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道法自然(下)
“剛點了菜,怎麼就急着要走?”攔路和尚緩緩轉身。
“你是誰?”陳心一把將謝明崖拽到身後,警惕地盯着面前的和尚。
“小僧法號赤誠,來自平凡的山中廟宇。”和尚雙手合十,顯得虔誠無比。
儘管赤誠的語氣依然溫和,但陳心已經快被他身上的氣場壓的喘不過氣來了。謝明崖的感覺更不好,他只覺得空氣中存在着一個隱形的大山,而這座大山正壓在他的背上,越努力想要站穩,越是痛苦萬分。
“快.......跑!”陳心用儘力氣才從牙齒縫裏蹦出這兩個字。
不用她說謝明崖也知道跑,只是在巨大的壓力下別說跑了,就算是抬腿都要費很大勁。他們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踏出兩步,身後的赤誠就閑庭信步地走到了他們的面前。
“有怨報怨,有仇報仇,我們素不相識,你為何要來找我的麻煩?”
“如你所見,我和你身邊的小兄弟是同行,都是一名保鏢,保鏢的職責是什麼?當然是保護好老闆的安全,不幸的是,我的老闆是一位姓陳的先生,所以為了這位陳先生的生命安全,優先替他清理潛在威脅似乎正是一個保鏢該做的事。”
“原來是這樣,”陳心低下了頭,似乎是被赤誠的氣場壓垮了,謝明崖看不清她的表情,“我明白了,所以我應該先殺了你,再去殺那位陳先生?”
“勇敢是好事,只不過結局可能是反轉的。”赤誠嘖嘖讚嘆不已。
陳心猛地抬起頭,甩開馬尾辮上的發卡,踢掉腳上的鞋子,又蹲下用手粗暴地扯斷腳踝上那根墨綠色的繩圈。
隨後,謝明崖的眼前是一張面目猙獰恐怖的臉,原本陳心精緻好看的五官此刻都擠在一起,像是地獄中的惡鬼,對整個世界發下惡毒的詛咒。
同時他還在陳心身上聞到一股燃燒過後灰燼的味道,他下意識地遠離陳心,就像螞蟻見到了食蟻獸,見到了神一樣的存在。
“一見面就要開大招么,看來你覺得自己一定能贏啊。”赤誠故作可惜地搖了搖頭。
赤誠話音未落,陳心的身影一閃,留下一絲殘影,轉瞬間便來到赤誠面前,隨後扭轉身體,一腳踢向赤誠的面門,雖然陳心的速度極快,但謝明崖還是看到在她的身體周圍,似乎有幾道隱約的青色電流劃過。
陳心的速度極快,在不到一秒內完成這一套動作,就連不明白髮生了什麼的謝明崖都感覺到要是這一腳踢中赤誠,當場昏死過去都是有可能的。
下一秒,一個墨綠色的身影輕飄飄地飛了回來,背部重重地拍在地上,隨後從那隻笑起來很好看的小嘴裏噴出一口鮮血,直接噴到了三米多高的屋頂上。
“陳心!”
謝明崖慌了,這麼多天的相處,她覺得自己已經把陳心摸透了,不管發生什麼樣的變故,陳心從來都是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所以謝明崖每次待在陳心身邊都覺得自己能在人面前囂張一次。
可如今運籌帷幄的女孩正躺在他的懷裏,蒼白的半邊臉已經沾滿血漬,女孩捂着胸口,不停地抽搐,看起來相當痛苦。
現在應該輪到他出場了,他是陳心的朋友,亦是陳心的保鏢,連個和尚都有保護老闆的覺悟,為什麼他就沒有?
現在他應該緩慢有力地站起身,一臉怒容地看着這個和尚並且說兩句正義凜然又威風八面的話,然後全身籠罩在潔白的聖光中,拿着剛到賬的外掛去和敵人拚命,
而和尚只能在無盡的絕望中被他殺死。
小說都是這麼寫的,遇到困難的主角不管三七二十一原地開掛,就算面前站着的是如來佛祖也殺給你看。
可他也想怒吼,可他也想像個英雄一樣站起身去和赤誠拚命。可他靠什麼怒吼,可他靠什麼拚命?
原來以前認為我只要有一腔熱血我就是天下第一的情節是不會出現在現實里的,現實里的謝明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也許對上普通人有些縛雞之力。
也許一開始就不要和陳心做朋友吧,也許現在他已經和李晟在東海縣打電玩了呢,之前自己明明已經替陳心死一次了,為什麼還有第二次呢?
“喂,小子,我與你是真的無冤無仇,所以你現在讓開我保證不會碰你一下,我開心的話還會教你一些厲害的武功哦。”
“我不!”謝明崖脫口而出。
本來一腔熱血,卻變成了底氣不足的兩個字。
為什麼要保護她呢,因為她長得好看?還是她像姐姐一樣對自己好?
