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浮雲變
福安拿起青菜,又端了簸箕過來篩理,嘆道:“小主不是一直想要調查清楚老爺和夫人被流放的真正原因么,其實若是能和宮裏的人有一絲往來,也是不錯的。”
“我以什麼身份去摻和宮裏的事,”蕭荷凌無奈道:“我本就是無家可歸之人,又是遷居來寺廟的,若是被宮裏的人問起,我該如何回答我的家世?若是被調查下來,發現我才是真正的蕭荷凌,那我豈不是也要被流放去西川?”
福安咬咬嘴唇:“這樣一來,宮裏那位冒充您的女子犯的便是欺君罔上之罪,小姐您不想報仇么?”
蕭荷凌微閉雙目,搖頭道:“萬一陛下盛怒,直接殺了我怎麼辦?這樣報仇的風險未免太大了,更何況我若真是被流放去了西川,那這輩子豈不是都沒辦法復仇了。”
寒風將木門吹得“吱呀”作響,福安又放下簸箕,前去將柴扉關得死死的,密不透風,又將背風一側的窗戶打開,才點燃了炭盆。
“小姐若是覺得頭疼,歇一歇可好?”
蕭荷凌神色憂鬱,起身長舒一口氣:“罷了,陪我出去走走吧,左右我也只是個寺廟裏的住客,即便是碰上了宮裏的貴人,又能被如何,原是我多慮了。”
福安含笑扶着蕭荷凌:“那奴婢還是陪小姐前去大殿後面給少爺祈福吧,希望他打勝仗凱旋。”
大殿內,蘇婕妤身為後妃,帶着的是尚宮局的人和一些宮女太監,宮女太監身份低微,只得站在殿外候着,蘇婕妤便帶着晶兒和尚宮局的人,跪在空曠的大殿中祈福,大殿的地面被蕭荷凌盡心打掃過,光可鑒人,倒映着模糊的人影與燈火。
“希望左軍大將軍能夠平安歸來。”晶兒祈求道。
內殿的蕭荷凌聽得隻言片語,和福安一同放下了手中的香燭,兩人對視一眼,心卻不由自主地朝大殿飄了去。
蘇婕妤亦念道:“佛祖在上,保佑司空峻大將軍此去昆州平亂,能夠順利歸來。雖說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但百姓何其無辜。佛祖在上,還請佑我大唐,從此福祉民安……”
蕭荷凌聽到司空峻的名字,心中頓起激蕩,悄聲問福安:“你聽到了么?”
福安點點頭。
蕭荷凌又道:“可是,可是方才那位貴人說,司空峻去的是昆州?”
“奴婢也聽到說是昆州。”
細細想來,蕭荷凌心中一股莫名之感,再度拿起香燭,道:“好好地,怎麼又從西川改成昆州了,之前司空峻不是說陛下要讓他去西川嗎,怎麼……”
福安輕輕將手指放於唇間:“小姐,隔牆有耳。”
蕭荷凌不再多言,在內殿將香燭點好,又拜了三拜,眼裏滿是誠摯,凝望着大殿高高的橫樑,久久不願離去。
蘇婕妤與眾人拜完,便要前去庭院歇息,更需要依照儀式,將主持所抄寫的佛經拿來供給菩薩。
庭院中有幾株常青綠植,即使天寒地凍,仍然傲氣不減,凌然若遺世獨立,彷彿被這佛堂洗滌了內心。
蘇婕妤望着這些綠植淺笑道:“沒想到大年初一還能看見未曾落葉的草樹。”
一旁的張內侍俯身道:“婕妤您功德圓滿,才能有幸見到如此景緻呀。”
蘇婕妤搖搖頭:“我若真是修得圓滿,尚宮局也不至於白白損失五條人命,陛下說了,留意着哪些人適合進宮,一路上,你可仔細看過了?”
張內侍有些為難,道:“這一路匆匆,自然是沒有機會看的。”
蘇婕妤“嗯”了一聲:“不打緊,回去再慢慢留意着罷,左右一年到頭總會有人進宮來的,到時候留心着誰心靈手巧,請去尚宮局便是了。”
“欸,是,婕妤說得在理。”
張內侍答應了下去,便退下了,由得晶兒在蘇婕妤身側侍奉着。張內侍退下后,便吩咐着眾人回去的路上注意觀察些人手,若有得體的,便拉進宮。
陸司設為難道:“這……總不能強迫人家進宮吧?”
張內侍斜了一眼,道:“陛下說,要挑些手藝做工精巧的女子,能進宮自然是頭等光宗耀祖的事,再說了,又不是讓她們進宮做粗活,尚宮局是什麼地方,她們心裏還沒有數嗎?”
陸司設微微低頭,不自然地笑了笑:“是是是,公公說什麼便是什麼,我們呀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一天的祈福快要接近尾聲,傍晚,蕭荷凌換上了灰色的長衫,端着齋飯給眾人送去,住持正好也在裏頭。
蘇婕妤惦記着宮裏的事,堅持節食三日,以表為皇帝祈福的誠心,眾人便也未攔着蘇婕妤,便留了蘇婕妤在殿中繼續祈福,用完晚飯再過來伺候婕妤。
一屋子的飯菜皆是素食,看上去十分清淡,對於宮裏來的人恐怕是無甚胃口;於蕭荷凌而言,這些卻是比營地的玉米糊美味許多的佳肴,只是玉米糊自然也有特別的味道,無非是現在與自己用飯的人少了他而已。
張內侍見蕭荷凌模樣甚好,又勤勉,便笑道:“這位姑子……”
住持解釋道:“阿彌陀佛,這位姑娘並非寺中之人,只是家道中落,無家可歸,我念姑娘心懷慈悲,便讓她在此處住下,亦算是帶髮修行罷。”
張內侍神色一黯,搪塞道:“哦哦哦,甚好,甚好,姑娘果真勤快。”
蕭荷凌扯了扯嘴角,點頭算是謝過。
兩日後,祈福也便結束了。
下午,蘇婕妤一行人快要離去時,張內侍忽然帶着三個小太監,“啪”地一聲推開後偏房的門,嚇得蕭荷凌和福安措手不及。
蕭荷凌惶恐之際,迅速拿起一旁的燭台攥在手中,質問道:“是你,你們,你們要做什麼?!”
張內侍皺着眉頭,沒好氣地道:“呵,我們能夠看得起你才過來找你,這位姑娘,依你的才能和容貌,進我們尚宮局自然是頭等光宗耀祖的喜事,你還不快快隨咱家進宮去!”
蕭荷凌心下莫名其妙的,但已然陰白張內侍的用意,護住福安,吼道:“宮裏怎會派你們來胡亂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