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往事如刀絞
夫妻兩個日復一日的奔逃之下,在一次被眾武林門派及江湖幫會圍剿的兇險之際,嚴紅蓮于山神廟的險象之中產下了這一個男嬰,名為段天涯。而段西風的隨身佩劍亦在這場爭鬥中斷做兩截,從此純陽不再有純陽劍俠。
而後繼續東奔西走,居無定所,段天涯剛滿兩周歲,如今腹中又懷了一個。算算時日,也是將近臨盆之期了。
段西風講述完,房內陷入了一陣可怕的沉默。嚴紅蓮眼眶赤紅,面對丈夫,她已無話可說。這麼一個武林嬌子,竟因為她這個十惡不赦的惡人斷送了大好前程,與她一道步入歧途,深陷其中。常常夜夢中醒來,看着一旁的丈夫,她不止一次的後悔過當初不應該愛上他,或者更不應該讓他愛上自己。
如今追悔莫及了。
而段西風看着身邊的妻子,心中從未有過懊悔,這是他選擇的愛,這份愛已然如此,便要至死不渝,永不分離。
常有留聽完段西風這段往事,心下駭然,一時間不知如何言語。這時忽然猛地站起身,撲通一聲跪下,抱拳道:“段恩公,常有留承蒙恩公屢次搭救性命,實屬無以為報,恩公有甚驅使,常有留上刀山,下油鍋,縱使長門鏢局上下付之一炬,亦在所不惜,請恩公差遣。”
段西風立馬將其扶起,但見他已淚流滿面,痛哭不已。段西風夫婦好言寬慰后,常有留擦乾眼淚鼻涕,問道:“記得段恩公有幾個深交好友,一個是遠在京畿的天下鏢局,京畿神拳廖龍峰廖總鏢頭,一個是丐幫幫主蹈海神龍霍天恩。此二人乃是武林中難得的重情重義的好漢,他二人可曾得施援手么?”
段西風搖頭嘆道:“此二人真是個重情重義的好漢!可我段西風落得個武林公敵,人人喊打,人人喊殺。試問我又如何能連累他二人的一世英名呢?何況丐幫乃是天下第一大幫,威名曠古。而天下鏢局又是中原鏢局的總瓢把子,若因我一人緣故,害得兩家身敗名裂,我段西風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屆時,即便自刎當場亦難逃其咎。”
嚴紅蓮道:“中原武林各大名門正派,各個都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一口一個正邪不兩立,而其行徑卻心狠手辣,不留餘地。唯獨此二人心存正道,乃實在的好人。”
段西風鄭然道:“我段西風光明磊落,平生不做一件害人之事。而今如此地步,雖為武林之士所斥,縱使與我為敵,又有何懼哉!”
嚴紅蓮聽段西風言到“平生不做一件害人之事”時,不禁沉下頭去。心想:你平生不做一件壞事,而我平生壞事做盡。老天將你我系在一起,豈不是弄人?豈不是可笑么?
“如今這等地步,恩公有何打算么?”
“我打算一路南下,渡入瓊州,隱居彝族。”段西風沉默半晌,搖了搖頭,又嘆道。
常有留點頭道:“彝族人教化未泯,民風淳樸,遠避中原,確是個好去處。然此去道途遙遠,途中不知又會根生多少變故!”
段西風緊閉雙眼,口中念叨:“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這時,常有留拍了一下腦門:“哎呀!我倒忘了此間有一個好去處。”段西風睜開雙眼看着常有留,“在這秦嶺山中,於萬丈深淵之下有一個隱秘的所在,是個與世隔絕的好地方。”
嚴紅蓮瞪大雙眼急問:“何處?”
常有留站起身道:“此處乃我走鏢之時發現,本人武功低微,不曾進去過。若恩公信得過有留,明日一早,我帶恩公去尋那所在。如何?”
段西風夫婦相視一眼,不再有言,只是略微點了點頭。
此時天色已黑,施彩姑備好宴席,常有留領着一家與段西風等人入座席間,暢聊天地,好不歡喜。
吃過晚宴后,各自回房就寢。
寢中,段西風見嚴紅蓮不言不語,疑似有何心事,再三詢問,嚴紅蓮才道:“風哥,我無意冒犯。這常有留看上去老實忠厚,是個情深義重的好人,但江湖險惡,人心難測。明日你隨他去,天涯還小,何況我腹中還有未出世的孩兒。我怕......”
段西風摟住嚴紅蓮,在她額頭處吻了一下,好言寬慰道:“常大哥是個好人,我信得過他。尚可安心。”
“但如你所願才好!”
翌日,寅時三刻,晨雞未鳴,常有留吩咐施彩姑看顧好嚴紅蓮等人,又命鏢局內部上下嚴防戒備,鏢局之外站崗如同往常。而後又收拾了一下包袱,令段西風喬裝成一個鏢局的下人,從後門遁出,兩匹快馬,望秦嶺深山疾馳而去。
一個時辰后,二人行至一處懸崖之上,下了馬。常有留指着懸崖深處道:“便是此處。”
段西風走進懸崖邊,望下張目遙望,又回頭望了望常有留。心想:這......這懸崖深淵猶有百丈,如何下得,豈不是戲言么?
常有留看出段西風疑慮,笑呵呵道:“恩公莫不是忘了純陽教的梯雲縱功夫么?”
段西風經常有留這麼一說,方才想起:是了。純陽教梯雲縱絕學,乃是武林中跳躍上升最高的輕功。當年純陽呂祖於華山之中找尋建宮立教的選址,單憑梯雲縱輕功,但凡有一個踩踏借力的支點,便可一躍上升華山之巔。再者,呂祖亦師亦友的許宣平道長亦使用過梯雲縱絕學飛躍長白山天池。我段西風雖出生純陽,算不得什麼得道真仙,但梯雲縱輕功亦小有所成。不凡試他一試。
想畢,道:“常大哥所言極是,我試試便了。”說完,正欲往下跳。
常有留止住道:“且慢。”說罷,解開包袱,只見里中約有十多根鐵鑄的鐵釘,宛有兩寸來粗,手掌般長短,末端且異常尖銳。“我備了些鐵釘,恩公於懸崖峭壁之間,若尋不得個踩踏支點,便可將這鐵釘打入壁縫之中,暫為支點。”
段西風贊道:“終是常大哥想得周全。”段西風背負包袱,倒吸一口氣,正準備躍下,常有留又止住叫道:“再且慢!”段西風這一口氣頓時泄了下來,十分不解地回頭看去,又見常有留於馬腹處卸下兩大捆麻繩,約莫每捆有數丈之長。常有留解開一捆,一頭綁在懸崖邊上的一顆粗樹根上,一頭綁附於段西風腰間,道:“恩公如此躍下,可避免失足,繩到盡處可將另一根繩接連起來,增加長度。如此,恩公可省些氣力。再到第二根繩之盡處,恩公解開腰間繩鎖,用鐵釘助力,可下得再深些。若實在見不着底,再踩着支點,飛升上來。但覺氣力不足,可將繩重綁於腰間,發個信號,有留見得信號,便可將恩公拉上來。”說完,從腰間取出一個與筷子般長短,拇指般大小的信號炮,塞入段西風腰帶里。
段西風再贊道:“常大哥真是心細如絲!西風去也。”說完縱身一躍,麻繩一圈一圈減少,不過一瞬,一捆麻繩以至拉緊,那粗樹被下墜的力道一拉,驟然一顫。
常有留跟進懸崖邊隨着麻繩往下望去,只見白雲裊裊,不見其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