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百步穿楊
吳三桂冷笑道:“只有活人才對朝廷有用,如果劉明遇死了,他就會像當初的袁督師一樣,被人快速遺忘。
“可是……”
在那麼一瞬間,祖大壽心動了:“可是,他是駙馬,瀛國公,可不是一般的武臣,吳三桂說得其實也有一定的道理,這個世界上掌握着實力,拳頭大,就有道理。就像在原本歷史上,袁崇煥矯詔而殺毛文龍。
如果袁崇煥沒有成功殺死毛文龍,那麼崇禎絕對不會再給毛文龍潑髒水,認同了袁崇煥給毛文龍捏造的十二條重罪。至少,崇禎皇帝也需要安撫東江軍的軍心。同樣的問題是,如果毛文龍把袁崇煥反殺了,崇禎也不會給袁崇煥復仇,而是接受這個結果。
只要人死了,死人是不會說話的,可以隨便潑髒水,這種情況還同樣發生在盧象升身上。就比如說,一個公司的某個能幹的業餘員,鐵心辭職,說某某人對他們打壓,老闆在這個情況下,不會處理打壓他的那個領導,而會重用。
因為別無選擇,就像在歷史上盧象升死了,崇禎也不是傻子,他也知道盧象升是冤枉的,他也知道毛文龍冤枉,然而問題是,他無法處理高起潛,無法處理當時的袁崇煥。當時的袁崇煥督師薊遼,作為關寧軍的頭頂上司,他當時掌握着大明最精銳的部隊。
高起潛害死盧象升的情況一樣如此,處理了高起潛,軍權旁落,情況只會更糟糕。這是老闆或者上位者的思維方式。
作為遼西將門的領軍人物,祖大壽會對崇禎皇帝不了解嗎?是,他雖然沒有經歷歷史上坑死盧象升的事件,但是,袁崇煥殺了毛文龍,給毛文龍蓋棺定論,這是事實。毛文龍對大明朝有功嗎?這是毋庸置疑,絕對有功。可問題是,毛文龍死了。
如果說以前不了解,那麼現在他也該吃透了崇禎的脾氣。劉明遇的情況與東江軍毛文龍的情況差不多,毛文龍是東江軍的靈魂,也是主心骨,在毛文龍活着的時候,東江軍就是一頭猛虎,沒有毛文龍的東江軍,就是一般散沙。現在的問題同樣如此,有劉明遇的劉家軍,那是天下一等一的精銳,如果劉明遇,那麼劉家軍算是什麼?
如果沒有劉明遇的存在,劉家軍肯定會分裂,這是必然的。劉家軍的諸將,比如遠在豐州的趙虎,趙虎在豐州已經四年多了,作為劉家軍最大的一支旅級軍隊,第六旅已經自成一系,自行招募兵士,自行訓練,由於運輸能力的原因,第六旅的火器裝備是差的一支,至今為止,火炮和火槍沒有完成換裝。
在劉明遇的自己規劃中,那是因為劉家軍的第六旅面對的敵人就是蒙古以及草原游牧民族,火器雖然方便,太過依賴後勤,反而原始的冷兵器,已經完全碾壓北部蒙古,以及哈密衛的少民。
因為完全沒有這個必要,可在外人看來,第六旅的趙虎與劉明遇產生了矛盾,甚至是可能是內訌的前奏。除了劉家軍的第六旅,還有在大員的第二旅,在呂宋的第一旅,無論是趙趙清,劉永順,馬成功,包括陳全,李栓柱、戚元弼這些劉家軍將領,沒有一個人可以服眾,接替劉明遇的位置。
這一點,跟毛文龍的東江軍是何等的相似。
祖大壽擺擺手,眾將領紛紛離開。
整個偌大的將軍府,只剩舅甥二人。
祖大壽壓低聲音道:“如果沒有萬全之策,他敢來嗎?他來的這裏,自然就有了絕對的把握,此事不要再提!”
事實上,祖大壽說得不錯,劉明遇沒有進入寧遠城,而是在寧遠城外,大隊的關寧軍降兵排成歪歪斜斜的隊列,承受着劉明遇的怒火。
劉明遇瞪圓眼睛,臉上由於凶怒而變得有些猙獰,他操着最惡毒最難聽的話咆哮着,向關寧軍軍將士祖宗十八代致以最真誠的問候,而這些桀驁不馴的東北大漢被他罵得跟小媳婦似的聳拉着腦袋,只想在地上找條縫鑽進去,卻不敢還口。
如果是演練什麼陣型大家搞砸了,劉明遇這樣數落他們,他們還有點委屈,問題是,劉明遇根本就沒有演練什麼陣型,而是讓他們按口令稍息,立正,向左轉,向右轉。
就這點東西,劉家軍的軍官已經演示了無數遍,也讓他們跟着做了無數遍,關寧軍將士一開始只覺得幼稚、無聊。
但是當劉明遇吼出口令的時候,馬上一個個都手忙腳亂了,一聲稍息,出左腳的有,出右腳的有,有的先是伸出左腳,看到不對趕緊收回來再把右腳伸出去……
就這麼簡單的東西,他們老是做不好,劉明遇不罵娘才是怪事!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笨的人,從來沒有!”
劉明遇咆哮道:“你們這幫蠢驢,連三歲小孩都不如!就你們這左右不分的鳥樣還上戰場打仗?我總算明白你們為什麼一次次被建奴揍得找不着北了,就你們這智商,上親戚家竄門都能走錯路,還上陣打仗?去給人家送人頭吧?我勸你們還是別當兵了,趁早把這身皮扒了滾蛋回家,我讓朝廷重新招一批腦袋靈光一點的,看能不能練出個樣子來!”
