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家人
繼父端着一隻大搪瓷缸子,一如既往地如同入了定的老佛一般,坐在一旁一言不發,穩如泰山。
馮艷紅一點都不覺得意外,繼父這些年一直都不摻和她的事情。
這事兒其實也怪她,外面人一直都說她是馮家的拖油瓶,她也從小就知道她不是繼父親生的,所以一直不肯跟他親近,甚至在前兩年還有惡語相向的時候。
從那以後,繼父可能是被她傷透了心,所以再也不肯過問她的事情了。
其實捫心自問,小的時候他也寵溺過她,讓她騎在他的脖子上去趕集。
即使他一個人的工資無法養活四口人,也沒讓她餓過肚子,每年過年的時候也都會扯布回來,讓媽媽給她做新衣服......
都是她不懂事,覺得他不過是繼父,因為他她才會被人嘲笑,被人背後議論,最後弄成了今天這樣的局面。
可她忘了,他們才是一家人,那些人的嘴巴說什麼,又關她什麼事?
馮艷紅想到從前的事情,忍不住地紅了眼眶,鼻息都加重了。
白綉坐在桌前,擰着眉,猶豫不決地咬起了唇,她心裏過意不去,又猶豫不決。
其實她心裏總覺得,國慶那孩子,也並沒有兒子說的那麼糟糕。
「媽,我不想嫁給鄭國慶了,他不是個穩重人。」
馮艷紅看着她的樣子,心裏也知道她在顧慮什麼,但是只要她的態度擺正,她老媽就絕對不會勉強她,這個她也知道。
要說苗桂芝對她們母女倆的恩情,其實早該還完了。
她老媽的性子,向來知恩圖報,無論是誰幫過她,就算是一丁點兒的小忙她都會記在心裏,往後別人需要幫忙的時候她絕對不會往後縮。
苗桂芝肯定也知道這一點,就算家裏最緊張的那兩年,過年過節的都少不了給苗桂芝備上一份年貨。
條件稍微好一點兒之後,哪回苗桂芝來都沒有空手回去的時候,家裏有什麼都會給她分出來一些帶走。
活物苗桂芝嫌麻煩,她老媽就擼起袖子給她收拾好再讓她提走。
現在想想,苗桂芝這些年之所以來得這麼勤快,多少也有些佔便宜的嫌疑。
或許本來就本着來進貨的目的來的,而他們家裏的那些人,竟然把她老媽的這種報恩方式當做理所應當,當做在巴結他們鄭家!
「那、那我再跟你苗姨商量商量,但是巧慧的事情......」
女兒要真是不想嫁,那也沒什麼,總不能勉強女兒嫁過去。可巧慧畢竟是個女孩子,怎麼能在那種地方待着。
「媽,巧慧比艷軍還半歲呢!也是個大人了,該為自己的行為買單,我都問過李叔了,她的情況並不嚴重,明天就能回家了。」
她和劉美麗的情況不一樣,那一把應該是劉美麗推的,跟鄭巧慧沒多大關係。
而且年紀也還不到十八歲,派出所的人一般也不會給這樣的年輕小姑娘留下案底,明天家屬來保釋,也就差不多能出去了。
「就是,我姐已經看在苗姨的面子上跟警察說過情了,可鄭巧慧她又不肯領情,媽你就別管了!」
「醫生說我姐要多休息,你還是讓我姐去休息吧,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
馮艷軍將碗放在桌子上,臉上不太高興,都鬧成這樣了,老媽居然還惦記着跟鄭家商量。
還商量什麼?
心裏卻是早就把鄭家人罵了個遍,那一家子人,都是些沒良心的貨色,又是個頂個地會裝蒜。
面上乖乖巧巧,事實上呵~他可沒少在那兄妹兩人手上吃虧!
這樣一鬧白綉終於想起了馮艷紅額頭上的傷,連忙催促着她去梳洗休息。
自己一把拿起馮艷軍丟下的空碗,轉身進灶房去打熱水,讓馮艷紅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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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馮,你說我讓艷紅嫁去鄭家的想法是不是真的錯了?」
夜深人靜,白綉躺在床上,還是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她自己知道在農場有多苦,她捨不得女兒再受這樣的苦,他們這樣的外來戶,原本就沒有什麼門路。
要是能把女兒嫁到城裏去,不用再受這樣的苦是再好不過的。
可現在看來,艷紅不同意,這事恐怕也不太可能了。
往後要想再有這樣的門路,這樣的機會,恐怕比登天還難了。
「這種事情總要看孩子意願,孩子不是都說了不想嫁,那就不嫁就是了。咱們艷紅總是能遇到好人家的,現在時代不一樣了,也不用着急在這兩年。」
白綉安靜了片刻,輕輕嘆了口氣,又過了一會兒,帶着一絲猶豫地跟着說道:
「我用家裏的錢給艷紅置辦嫁妝你真的沒有意見?」
馮泰周黑暗中神情一凜,支起了腦袋看着身邊的妻子,有些鄭重地說道:
「綉兒,你說什麼呢?咱們是一家人,艷紅也姓馮,也是我馮泰周的女兒,你拿家裏的錢給她置辦嫁妝那是理所應當的,再說,咱們家能有現在這條件,還不都是你的功勞?」
他這兩年不大過問過艷紅的事情,不是因為心裏還生着她的氣。
只是姑娘家大了,他終究只是繼父,管得多了,鄰里之間恐怕多多少少都會傳出來些不好聽的閑言碎語。.
艷紅年紀還小,心性還沒磨鍊開,之所以會說出那麼些話,還不是因為那些閑言碎語,等過兩年她自然會想明白過來,畢竟是一家人。
「快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明天還要上工呢,早點兒睡。船到橋頭自然直,明天鄭家人來了,看艷紅的態度再說。」
白綉眼眶卻一紅,瞬間變得哽咽了,在她這輩子最困難,最狼狽的時候,是這個男人給她和女兒撐起了一片天地。
明明就是娶了個二婚還帶着個孩子的媳婦,他卻還高興得跟什麼似的。
這麼多年,雖說日子過起來了,可她終究是明白的,是他縱容着她這樣折騰,才會有了今天這樣的日子。
要是放在其他男人的身上,未必能容着她胡來,也未必能容得下她的女兒。
這些年他對艷紅怎麼樣,她是都看在眼裏的,只是艷紅還小,不懂事總聽着那些閑言碎語,心裏就不舒服。
她不是沒有想過把艷紅狠狠打一頓,再跟她說明白其中的道理。
可泰周他不讓她這樣管孩子,他總覺得女孩子就得嬌養,家裏現在這種條件沒辦法嬌養艷紅,已經是愧對艷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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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艷紅迷迷糊糊的做了一場夢,夢到又回到了從前。
新婚出嫁與鄭家一家人擠在兩居室的小房子裏,圍着那個連兩個人都站不下的小廚房,伺候着他們一家人的吃喝拉撒。
只在夢裏都覺得自己十分憋悶,委屈,甚至是憤怒。
她有多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從鄭家離開之後她就再也沒有這樣的情緒了,她守着自己的小生意,給自己買了房,日子雖然說沒有大富大貴,卻也樂得自在,只是好日子也沒有過幾天,她又得了那樣的病......
天不見亮,馮艷紅就睜開了眼,一身冷汗直流,人也徹底清醒了,卻遲遲沒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