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宛在水中央（2）
「小絮，你還愣着幹嘛？等着老天爺下一場及時的大雨來打濕你的臉龐嗎？」
六六過分溫柔的聲音讓金絮平順的寒毛止不住地倒豎，她虎軀一顫，連忙裝作崩潰的模樣跪坐在地。
催什麼催？閻王在招賢納士的時候怎麼把你這個萬里挑一的人才給落下了？
六六：「……」
這種明褒暗貶的誇讚，我當耳聾聽不見～
春華一向清澈明亮的眼睛死死地瞪大，她僵硬着開口，說出的話語破碎斷續：「跑……公主、跑……」
「我不跑！」
金絮大喊一句，慌慌張張地伸出雙手來儘力堵住少女身上那道血流不止的傷口。
她語音顫抖着，藏有幾分絕望的哭腔，「春、春華，你快起來啊……你不是說，要一輩子保護我的嗎？」
身嬌肉貴如她，哪裏能接受自己身邊的人挨個離世這樣血腥殘忍的場面呢？
沈霜溫看見昔日高高在上的公主變得狼狽不堪，有幾分解氣。
他含笑盈盈地蹲下身子，修長白皙的手指取下那一支他贈予她的寶石金簪，態度有些漫不經心的，「見多識廣的寧平公主，你難道不知道，這就是個市場上幾文錢的廉價貨嗎？」
此言一出，金絮瞬間目光似水地看向了那支簪子，她突然笑了起來，笑得肝腸寸斷。
「沈霜溫，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蠢啊？明明看見了你暗中傳遞消息還故意幫你隱瞞，市場上幾文錢的簪子也視若珍寶地戴在頭上……」
「是啊，我就是蠢！我的父王、母后以及我的子民，都是被我害死的！」
面對這樣不同以往的寧平，少年只是輕佻地看着她，莫名覺得很是有趣。
他勾唇一笑，似是有意要刺激少女，「是呢，所以為了感謝你，我便許你一世平安。」
沈霜溫心裏其實是有些奇怪的。
為什麼寧平會得知她的雙親已故？明明她沒有機會所見所聞才是。
金絮尚不知曉自己的話引來了沈霜溫的懷疑，她只是笑，洒脫又釋然，「霜溫哥哥，我是公主，我不會丟下這數萬條人命苟且偷生。」
少年一直壓抑着的慌張終於爆發，他似有所感地看着她，華貴鳳眼幽深而急切，「寧平，你要做什麼？」
金絮沒有說話，她看着死不瞑目的春華，眼淚若珍珠，顆顆我見猶憐。
少女宛若菟絲花般嬌柔弱小，彷彿輕易可以捏碎。
沈霜溫無來由地感到煩悶與害怕，他狹長漂亮的鳳眼瞧着少女，腦里忽然閃過了一些畫面。
隱隱約約的，不太真切。
就在沈霜溫凝眸思考的時候，剛剛還靜默不語的金絮猛然間拔出春華胸前的劍用力插入了自己體內。
一切發生的電光火石，讓少年來不及反應。
他眨眨眼，一抹溫熱濺在他臉上，很燙。
沈霜溫突然感覺很難過，第一次產生了想哭的衝動。
他默默地扶起了她，冷聲道：「活着贖罪不好嗎？死了也無顏見你父王母后。」
對此，金絮也只是純潔地笑，她始終如白雲乾淨柔軟。
「我無法為我的父母報仇，因為對方是你。」
「我知道是父王間接導致了你母后的死亡，你恨也是應該的。所以一切的一切我都不怪你，我只希望不要再遇見你。」
汩汩的鮮血流出，形成一條艷麗的梅花河。
沈霜溫突然濕了鳳目，喃喃說道：「可我下輩子還想禍害你。」
這天，長安忽然下起了大雪。
「霜溫哥哥，我曾聽聞古言說，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你看，我們兩個人的頭髮都被白白的雪覆蓋了哦，這是不是也算一起白頭？」
突然憶起有關於她的畫面，沈霜溫不禁微微愣了愣神。
畫面里，寧平穿着素雅而厚重的襦裙，步步蓮花地走入雪中。
她先是抬頭看雪，可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情般，悄悄***地側眸看他，連那雙清澈漂亮的鳳眼也閃閃發光。
少年揚唇如花地搖頭，目光始終沒有看雪。
「不算，因為我們要真真正正的白首不相離。」
他話音剛落，便瞧見了寧平那黯然的眼眸重新拾起了光芒……
—
沈霜溫沉默着看着金絮，突然間明白了什麼。
「小騙子。」
你明明說不怪我，可下輩子卻不願意再見到我。
白雪皚皚之中，隱約能傳出一聲似無奈似哀傷的嘆息。
金絮的靈魂站在旁邊，她眼睜睜地看着沈霜溫從城樓上一躍而下，表情有幾分驚駭，「他……」
「他之前失憶了，然後剛剛記起了，於是想不開跳樓了。」
六六乾脆簡潔地解釋完后，又馬不停蹄地指揮着金絮朝前面的光團方向走去。
它解釋說：「原主死後重生，成為了門派最不受寵的小師妹，你要做的就是維持好迷糊人設，然後在才藝方面展現出驚人的天賦。」
「作詩算才藝嗎？」金絮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誠實道：「我平時還挺喜歡即興作詩的……」
六六來了興趣，萌噠噠地上了少女的圈套，「想不到小絮你還有這方面的才能啊！作一首我聽聽。」
「日照香爐生紫煙，我給系統一巴掌，它講臉上好痛痛，我說當然我打的。」
別說，這小詩句整的還挺押韻，但當事人六六非常不喜歡，甚至怨念衝天。
它拿出小本本專心致志地記仇，發誓以後要把自己受過的屈辱全都加倍奉還給金絮。
這事沒完，除非對方請它吃肯德基的瘋狂星期四……
「請你吃開塞露行不行？」
少女翻了個白眼，不再看那位清風朗月的少年。
她微微轉身，纖細曼妙的背影朝着那方日出有光的地方走去。
金絮沒有回頭，也沒有看見沈霜溫唇間柔軟的笑意。阿寧，對不起，這一次換我走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