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手帕交
雲溪送夏侯紓回到亭子裏繼續聽戲,然後去了另一邊專門安置丫鬟僕從的小花廳找人聊天。
那些丫鬟僕婦聽說雲溪是越國公府的丫鬟,也沒有排斥,反而熱心的跟她嘀咕了一陣。雲溪這才知道孫家原先相中的那個貢生被別家選做了女婿,如今都已經小定了。孫家礙於孫嘉柔跟余修源有過一段私情,自知理虧,不敢大聲嚷嚷,只得吃了這個啞巴虧,再重新物色人選。而這個新的女婿人選就是鄴國公夫人嚴氏娘家的侄兒,名叫嚴廣森。所以劉夫人這陣子與嚴氏打得火熱,連帶着孫嘉柔與章如雲也情同姐妹。
夏侯紓聽了雲溪的彙報后心中五味雜陳。她想起了從前孫嘉柔提到余修源時眼裏的愛意與信賴,隨即又想起了余修源的決絕……
夏侯紓心裏有些堵得慌,半晌都沒有緩過來,台上裝扮漂亮的伶人在唱什麼,她完全聽不到。母親那邊偶爾投過來的目光,她也看不到。
夏侯純在錦鳳城待了這麼多年,見慣了邊境民眾的豪邁恣意,也耐不住性子來聽曲兒了。她轉頭見妹妹在走神,突然靈機一動,便跟鍾玉卿說自己剛才也看到了幾個熟人,想帶着夏侯紓一起過去打個招呼。
姐妹倆緩步從亭子裏出來,待四周無人了,夏侯純方好奇道:「剛才你們說的孫家姑娘,從前也沒聽你說起過,是哪個孫家?什麼時候結識的?你們交情很好嗎?怎麼你聽說她許了人家還不高興似的?」
她的表情這麼明顯嗎?夏侯紓有點尷尬。
「我沒有不高興。」夏侯紓老實說,「三月份的時候,我與母親去護國寺上香,恰好遇上了同住在寺里的孫家母女。孫嘉柔當時有個情郎,是個書生,兩人互許了終身。不過孫家覺得那書生出身寒門,且無功名官身,就不同意他們在一起。我看她心事重重的就多問了幾句。孫嘉柔大概是無人可信,又過於苦悶,就告訴了我,後來還找我幫過忙。我當時也是頭腦發熱就替她出面去找了她那情郎,只可惜對方心裏還裝着其他人,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說起來,如今她能覓得佳偶,也算是件好事。」
夏侯純點點頭表示聽明白了,然後看了一眼妹妹的表情又問:「既然你也覺得她現在的選擇挺好,那你又憂心什麼呢?」
「二姐姐說的對,她能走出傷痛,自立自強是件好事,我的確沒什麼可替她憂心的。只是……」夏侯紓說著望向堂姐,神情疑惑道,「你說她真能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忘了前面的人,高高興興的嫁給別人嗎?」
夏侯純想了想說:「她是否高興我不知道,不過嚴家是官宦世家,與章氏一族一樣十分重視子孫的品德,想來嚴廣森也不是那種負心薄倖之人,孫家姑娘嫁過去,不會吃虧的。」
聽起來似乎也沒什麼不好的。
「其實你還是介意她刻意與你保持距離吧。」夏侯純一語道破。隨即她撥開擋在前面的一根樹枝,漫不經心地說:「從前我與長姐還在京城時,也是有很多手帕交的,大家平日裏以姐妹相稱,今日分幾件衣裳,明日贈兩件珠花,親親熱熱的就像是自家姐妹一般。可我們去了西境不過五年而已,如今再回來,你看誰還記得我?」
夏侯紓立馬就想起自己剛回府時見過的那些與兩位姐姐來往密切的京中貴女,確實就如同夏侯純說的那樣,人走茶涼。她笑了笑,故意調侃道:「所以二姐姐現在知道還是自家姐妹好了吧?」
姐妹倆一邊說笑着,一邊往花園裏去。路上碰到兩個梳着婦人髮髻的年輕女子,其中有一個是夏侯綺當年的閨中密友,叫胡芷茜。
胡芷茜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夏侯純,然後熱情的揮手跟她打招呼,看起來甚是歡喜。
夏侯純向夏侯紓使了個眼色,小聲道:「看到了吧,那位也是當年長姐的手帕交,不過自從長姐與蔣家退了親,她就刻意迴避我們,好像做錯事的是我們一樣,這幾年更是沒有任何聯繫。」
夏侯紓但笑不語。
五年前,夏侯綺與蔣家退婚的事情鬧得那樣大,確實有很多世家大族擔心自己女兒跟風學樣,壞了家風倫常,紛紛教導她們不要與夏侯氏的女子來往。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這幾年鍾玉卿很少帶她出席京中各家的宴會,她也就沒有機會去結識京中的貴女。不過不來往也有不來往的好,至少她不用天天去聽那些傳得亂七八糟的流言蜚語。
