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留下了
王曉珍端出了兩個大碗和一碟鹹菜，放在了估計比浩然歲數都大的桌子上。
白水挂面，倆人碗裏都放着一條綠油油的青菜，只有浩然的碗裏放着顆荷包蛋，看上去是那麼扎眼。
這是家裏的慣例，不管有什麼好吃的，都要放在浩然的碗裏，要不然他絕對會對王曉珍一頓毒打。
王曉珍坐在了桌子對面，埋頭吃飯看都不看陸峰一眼。
王曉珍發現浩然不動筷子，開口道：“家裏沒作料了，湊合吃吧，想吃好的可以找你那幫兄弟去。”
“挺好的。”浩然拿起筷子把自己碗裏的荷包蛋夾起來放在了王曉珍的碗裏。
王曉珍覺得今天的浩然格外反常，從一進門后就跟之前判若倆人，她只能想到陸峰又要要錢了。
“家裏真沒錢了，我也不能預支工資，再這樣下去，家裏真揭不開鍋了。”王曉珍的聲音里滿是哀求，說著話眼淚吧嗒吧嗒的往碗裏掉。
“我沒說要錢啊...”浩然這個人最怕女人掉眼淚，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急忙說道：“我現在也不幹活兒，你每天上班，雞蛋給你吃。”
這種關心人的話能從浩然的嘴裏說出來，王曉珍感覺自己的三觀都被顛覆了，抬起頭看着浩然滿臉的不敢置信。
風捲殘雲般的將碗裏的麵條一掃而空，浩然端起碗連麵湯都喝了乾淨，砸吧了下嘴很是滿足。
以前他在很多場合分享過自己窮苦的童年和創業期的艱辛，現在一對比，才發現那時的自己是多麼幸福。
王曉珍站起身準備收拾碗筷，浩然急忙道：“我來吧，白你吃飯都不好意思了。”
王曉珍呆立當場，手裏的碗筷已經被拿走，浩然拿着碗筷進了廚房，開始忙活洗鍋。
王曉珍也不知道他到底怎麼了，她能想到的是，浩然想要錢，現在家裏唯一的錢，就是當初結婚時那七百塊彩禮錢。
因為這七百塊浩然已經打了自己不止一次，可是那些錢真的花光了，從村子搬城裏來一路的花費全是靠這些錢。
王曉珍想他會可能成為一個好丈夫，可是又一想，若是浩然這一招要不到錢，恐怕又會打自己一頓。
浩然在廚房洗着碗，開始琢磨自己是怎麼來到這個浩然的身體裏的。他也看過一些關於重生的事情，可是自己重生在了別人的身上，這事兒確實稀奇。
十年的奮鬥，千萬的資產，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放棄的，裏面包含了他太多的心血，現在的浩然只想回去。
至於王曉珍，之前的浩然死了，她們的日子也會好過起來，各人有各命，浩然從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
看着鍋里的水，浩然暗暗的想着，如果通電會不會讓自己回去？
還是再喝一頓酒？
喝酒的事兒立馬被他給否決了，現在這個家，沒這條件。
“看電影裏面很多都是觸電穿越的，我可以把手伸進水盆里，給水盆通電，就算是不成功，觸電后全身抽搐，也會讓自己脫離電源的，也不至於電死！”
浩然暗暗點頭，覺得這是個辦法，雖然這個辦法很滑稽，但只要有一線希望，他都願意去嘗試。
出了廚房，浩然看着王曉珍臉上的傷，開口道：“你臉上傷沒事兒吧？”
王曉珍被這突如其來的關心弄的有些不知所措，回道：“還好，沒大礙。”
“家裏有葯嘛？抹點葯吧。”
“算了吧，不礙事兒的。
”王曉珍咬着嘴唇猶豫了好一會兒道：“浩然，當初你家裏給的彩禮錢，真的花光了，我沒騙你，今天晚上連買菜錢都沒有，實在不行我去電子廠跟人借幾毛錢。”
王曉珍說完話，雙目緊閉，俏臉擰巴成一團，已經做好了迎接浩然的毒打，可是並沒有。
“那就算了吧，人總得吃飯。”
王曉珍的臉舒展開，眼中滿是不可置信，現在的她已經不知道浩然到底想幹什麼了，可能他真的突然變好了。