劉明遇口若懸河,滔滔不絕,頗有諸葛亮罵死王司徒的氣勢,打擊得關寧心被俘虜的將士只想放聲大哭。
關寧軍也不全是一堆爛泥,當然也有不少人被劉明遇看上眼,比如曹文詔、曹變蛟叔侄,當然,還有站在劉明遇身後的馬科。
事實上,關寧軍是遼西的人關寧軍,像曹氏叔侄、馬科在關寧軍中都不受重視,曹文詔如今不過掛着參將銜,曹變蛟只是游擊,馬科同樣也是游擊,而吳三桂已經是左前鋒營參將了。
曹文詔從軍二十餘年,東拼西殺,累計立下戰功無數,比不上吳三桂的出身好。
馬科壓低聲音,望着劉勇問道:“劉帥平時也是這樣罵新軍將士的嗎?”
“這算什麼了?訓練新軍的時候他罵得更凶,甚至動手揍人!”
劉勇用手比劃着:“天天拿着一根用沙子灌進布條內做成的鞭子在隊伍中走來走去,看到哪個做得不對馬上一鞭,鐵打的漢子都疼得渾身直哆嗦,要是叫出聲來,馬上又一鞭……唉,我告訴你,我當初可沒少挨,看着都覺得虐得慌,他對你們算是客氣的了!”
聽他這麼一說,馬科覺得劉家軍的飯可不那麼好吃。
對於關寧軍這支軍隊的降軍,劉明遇是挑選青壯,擇優錄用,比如現在,在廣寧城外,列陣受訓的關寧軍降軍士兵就有三千多人,他們從兩萬多名關寧軍降軍中挑選出來的。
老兵油子不要,年紀大的不要,不服從命令的不要,身體有殘疾的不要,瘦弱的不要,經過這麼篩選出來的士兵,就開始進行訓練。
其實,這場訓練,其實也是為了作秀。
是劉明遇給以祖大壽為首的遼西將門看看,他不是不接受關寧軍士兵的投降,而是優中選優。
“把衣服脫了!”
此時是七月中旬,遼東的天氣雖然冬天寒冷,在小冰河時期的天氣是兩個極端,夏天可以熱死,冬天可以冷死。最為關鍵的春秋天氣,幾乎消失不見了。
遼東的天氣幾乎是從冬天到夏天,從夏天到冬天,真正到了秋天,那就是寒氣逼人。
站在太陽底下,脫掉衣服站軍姿,那滋味可不算好受。
劉明遇咆哮:“還愣着幹什麼?你們平時就是這樣執行上級的命令的嗎?你們應該慶幸自己不是在遼東新軍里,否則一頓軍棍打到你們懷疑人生,再拖拖拉拉的老子把他褲子都給扒了!”
關寧軍將士渾身一激靈,七手八腳的扒掉上衣……
雖說沒有在遼東新軍當過兵,但是,劉明遇的脾氣他們還是知道的,這傢伙可是說得出做得到,說扒褲子那絕對就是扒褲子,絕不二話!
算了,扒掉上衣雖然熱得難受,但總比連褲子都被扒掉強!
上衣剛剛扒掉,所有人身就起了感覺身上像着火一樣,有人下意識的扭動着身體。
熱,實在是太熱了。
他們這些人剛剛動彈,十幾名教官便拎着一根富有遼東特色的沙鞭如狼似虎的走了過來,挨個狠抽過去,一鞭下去就是一條血印,疼得他們放聲尖叫!
劉明遇怒吼:“都給我站直了,挺起胸膛,誰要是站不穩,裝孫子,就在這裏站足一個時辰好了!治不了你們老子還叫獸醫!?”
祖大壽看着城下,三千多名關寧軍士兵脫着衣服抽鞭子,他的臉上猙獰起來:“這算什麼事?”
“殺人不過頭點地,太欺負人了?”
吳三桂二愣子的脾氣上來了,他大手一揮,帶着一隊家丁兵沖向城外。
“長伯,不要衝動!”
吳三桂氣炸了,他就覺得劉明遇是在欺負人,把遼西將門的臉,按在地上摩擦。
祖大壽無奈,趕緊領着一隊士兵出城。
“住手,住手!”
劉明遇其實早就看到吳三桂帶着人馬沖了出來,只是他假裝沒有看到。
然而,吳三桂脖子上的血管像一條條大蚯蚓一樣暴凸而起,張牙舞爪,彷彿輕輕一針就會爆裂開來鮮血狂噴!他的眼睛瞪得幾乎要從眼眶裏蹦出來,再加上醬紫的臉色,根根豎起的頭髮,還有那雙張開的利爪,怨毒的目光,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吳三桂衝著訓練場上的劉家軍教官吼叫:“拿下!拿下!”
十幾名吳府家丁兵利刀出鞘,搶上前來就要拿人。
吳三桂其實並不是衝動,他只是見劉明遇身邊的親衛士兵不多,最關鍵是他在欺負關寧軍降兵。只要這些降兵怒而發難,響應他的號召,把劉明遇殺了。就算朝廷追究起來,那些是這些關寧軍降兵的事情,牽連不到吳三桂的頭上。
理想非常豐滿,然而現實太骨感了。
任憑吳三桂如何暗示,就差明着喊那些降兵動手了。
非常可惜,這些關寧軍降兵,不動如山,微絲不動。
劉明遇抱起膀子,冷眼旁觀。
那些教官迅速把教鞭往腰間一掛,從肩膀上取下燧發槍,紙殼子彈推進槍膛,對着衝過來的吳府家丁兵。
“砰砰砰……”
十幾名吳府家丁兵慘叫着倒在地上。
這些教官的軍事素養自然是不錯的,要說百步穿楊,根本就不算誇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