至於今天來參加鄴國公太夫人的壽宴,一來是因為她及笄了,需要有一些社交來混個臉熟,順便也認識一下勛貴圈的各大人物;二來也是為了陪即將嫁為人婦的夏侯純。
幾人互相見過禮,胡芷茜就將身旁的女子介紹給夏侯純姐妹:「這位是征南將軍蔣家的長媳,你們喚她唐姐姐就好。」隨後又指了指夏侯純姐妹對那少婦說,「這兩位分別是越國公府的二姑娘和三姑娘。悄悄,真是花一樣嬌艷的美人兒呢!」
征南將軍蔣家的長子就是蔣灃珉,蔣家的長媳可不就是蔣灃珉從外地娶回來掩蓋家醜的唐氏?天底下怎麼有這麼巧的事?京城也太小了吧。
夏侯純嘴角微揚。
夏侯紓順勢看了對方一眼,只見唐氏二十齣頭的年紀,身形不算太高,但十分纖細,身着柑橘色綉金盞花的綢緞衣裳,梳着高髻,簪着赤金鑲黃寶石的長留宿步搖,目光凌厲,但面容卻有着與年齡不相符的蒼老與憔悴,想來這幾年她確實如傳言那般過得不太如意。
不過胡芷茜安的做法就有點意思了。
按理說,胡芷茜是夏侯綺從前的的閨中密友,她非常清楚夏侯綺與蔣灃珉之間的過往,即便發生了退婚那樣的事,她也應該義無反顧的站在夏侯綺那邊才是。可這些年胡芷茜不與夏侯綺來往,卻與唐氏交好,還在這樣的場合特意介紹兩家的人認識,她打的什麼主意?
果然,唐氏與夏侯純頷首后,便問:「聽說你大姐姐原先在京中也是聲名遠揚的貴女,後來嫁到了西邊去,可還安好?」
夏侯純沒想到對方還自己往槍口上撞,默默在心裏冷笑,裝作是聽不懂她話裏有話的樣子,故意說:「勞唐夫人記掛。我姐姐與姐夫志趣相投,琴瑟和鳴,兒女繞膝,自然是安好的。」
唐氏面色一滯,尤其是聽到「琴瑟和鳴」「兒女繞膝」這幾個字眼,她就如同被燙了尾巴一樣,心裏那團火再也壓制不住。她狠狠瞪了夏侯純一眼,冷冷道:「既然他們夫妻和睦,同心同德,為何這麼多年沒見你大姐姐帶着夫君回京探親?」
夏侯純做出一臉驚訝的樣子,一本正經道:「家父家母都在錦鳳城,我姐姐隨時可以回家看望二老,韓家根本就不會說什麼閑話。我那姐夫更是三天兩頭的找我父親討論兵法,翁婿之間的感情好得就是我兄長看了都要嫉妒。至於京中的大伯父和三叔一家,那也是時常書信來往的。只不過我那兩個侄兒還小,離不開姐姐,又受不了長途顛簸,才沒能親自回來。等過幾年兩個孩子大些了,姐姐和姐夫自然是要回來走動的。」..
「唐夫人這麼關心我姐姐的事,想來是念着你們都是遠嫁的緣故。」夏侯紓說著刻意看了唐氏一眼,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唐夫人的這份關心,我替姐姐收下了。只是我們這些年不在京城,也不太清楚京中各家的情況,聽說唐夫人嫁到京城也有好幾年了,不知道唐夫人回鄉探過幾次親?」
「你……」唐氏被懟得啞口無言。算起來,她嫁進蔣家比較倉促,前前後後都沒到到兩個月,連嫁妝都準備得有些粗糙,好在父母提前備下了一些,才不至於失了體面。如今五年過去了,她除了三朝回門時與蔣灃珉回過一次娘家,之後便再也沒有回去過。不是她不想回去,而是她不想獨自一人回去面對家中父兄事無巨細的詢問和苦口婆心的勸說。而在蔣家,她總是看不到丈夫的人影,公婆也不好相與,她連撒氣都不知道找誰撒。偏偏蔣灃珉與丫鬟苟且生下的那個私生子又在蔣家二老的悉心照料下一天天大起來,時不時還在長輩的授意下怯生生的喚她作「母親」……
胡芷茜也不完全是個糊塗蛋,見狀立馬出來打圓場,道:「都是昔日故交,關心幾句罷了。既然綺兒過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夏侯純就看着胡芷茜笑,故意道:「昔日我姐姐在京城時,胡姐姐也是時常出入我們家的。我姐姐有什麼新的衣裳首飾,都會想着要給胡姐姐準備一份,卻從來沒見胡姐姐為我姐姐做過什麼。後來我們一家隨父親去了錦鳳城,彼此之間來往少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我記得最初的時候我姐姐也是給當時交好的幾位姐姐寫過信,送過禮的。可這麼多年過去了,怎麼就沒見着胡姐姐回過一封信呢?就是我姐姐出嫁時,也沒聽說胡姐姐派人去道賀一聲。怎麼今日胡姐姐倒想着要關心起我姐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