謝明崖曾在一本不錯的小說里看到一個難忘的情節,一個少年的神仙父親為了老婆和兒子甘心當一個凡人,一當就是十多年,最後為了保護兒子和另一個神仙拚命,而那個少年也沒有辜負父親,開着車就跑了,事後少年陷入深深地自責,那一雙絕望又憤怒的雙眼彷彿能把世界點燃。
謝明崖不想體會後悔的滋味,哪怕老子不要命了。
“哦?你不怕死么?”赤誠倒是沒有太多意外,一步步向謝明崖逼近。
“怕!但老子今天偏要逆天行!”
“逆天行這種話可不是隨便說的,小心遭雷劈哦。”
“你不會是怕我吧?跟你老子嗶嗶這麼半天,不會是不敢上想拖時間吧?”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小僧今天就替天行一次道。”
話音未落,赤誠以一種更快的速度撲向謝明崖。
“讓你嘗嘗什麼叫如來神掌!”
赤誠一掌打來,謝明崖趕忙側身閃躲,雖然他比赤誠慢很多,但依舊躲過這殺氣騰騰的一掌。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現在從我面前滾蛋,不然下一掌就不收了。”
“我,不!”
謝明崖被剛剛那道掌的掌風波及,便覺得五臟六腑如翻江倒海般的難受,如果硬吃一掌,說不定真的要當場去世了。
儘管他全身上下都在劇烈地顫抖,儘管他的心臟如擂鼓般狂跳不止,儘管他的腦袋裏全是給赤誠讓道的想法,但他的嘴似乎不聽使喚一般,倔強地對着神仙說出了“我不”。
“自找。”
赤誠無奈地嘆了口氣,隨後又沖向謝明崖,只不過這次他沒有收手的樣子了。
謝明崖閉上雙眼,唇邊泛起一絲苦笑,自己好不容易當了一次救美的英雄,卻馬上就要轉世投胎去了。
只希望下一世他能投個好胎,也能體驗一把修仙的樂趣。
“掌下留人!”
一個蒼老有力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下一秒,幾滴濃稠的溫暖液體濺到他的臉上。
謝明崖還沒來得及睜開眼,就被一雙溫柔有力的臂膀抱起,然後放在了來者的身後。
赤誠快速後退,低頭看着受傷的手臂,略微有些吃驚,不過他看清突然殺出的老者后,嘴角露出了微笑。
“來的還真及時。”赤誠笑說道。
老者沒有理會赤誠,轉身在謝明崖和陳心的身邊蹲下,檢查他們的傷勢。
謝明崖倒是沒什麼大礙,只是吃了兩道掌風,內臟受到些震蕩。陳心傷的更嚴重一些,接連吐了幾口血之後陷入了昏迷。
老者眉頭一皺,翻轉手腕,憑空捏住一粒藥丸,像是變魔術一樣,只是比魔術更神奇更真實。
老者將藥丸喂進陳心嘴裏,便起身面向赤誠。
“你一個即將成仙之人,卻欺負一個剛剛踏上修行路的小女孩和一個肉體凡胎的小男孩,你這種人是不會飛升的。”老者露出諷刺的笑容。
“哦?那你呢?你往日的仇人是你現在的朋友,你現在的朋友卻又是你往日的仇人,比起我,你又有什麼資格飛升?”赤誠皮笑肉不笑地反駁道。
“話不投緣,半句多,唯有實力決定你我的話語權。”
老者的背後突然出現四柄懸浮的飛劍,此刻如同張開的翅膀一樣護在老人肩膀兩側。
“生旦凈丑?聽聞水曲州有一絕世戲子,每天來聽戲的人絡繹不絕,但同時這名戲子也是一位絕世劍仙,不知從哪得到四把名劍,在水曲州翻雲覆雨,一手遮天,好不快活。”
“我有一劍,請閣下試之。”說著,老者揮手,同時就有一柄飛劍憑空而起,劍鋒直指赤誠眉心。
“我不想試。”赤誠無賴地說道。
“那就走。”
“我也不想走。”
“早就聽聞佛門有個喜歡學婦人耍潑的邪僧,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那你呢?早些年間就聽聞有個無情的白衣殺手,不論好人壞人,給錢就殺。後來殺手老了,殺不動了,便淪落到一畝三分地想要安度餘生。”
老者默默聽着他陰陽怪氣,面無表情。
“這位殺手還有個響噹噹的名號,江湖上都怎麼說來着?其號劍仙,名曰李白。”
“那確實是老夫不堪回首的過往了,”李白哈哈大笑,並沒有生氣,“你我也互相問候幾個回合了,不如尋片空地,殺上一場?”
“求之不得。”
說完,赤誠和李白便化作兩道金光,轉眼消失在謝明崖的面前。
“得救了?”謝明崖楠楠自語道。
謝明崖忽然咧着嘴大笑起來,笑到喘不上來氣也不停下,活像一個見了鬼的瘋子。
好了,現在有兩位神仙親自給他證明世界上是有神仙存在的了。只不過他依舊不能接受,如果不是昏迷的陳心和他腹部隱約傳來的疼痛,他真想告訴自己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片刻后,他很快回過神來,雖然剛經歷了生死關頭,但陳心還是昏迷不醒,他要找個安全的地方把自己和陳心一起藏在裏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