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虎父無犬女
自及笄以來,夏侯紓最怕聽到父母誇她長大了,懂事了,雖然大多時候他們都是用讚賞和欣慰的語氣說出來,可她還是會暗暗擔心,生怕自己是哪裏做得不好,而他們是為了某種目的而故意這樣說。
氣氛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夏侯紓想了想,既然父親覺得她長大了,那她就得拿出一個懂事的姑娘的態度來。於是她便說:「父親,先前在林子裏,因為情況緊急,我向兩位公子借了腰帶。因着這是男子的貼身之物,女兒想着還是得跟父親說一聲,免得日後引起誤會。」
夏侯淵詫異的看着女兒,心想這種事原本應該是女兒對母親才會說的,沒想到她竟然當著他人的面這般坦然的告訴自己。他都不知道該誇她,還是該提醒她不要說得這麼直白。
夏侯淵微微握了一個拳,抬到鼻尖處輕輕蹭了蹭,裝作嗓子不舒服的樣子輕咳了一聲,方道:「這件事我心裏有數了,回頭我會讓人去處理的。」
既然你心裏有數了,我就不擔心了。
夏侯紓暗暗想着。
夏侯純見狀趕緊拉了拉夏侯紓,一邊向她使眼色,一邊道:「這裏有大伯父和大表兄看着,又有諸位醫士照顧着,我們也幫不了什麼忙,不如去看看青葵妹妹吧,剛才大伯父不是說她摔傷了腿被送回別院去了嗎?」
是啊,鍾青葵現在是個什麼狀況,她們還不知道。
夏侯紓會意,立馬點頭說:「父親,那我們先去看看青葵,若謙表哥就交給你和若語表哥了!」
「去吧去吧。」夏侯淵一邊揮手一邊說。他的目光掃過她的衣裳,眉頭瞬間皺成一團,「你快回去換一身衣裳吧,到處都是血跡,看着也不像樣。」然後又叮囑夏侯純道,「純兒,南苑不比在家裏,你要替我看好你妹妹,別讓她到處亂串惹出事來。」
夏侯純笑着說好。
夏侯紓卻不樂意了,立馬反駁道:「父親,你剛剛才誇我懂事的,怎麼一轉眼就變卦了?我今天可沒惹事!」
夏侯淵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一副你有沒有惹事你自己清楚的神色。
夏侯紓不服氣歸不服氣,心裏還是有點虛,趕緊拉着堂姐走。
走了幾步,夏侯紓又停了下來,轉頭道:「父親,你還是再問問有沒有其他醫士,二哥他們也受了傷,一會兒回來了得儘快診治。然後也派些人去找找三哥吧。授絲禮結束后,我們就沒有再見過他!」
夏侯淵這才意識到自己也很久沒有看到夏侯翓了。他趕緊招了一個隨從過來,讓他派去找找,別到時候個個都出事了。
姐妹倆走遠了一些,夏侯純才問:「你怎麼突然關心起三哥來了?」
夏侯紓看了堂姐一眼,笑道:「難道二姐姐不想知道三哥去了那裏嗎?」
授絲禮上,夏侯純光顧着與賀子彥眉目傳情了,連鍾綠芙的事都是後來見他們鬧得有點大了才知道,哪裏有功夫去關心自己兄長的行蹤?她還一直以為夏侯翓會自動跟在夏侯翊身邊呢。
經她這麼一提醒,夏侯純才恍然大悟,遲疑道:「你是說,今天三哥並沒有跟二哥在一起?」
「三哥要是跟二哥在一起,我還提這個幹什麼?」夏侯紓道。都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當時夏侯翓要是跟夏侯翊起意去擊殺大黑熊,沒準勝算更大一些,畢竟夏侯翓在邊關這幾年的風不是白吹的。
夏侯純一臉壞笑,看着堂妹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線索沒有告訴我?」
那還真有!夏侯紓做賊似的環顧了一圈,見旁邊沒有人了,才湊到她耳邊輕輕說:「你可能也要娶嫂嫂了!」
夏侯純愣了愣,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
「三哥比二哥還小一歲,都還沒有及冠呢。我們家的規矩都是及冠了才成親的,二哥都沒有成親,哪裏就輪到他了?」夏侯純擺着手說。
夏侯紓就知道堂姐不會相信,遂不咸不淡的說:「雖說在長幼有序,但是緣分這種事誰能說得准呢?即便三哥現在成不了親,也可以先定親嘛!我看三哥的樣子,恐怕是魂都被勾走了。」
見她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夏侯純也不自信了,更加好奇她口中那個夠了夏侯翓魂魄的女子,便問道:「對方是哪家姑娘?」
看來她這個親哥哥很行啊,這才回京半個月,就有人對她芳心暗許了!回頭她得趕緊寫信把這個事情告訴母親!
