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壺濁酒,半縷輕煙

第1章 一壺濁酒,半縷輕煙

北風呼嘯,隆冬來臨。

一行人長途跋涉來到奢山,又在山間擱下數萬隻腳印才尋得武濼居住的茅屋。

屋裏潮濕陰冷,木製桌椅,茶盞缺邊,火堆熊熊燃燒倒添了幾分暖意。

盤坐在炕上的女人緩緩睜眸,視線如箭般掃向門外,淡淡道:“來者何人?”

花白的頭髮和歲月的風霜在臉上的溝壑卻絲毫掩飾不住她不惡而嚴的氣勢。

帶頭的宦官微微昂頭:“大膽,本官奉皇上和貴妃娘娘之命前來賜酒,區區民女見到本官,還不快快上前迎接?”

哼,真當自己是昔日威風凜凜的將軍不成?

女人頎長的眸子半眯。

宦官身後的小將惶惶垂頭,脊背倏地發涼,硬着頭皮進屋將一壺濁酒放置桌面:“這是皇上與曦貴妃特地賞賜於將軍的御酒。請將軍賞臉飲用,卑職也好回去交差。”

話落,他斟滿一杯酒遞至她面前。

“放肆,一個……”

宦官話未落,小將一個眼神使去,他便被身後的士兵抬手擊暈。

“將軍,請——”..

武濼瞳孔微轉,視線落到酒水之上——那裏隱約顯現出凌雲筠身穿盔甲手提長劍,跨坐在雪駒上的場景……

許是這人哆嗦得厲害,酒水泛起絲絲漣漪將武濼腦海里遐想的畫面打破,帶回了她的思緒。

“哈哈哈哈哈哈——”

她接過酒杯猝然大笑起來。

驚得眾人毛骨悚然,紛紛下跪垂首。

大笑過後,她將毒酒一飲而盡,狂摔酒杯,緩緩閉眼,兩行熱淚劃過她滄桑的面容,“爾等回去復命吧!”

眼瞅屋檐上的青煙斷續,除去暈倒的宦官,一行人朝武濼的茅屋抱拳一拜,不忍道:“卑職恭送將軍!”

他們歸去不久。

武濼眉頭微蹙一口鮮血噴出,濺落到衣襟上,繼而腹中劇烈絞痛,便倒過去沒了意識。

武濼的魂魄沒日沒夜的飄蕩在九洲之下。

湛藍的天空下,金黃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頂,顯得格外輝煌。殿內的金漆雕龍寶座上半倚着兩個人,下方一群舞女翩翩起舞。

“皇上,”曦貴妃將一顆提子喂到凌雲筠嘴裏,嬌羞道,“您說那武濼將軍會喝下臣妾賞賜的酒嗎?”

“愛妃此言差矣,”凌雲筠食指輕勾她鼻尖,“你乃一國的貴妃,賜的酒她怎敢不喝?”

“武濼只不過是朕平定天下的一顆棋子罷了。如今各國統一,九洲之內再無叛軍,她無任何用處,殺,便殺了。”

“那武家?”曦貴妃試探性的提了一嘴。

“武家貪墨瀆職、妖言惑眾,朕早已下令滿門抄斬,還哪有武家之說?”

如此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卻要了她武家滿門忠烈的性命。

武濼怒視龍椅上依偎的兩人,緊緊握雙拳。這就是她愛了一輩子的男人,隨他出征,輔他為王,到頭來他的心從未在她身上。

那些耳語情話,不過是逢場作戲的笑話!而她,竟在山林苦苦思尋他十多年載,終身未嫁。

如今屍骨無人來收,無名無冢,無位無牌,這世間彷彿她未曾來過。

而他凌雲筠昏庸無道、荒Yin無度、廣修宮殿卻能穩當坐着這皇位,九洲之內餓殍遍野民不聊生,視若無睹。

她雖為女兒身卻在亂世之中為民出征,戎馬一生,換來天下太平,原以為百姓們安居樂業,豐衣足食,哪曾想為他人做了嫁衣,供他在高位上尋歡作樂……

“可悲,可悲啊!”