王曉珍走到破舊的櫃前打開櫃門，把電子廠工作外套拿了出來，這是她最好的一件衣服了，剩下的還是結婚時候買的。
王曉珍每天天不亮就走了，晚上八九點才回來，家裏有些亂，浩然站起身開始收拾家，把桌椅全部擦洗了一遍，腦子裏卻在琢磨回去的事兒。
他把能想到的辦法全部在腦子裏排了一遍，既然能來，就說明能回去，最怕的是，自己被認為是喝酒猝死，醫生宣告死亡后，直接送進火葬場了。
“要是被燒成灰，那就真的完蛋了。”
浩然只是希望醫生不要放棄自己，一下午的時間，除了收拾家，浩然還找了兩根電線，插入插座就能引到水盆里。
晚上，外面已經漆黑一片，連一盞路燈都沒有，只能看到天際邊的星光點點，屋子裏昏黃的瓦斯燈讓人心情有些壓抑。
門外響起了鑰匙開門的聲音，門打開，王曉珍看着整潔的屋子有些蒙了。
“你乾的？”王曉珍看着浩然問道，聲音中有幾分欣喜。
“對啊，我下午在家也沒事兒干，就收拾了一下。”浩然目光落在王曉珍的另一隻手上。
袋子裏裝着菜、醬油、還有一小塊豬肉，中午的白水挂面沒啥營養，浩然現在已經餓得頭暈眼花。
王曉珍順着浩然的目光看向自己手裏的袋子，開口道：“我跟電子廠的李姐借了八毛錢，買了點菜和肉，你幫我拿一下，我馬上做飯。”
浩然接過袋子，說道：“我去做飯。”
說完一頭扎進了廚房，王曉珍看着乾淨整潔的家，又看了看廚房裏浩然忙碌的背影，簡直就是在做夢。
是老天爺覺得我太苦了，給我點甜頭嘛？
王曉珍從不奢求什麼大富大貴，他看着廚房裏忙碌的男人，只是奢求這樣的日子能多幾天，哪怕多幾個小時，就心滿意足了。
浩然高考六百八十分的時候都沒這麼激動過，現在看着那幾兩肉，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下來，感嘆了一句，現在物價是真的便宜。
八毛錢就買這麼大一堆東西。
八十年代末，一些小地方還在使用糧票，現在的大白兔一分錢兩塊，豬肉不到四毛一斤，王曉珍很勤快，以她的收入，足以讓一家人衣食無憂。
肉片下鍋，滋滋作響，肉香味讓人垂涎欲滴，浩然熟練的把菜下鍋翻炒了起來，肉味飄蕩出了家門，飄進了樓道里。
另一間出租屋內，一個四十多歲的肥胖女人嗅了嗅，朝着身邊的男人問道：“這誰家的肉味啊？”
“你管人家誰家呢，吃飯吧。”
“這樓道里就那麼幾家能吃的起肉，又不過節，又沒啥大事兒，我得看看去，萬一是浩然家呢？”
“那個浩然成天出去鬼混，窮的連西北風都喝不起了，還吃肉？”
“萬一贏錢了呢？他老婆兩個月前跟我借了一塊就還了六毛，還有四毛呢，*的，見了我都躲着走。”
女人說著話推開門走了出去。
浩然把飯菜放在了桌子上，看向王曉珍道：“吃飯吧。”
王曉珍點點頭，坐在了對面，看着滿桌子飯菜眼眶有幾分濕潤，想要說點什麼，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怎麼了？”浩然拿起一個饅頭塞進嘴裏大口的吃着，問道：“怎麼哭了啊？”
“沒事兒，我就是高興。”王曉珍抹着眼淚，哽咽道：“你過幾天找份工作，好日子會有的，不跟你那幫狐朋狗友來往了，行嗎？我求你了。”
“嗯，不來往了。”浩然點點頭，至於找工作的事兒，他沒答應，吃過這頓飯之後，他就要回去了。
女人在樓道里晃悠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鎖定了浩然家，伸手敲了敲門。
“誰啊？”王曉珍問道。
“我！李郝稠。”門外的聲音很是低沉，彷彿帶着一絲火氣。
王曉珍聽到這個名字神色有些緊張，樓道里的哪一戶不知道李郝稠難惹，如果不是因為當時實在沒法過活，她也不會跟李郝稠借錢。