「咦?」夏侯紓故作驚訝的看着她,「二姐姐這會兒怎麼又信了?」
「你少在我跟前賣關子!」夏侯純敲了敲她的頭,「老實交代!」
「你怎麼還真下手啊?」夏侯紓一邊呲牙咧嘴一邊加快腳步往前走,「我這幾年不怎麼跟各家走動,所以也不認識。不過青葵跟我說她姓盧,閨名映雪,是吳太妃娘家妹妹的女兒,是個機靈人兒!」
「吳太妃?」夏侯純一邊說一邊回憶着這個人,「吳太妃的妹妹小吳氏好像是寄給了一個姓盧的讀書人,後來因為吳太妃生下了五皇子,也就是現在的紀王,盧家才被提拔任用,但是當年吳太妃在宮中並不算出眾,所以盧家也只是個六品小官,他家的女兒,怎麼會出現在南苑?」
夏侯紓到沒有想那麼多,攤攤手說:「或許是因為吳太妃的緣故呢!」
「也許吧。」夏侯純想不明白,只好先不想了,「授絲禮的時候,我好像也看到紀王了。不過許多年不見,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錯了。」
這種重要的場合,王公貴族和文武百官都是按品階着裝的,哪有那麼容易認錯?而且先帝無子,如今只剩三子,被封為璞王的皇四子也因聖意不得隨意離開封地,更不可能出現在這裏,那就只能是紀王獨孤律了。
夏侯紓也不喜歡琢磨皇族之間的事,拉着堂姐繼續往別院去。
她們剛走,天子就騎着馬返回大營了,後面還跟着夏侯翊等眾人。接着便是一隊人馬抬着那頭被擊斃的大黑熊。
夏侯翊派出去搬救兵的人一路呼救,最後竟然遇上了正在狩獵的獨孤徹。聽聞他們那邊的情況后,獨孤徹立馬帶人趕了過去,便看到夏侯翊等人已經將大黑熊制服,正用繩子將其綁住準備帶走。
隨着聖駕回營,再加上親眼目睹有人擊斃了一頭黑熊,整個大營都沸騰了,今日行圍射獵的優勝者已經脫穎而出,大家完全忘了許若謙差點在這頭黑熊面前喪命。
獨孤徹命人先找了醫士來替幾位擊斃黑熊有功的青年治傷,又命侍衛將黑熊拖下去交給御廚,讓他們好生烹飪,晚上用來款待眾人。安排好了這些事,他才問起來許若謙的情況。
陳總指揮使立馬上前去彙報實情。
獨孤徹聽到是越過公的女兒將許若謙送回了大營,臉上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又恢復平靜,表示要親自過去看看。
陳總指揮使心裏不由得犯起了嘀咕,不就是一個日漸衰落的榮安侯次子嗎?怎麼就能得到天子那麼高的關注了?不過他很快就想狠狠給自己一巴掌。今日受了重傷的是許若謙,但是擊斃黑熊惹首功卻是夏侯翊,憑着榮安侯府與越國公府兩家的關係,哪裏還有他踩高捧低的份兒?
獨孤徹倒是沒有留意陳總指揮使的神色變化,只是大步的往給許若謙治療的小木屋走,顯得十分鄭重而急切。
夏侯淵看到天子來了,立馬就要行禮。
獨孤徹直接揮了揮手示意他不必多禮,然後看着小木屋的門問道:「夏侯愛卿,許家公子傷勢如何?」
夏侯淵頗有些受寵若驚,趕緊拱手答道:「回陛下,醫士尚在救治,目前應是沒有性命之憂。」
獨孤徹點點頭,若有所思道:「朕聽說是令嬡不顧危險將許家公子救了出來,可有此事?」
夏侯淵聽得雲裏霧裏的,也摸不清天子為什麼會突然關心這個,只好回答說:「若謙是臣家姐的次子,幾個孩子自小就玩在一塊兒,小女見到兄長遇難,自然是要拼盡全力扶持救治。」
「如此甚好。」獨孤徹道,「果然是虎父無犬女!」
聞言,夏侯淵不禁眉心一皺,這話聽着怎麼不像是在夸人的樣子?最奇怪的是,獨孤徹身為一國之君,為什麼會突然關心他的女兒來?
恰好裏面守着醫士給弟弟診治的許若語聽到動靜出來參見天子,幾人又說了幾句話,就把這個話題岔了過去。
於是獨孤徹便順勢進了木屋。
看到許若謙的情況,獨孤徹便知道當時那頭黑熊有多兇猛,而夏侯翊等人能將許若謙救從黑熊的口中救下來,並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將其制服,更是不可小覷。他又問了醫士一些關於許若謙的傷勢,叮囑他們務必用最好的葯來救治,這才從木屋裏出來。
夏侯淵的思緒卻還停在天子突然問到夏侯紓的那一段,這會兒又見獨孤徹當真像是關心臣子安危的樣子,他又開始疑惑了。難道是他會錯了意?
獨孤徹走了幾步,突然又停了下來,轉身看着夏侯淵,問道:「夏侯愛卿,令嬡今年多大了?」
夏侯淵剛放鬆的神經立馬又緊繃起來。哪有天子隨便問臣子家中女兒年紀的,他想要做什麼呢?
可是天子問話不得不回。
「小女尚不及十六。」夏侯淵只得老老實實地回答。說完他覺得不妥,又道:「小女生性頑劣,不知是否衝撞了聖駕?」
「夏侯愛卿不用緊張。」獨孤徹微笑道,「令嬡有勇有謀,膽識過人,堪稱巾幗之典範,朕十分欣賞!」
說完他便轉身走了。
夏侯淵規規矩矩的行拜別禮,面色卻剎那間凝固。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晴天霹靂當頭一擊,又好像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盆涼水,全身緊張得像一塊石頭,心也沉墜得像灌滿了冷鉛。
他的大腦已經失去指揮自己行動的能力,木頭一般地站在那裏不動,楞着兩隻眼睛發痴地看着漸行漸遠的天子背影。
方才夏侯紓說她沒有惹事,然而夏侯淵此刻卻覺得,有的事,並不是你不去招惹,它就不會找上你。
或許,他不應該帶女兒來南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