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憶昨夕（五）

紫色鬱金香事件后，蔣心每天都會收到一束花，附帶一紫色小卡片，卡片上多半是簡單的問候，或者一些天氣提醒之類的，落款均是陳澤洋，那個眼眸清冷，似曾相識的男子。有幾次卧談，聽寢室姐妹提過，陳澤洋除了外表出眾外，家境也不錯，最重要的是成績還一直名列前茅，唯一的不足就是身上有一股痞子氣，和一些黑社會的人關係很好，這令多少人對他敬而遠之，因此在學校他幾乎沒什麼朋友，從來都是獨來獨往。

高考逼近，周圍的打鬧嬉戲或者玩笑幾乎已經絕跡，穆子健也一門心思投入在最後的衝刺階段，他的目標是浙江一所全國排名靠前的學校。與這風景截然不同的是蔣心桌子上每天不間斷的那一束鮮花，或者是那個堅持不懈的男子。早晨里的一束鮮花，疲憊時的一聲問候，夜雨中的一把傘，烈日下的並肩同行，在蔣心忙碌迷茫的高三最後日子裏，成為了她每天的期待與快樂，令人上癮。

時光緩慢流淌着，一些細微的東西似乎冥冥中在變質，或許連蔣心自己都無法相信，她迷上了那個喚作陳澤洋的男子，不再是小女孩兒的迷戀、莫名的追隨，而是一種叫做痛叫做恐慌的東西，恐懼分離，無法想像沒有陳澤洋的身影能怎麼生活，猶如中了人間至毒，而那唯一的解藥就是陳澤洋。但是愛的隱約存在帶來的不僅僅是甜蜜，蔣心矛盾的心，幾乎要以為自己是個水性楊花的女子，怎麼能因為一個瘋狂的追隨着就抹殺了這三年以來的痴迷，蔣心有些迷茫和糾結。

儘管各種不願意，但是分離是註定的，整個班的同學分佈到了全國大部分省市。

穆子健的成績去他心儀的大學毫無懸念，陳澤洋多次套話，但終究沒打聽到蔣心的志願，最終選擇了本市最好的一所大學的王牌專業——會計專業。蔣心在徘徊與糾結了兩天之後，毅然決定離開這個地方，去北方的一所學校，或許只有如此，才能真正看清自己的心，才能認清自己究竟是一時的迷戀還是一世的追隨。

在畢業party之後蔣心就決定放下一切，來一趟純粹的旅行。她關掉手機跟着老媽開始了其事先安排的所謂的旅行休假，別看蔣媽媽都四十上下年紀的人兒了，因着音樂教師的職業，骨子裏透着一種浪漫的情懷，她在女兒高考前就着手安排行程，預備帶着女兒來個徹底大放鬆。母女一行二人一路邊玩邊賞美景，從成都、重慶、西安、蘭州、銀川，輾轉到內蒙古大草原。沿途絢麗多礀的風土人情、廣袤的草原令蔣心幾乎忘記了自己那份糾結的感情，但是偶爾深夜翻來覆去睡不着的時候打開手機，寂靜的夜裏手機總會震動半晌，幾乎全是陳澤洋發來的短訊，皆是一些簡單的問候或者注意事項，無需回復，每日不間斷。但女人就是如此簡單，往往因着一些細小的點滴感動到無以復加，蔣心此刻便是如此。

大學開學前一天，兩人約在高中校園門口的咖啡廳見面，蔣心答應了陳澤洋，做他的女朋友。不是距離和時間能沖淡一切么，那麼這不過是一個空口的承諾，難道四年時間、兩千公里的距離還不足以平復陳澤洋那顆好奇的心加短路的腦子么？在蔣心看來，陳澤洋此階段就是腦子短路時的糊塗，畢竟憑着家境加俊逸的外表，他的追求者比之穆子健的可多了去了。

只是，在意料之外的是蔣心沒料到自己的心，會因為某天沒接到陳澤洋的電話而失落、擔心，會在某個雨夜、孤獨浸滿全身的時候，對着陳澤洋所在城市的方向垂淚，腦子裏卻從來沒出現過穆子健三個字。她知道，這次自己是徹底淪陷了。此番自己不僅沒猜到結局，連過程也沒猜着大概。

大學裏的第一個聖誕節在歡呼聲中到來，蔣心所在的城市下起了大雪，白茫茫的一片，到處銀裝素裹，像是要故意凸顯聖誕老人那身大紅色的襖子。下午五點過後，天已經暗下來，室外溫度還是如往天一樣，超低，但是這不影響大學生們雀躍的心，寢室其他三個姐妹都打扮的“美麗凍人”、應邀出去happy了，蔣心婉拒了一學長的邀請，自己呆在宿舍。不知為何一向開朗的她今天卻只想靜靜獃著，蔣心舀起桌上的手機，來回翻了幾遍通訊錄，雖然裏面存的號碼不少，在這時卻真的有些無奈，想聊天但不知道給誰發短訊打電話，這個時刻大家應該都在狂歡吧，何必自尋無趣打擾人家呢！再次來回翻了幾遍，還是沒有一個備選項，不由得苦笑一下，自己做人真是失敗呢，連一個知心的朋友都沒有……蔣心試探着按下那個名義上的男朋友的號碼，熟記於心的一串數字，但從未主動打過電話或者發過短訊，潛意識裏還存在一定的抗拒，抗拒自己的心。猶豫了幾秒鐘終於還是撥了出去，“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sorry，thenumberyou……”，手機里一遍遍傳來話務員機械的聲音。

不是平時每天都鍥而不捨么，怎麼到關鍵時刻不在了，蔣心的心失落到谷底，淚水如斷線的珠子，拍打在窗前的暖氣片上，不一會兒蒸發殆盡。北方冬天就是好，有暖氣，但此刻卻溫暖不了蔣心逐漸發涼的身心，整個人如墜入冰窖一般，僵立在窗前。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