本來發了工資就還，可是剛發了錢，就被浩然拿走跟那幫哥們吃喝嫖娼，她硬擠出六毛錢還了點。
“怎麼了？”浩然察覺到她的不對勁。
“沒事兒，就是有四毛錢沒還，我去跟她說一聲，這個月發了錢，先還她。”王曉珍說著話站起身去開門。
“我把碗筷收拾進廚房。”浩然把碗筷拿起來進了廚房。
廚房裏已經接了半盆水，旁邊是插座和兩根電線，浩然看着眼前的一切，深吸了一口氣，開始擺弄起來，心裏默默在祈禱，一定要成功，希望自己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成為千萬富翁浩然！
王曉珍打開門，看到李郝稠黑着臉，她陪着笑臉道：“李姐，這麼晚了，有事兒嘛？”
“你家日子不錯嘛，吃肉啊！”李郝稠靠在門框上說道；“還欠我四毛錢，什麼時候給啊？我這個借錢的都吃不上肉，你臉皮厚，借錢大魚大肉的。”
王曉珍滿臉的尷尬，說道；“李姐，我家日子不好過，今天是跟人借了八毛錢，改善一下伙食，您再容我幾天，發了工資，肯定還您。”
“少**說那些廢話，你都拖多長時間了？我給你臉了是吧？就現在，還錢！”李郝稠得理不饒人。
王曉珍急忙摸兜里，八毛錢還剩下三毛，為難道：“我先還您三毛，發了工資，肯定還您。”
李郝稠一把將三毛錢搶了過去，喝道：“還有一毛呢？今天要是不還錢，別怪我罵街。”
“李姐，你容我幾天行嗎？”王曉珍的聲音里滿是懇求，已經紅了眼眶，她的生活終於看到了希望，相信未來肯定會好起來的。
“我求你了！”
李郝稠一把甩開王曉珍的手，冷眼道：“少**來這套，還錢，就現在，要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李姐，你容我幾天行嗎，就幾天！我給你跪下了。”王曉珍聲淚俱下，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她實在沒辦法了，除了懇求。
廚房裏浩然已經把兩根電線插在插孔里，冒出一陣火花，門口的對話他全部都聽在耳朵里，心裏暗暗告訴自己，一切都跟自己沒關係了，自己要回去。
“少**來這套！”李郝稠在樓道里扯着嗓子大喊道：“都出來看看啊，王曉珍欠錢不還！”
各家各戶紛紛打開門看熱鬧，嘀嘀咕咕說個沒完。
“這人是真不要臉，欠人錢厚着臉皮不還。”
“你不知道吧，還有更不要臉的呢。”
“有人看見她出去賣！”
“在哪兒看見的啊？”
“別管在哪兒看見的，肯定是真的，她那個男人吃喝嫖賭毒佔全了，哪兒來的錢啊？”
“就是啊，長得漂亮也就這點用處。”
各式各樣羞辱人的話，讓王曉珍無地自容，站起身把門一關，跑到床上抱頭痛哭起來。
“開門，躲裏面當什麼縮頭烏龜啊？欠錢不還你有理？”門外響起了李郝稠的吵嚷聲，緊接着是一陣踹門聲。
“這個樓層誰不知道你是個**？沒錢就去賣啊，借錢不還，你臉皮怎麼那麼厚？”
“開門！！”
“長得漂亮有用啊？有種找個男人來把錢還上啊？”
王曉珍抱着膝蓋痛哭，她不敢出去吵，對方一句還錢就能讓她啞口無言，只能默默的承受着，這幾年來不知道多少次被人這樣罵過。
浩然看着水盆里電線滋滋冒煙，心裏一團糟，他不停的告訴自己，別心軟，自己必須得回去，自己十年的拼搏才換來的成功，還沒等享受就沒了。
可是廚房外王曉珍脆弱無助的哭聲讓他有些痛苦，深吸一口氣，他還是決定要把手伸進水盆里，如果回去了，這裏的一切都跟自己無關了。
“砰砰！”
“**！開門！還錢！”
浩然的手剛要觸碰到盆里的水，猛的收了回去，深吸一口氣自語道：“老天爺，你贏了。”
“我如果不讓這二人過上好日子，我不姓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