙地被抽了一嘴巴子。
他只是抬頭看了一眼,然後被抽了一連串的嘴巴子。
落魄青年被人打斷了似乎很不高興,衝著宋寧喊道:“你瞎啊!這都看不到!這臭小子在蠱惑人啊!”
說著還把擼貓男生的身子掰過來,用手指着他的鼻子說:“別聽他的,聽見沒!那就是個混球,離他遠一點!你還小,還能改啊!”
瘋癲,這是宋寧此時的第一感受。
這瘋子雖然面對着擼貓男生,但卻像在指責另外一個人,似乎在落魄青年眼中,能看見旁人看不見的東西。
神經病啊。
宋寧把擼貓男生護在身後,衝著青年說道:“你才離他遠一點啊,神經病,你再威脅他,我就報警了!”
擼貓男生躲在宋寧背後,身子縮成一團,顯然是嚇壞了,只是緊緊摟住懷中的貓。
青年看他還不肯鬆開貓,上去一把將貓搶了下來,撇在一邊。
“說了半天,還不放它走,你在想什麼啊!”落魄青年的語氣強橫無理。
貓兒看了一眼青年,又看了一眼被嚇壞的少年,喵的叫了一聲就穿過旁邊的柵欄跑了。
“你別走啊!你這屬於騷擾了,我打電話報警抓你啊!”宋寧掏出手機打算報警。
在宋寧看來,人家小孩在這好端端地擼貓,還好心餵食,招誰惹誰了,這瘋子上來給人家一嘴巴子,還說人家虐貓,神經病吧。這要是不抓進精神病院去,簡直就是危害社會。
身後的少年似乎不想惹事,趁着宋寧撥號的時機轉身跑了。
宋寧回頭想喊住少年,可是少年卻跑得飛快,宋寧連話都來不及說。
可是在落魄青年眼中,那黃毛瞪了他一眼,吐了口吐沫,然後叫囂着:“孫子,你有種,你等着,早晚弄死你。”
像每一部古惑仔里小弟說的話一樣。
落魄青年沒有理會黃毛沒營養的叫囂,只是衝著少年的背影喊道:“嘿!記住,別聽他的!”
看着少年漸遠的背影,落魄青年似乎有些不甘心,卻也只能作罷,理了一下衣服,轉身離去。
宋寧不甘心地扒住青年的肩膀,“嘿,你這瘋子,你別走啊,我跟你說,今天這事沒問!”
青年一甩,宋寧沒抓住,反被青年數落了一句。
“白痴啊,眼睛瞎的,什麼人都幫。”
宋寧還想發作,可比對了一下自己和那瘋子的身高,又衡量了一下雙方胳膊維度,然後咽了口吐沫。他覺得自己應該紳士一點,起碼給對面這個瘋子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當然,做出這個決定絕不是因為對面那瘋子身高最少有185cm,胳膊能有自己兩個粗。
但是作為一個男人的自尊還是要求他在走前撂下一句狠話。
“嘿!今天先放過你,下次別讓我再看見你。”
宋寧看青年連頭都沒有回,他機智地認為這從某個角度來說表明青年已經被自己震懾住了。
希望這個瘋子能夠改邪歸正。
宋寧高興地推了推眼鏡,轉身向便利店走去。
在宋寧看不到的地方,少年躲在拐角處,扒頭盯着遠去的青年,眼神惡狠狠的樣子和剛才的黃毛別無二樣,再也沒有十四五歲少年溫潤的樣子。
人心,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