武濼朝天狂笑,笑得瘋狂,笑得痴癲,笑得眼落血淚!

就在此刻。

“皇上,皇上,不好了皇上。”一名宦官面露土色,連滾帶爬地撲入殿內,被門檻絆倒后膝行來到凌雲筠跟前,“叛賊顥梨淵率領百萬雄師軍臨城下,城門要守不住了啊!”

聞言,凌雲筠倏地起身,神色慌張,大喝道:“守不住也得給我守,朕的御林軍呢?駐守城門的軍隊呢?”

宦官欲哭無淚,“御林軍堅守城門,城外的軍隊全軍覆沒。事發突然,現在從各洲調兵來不及了啊!”

聽聞此言,武濼笑得更加猖狂,尖銳的嗓音如索命的厲鬼哀嚎,使人頭皮發麻脊背生涼。

一個時辰后。

宮門破,皇朝覆滅。

皇帝凌雲筠一身狼狽,提劍倉皇出逃,他的身後,跟着頭戴金冠,身披紅袍的曦貴妃。

可惜,兩人被叛軍當場擒住扣押到殿內。

“顥梨淵,你這逆賊膽敢謀反?”凌雲筠身體扭動,奮力掙扎,“快把朕放了或許可以給你留個全……”

長劍出鞘,寒光乍現。

凌雲筠感到脖頸一涼,頓時噤了聲。

“昏君已擒,還望殿下替天行道,下令斬殺。”身材魁梧的將士垂眸掃了他一眼,跨步上前抱拳請令。

龍椅之上,一人靜坐,着一身暗金盔甲,單手慢悠悠地擦拭寶劍,並未抬眸。

怪就怪在,此人斷去一手,瘸去一腳,喚他一聲“將軍”聽起來十分彆扭。

武濼凝視高位上的男人,心底有股說不出的滋味。

他曾是凌霄國的六王爺,亦是她未嫁的夫君。

昔日攻打凌霄國她擒他當戰俘后,親手砍斷他的手,打瘸他的腿,再用他換取了數座城池。

一個諸侯國的王爺,一個皇朝的將,就算她未曾心許凌雲筠,他們也終究是敵人!

沒想到有朝一日,他會捲土重來拿下這江山社稷。

但皇位易主又如何?難受的還不是天下百姓……

迂久,高位上的男人收劍抬眸,陰冷的目光落到兩人身上,懶洋洋道:“為奪江山,本王屠得滿城血雨,哀鴻遍野,不如將二位點個天燈增添點喜慶?”

話落,底下兩人臉色一白,彷彿駭去了三魂七魄,雙腿發軟癱瘓在地。

這或許是武濼成為孤魂以來唯一一點慰籍。

到頭來,還是不甘,極度的不甘。

自己戎馬一生,對皇朝忠心耿耿,未曾做過任何傷天害理之事,為何落得如此下場?

她的憤恨隨着她的魂魄逐漸變得輕淡,墜入虛空之前,她的意識混沌如輕煙飄散:

若此生能夠重來,她定要讓凌雲筠曦貴妃償還今生造下的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顥梨淵眼神迷離的望着床榻上凍得結霜的屍體。

他為她換上皇后才能穿的鳳袍,再命人取了些胭脂水粉,親手為她描眉上妝。

很是心細,彷彿在打造一件絕美的瓷器。

外人來看,沒活氣的屍體撲上一層輕薄的脂粉,襯上殷紅的唇瓣,時刻給人一種詭異的氣息。

可顥梨淵仿若不知,甚至在她慘白的臉上輕啄一口,低啞道:“娘子,我來晚了!”

夜入三更。

金鳶宮殿外遽然點亮兩盞天燈,在漆黑的夜裏鑿開一線天光。

燈光下的顥梨淵一襲黑袍,清雋矜貴,饒有興緻地欣賞這別緻的景色。

許久,他回首溫柔注視躺在太妃椅上並未曾合眼的武濼,輕聲道:“你看,我替你報仇了!”

話落,他蹀躞到她身旁,為她闔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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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歸:誅砂枕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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