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老一少，一個正坐於上首，一個直立於廳堂，遙遙相對，各懷心思。

無形的火花噼里啪啦在廳里漫開，勢均力敵。

“好吧小娃娃，咳，咳，老夫確是如假包換的丞相……”還真不想在這種情況下表明身份。只是，整天混跡於官場，又自從家裏分崩離析之後，自己究竟有多少年沒了這樣的樂趣？大概已經不記得了罷。沒想到這小女娃竟挑起了自己深深埋藏的童趣。

本來還好好的小老頭，白花花的鬍鬚翹着多好看，可是，怎麼又換上了剛才初時瞧見的那副隱含愁緒的樣子。見此，蔣心便也沒再放肆，不僅僅是因為他是丞相，還有他那滿含憂思、孤寂的模樣，也印在她腦海里，不時閃現。“小女子蔣心，見過丞相大人！”蔣心擺正身姿，雙手疊放於右側，微屈雙膝，頷首，朝老者拜了拜，正聲道。

堂上一片寂靜，老者也並未發話，蔣心也沒好意思失了禮數自己起身，所以依舊是保持着那個行禮的姿勢。心底叫苦連天，悔不當初。這小老頭子好歹的也貴為丞相，不會跟自己計較剛才說他是賣肉的大爺的事吧？

所謂禍從口出，古人誠不欺我也！

“你，你，你就是蔣心？”過了幾乎有一盞茶的功夫，上首的老者才發出一個顫抖的聲音。

啊，這又是何情況，難道丞相的思維都是跳躍似的，蔣心額頭冒過無數條黑線！不過也乘機起身，抱拳回道，“是，真的假不了，小女子姓蔣單名一個心字，揚州人士！”話音如株墜落，擲地有聲。

整個大廳，復又一片寂靜。

只見，那老者雙目緊緊盯着自己，漸漸地，一片氤氳。雙唇緊抿，卻仍舊抖動不止。

“爺爺在有生之年，竟然還能見到我的乖孫女，快，快過來，心兒……”他斷斷續地述說著，欣喜之色溢滿面頰，瘦小的身子顫巍巍的，枯瘦如柴的雙手，把着椅子扶手，欲起身迎來。

爺爺？

聽小喜講過，爹娘是從京城私奔去的揚州，卻沒想過自己此次被迫進京能這麼快遇上本尊的親人，真不愧是丞相大人，消息挺靈通啊！這還真得需要個強壯的心來適應。

他那爬滿皺紋的臉，很難辨出年輕時候的模樣，卻依稀能瞧見與爹爹有五分相似，看來應該不假了。“爺……爺？”蔣心試探性地，喊出口。

在上首的老者聽來，卻是如小兔般怯生生的，以為她是害羞來着，老淚瞬間流了下來。那臭小子一去二十年，從未回京探望過這個老父親，怕是還在記恨着吧！難道二十年的懲罰還不夠，硬是要等自己進了棺材才肯諒解么！

他慢悠悠抬起那枯瘦的右手，胡亂摸了摸眼淚，咧嘴朝蔣心燦爛一笑，試圖挽回點高才的形象。沒想到，在進棺材前，還能見到親孫女。給帶來了這麼個乖孫女，這也算是那小子二十年來做的唯一對的事情了。

“過來，心兒”老者招招手，聲音盡顯慈愛，喚道。

蔣心渾身的雞皮疙瘩，他老人家變幻可真快！跟要上刑場似地，她老不情願地艱難地挪動，估計萬年的老烏龜都比她麻利。

“有什麼事您老人家吩咐便是，我聽着！”眼看着距離那老頭子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腦海深處那被外公戲耍的陰影又蹦躂出來了……不，不能再近了，她堅定地定住腳步。

“願意跟爺爺回家嗎心兒？”小心翼翼的口吻，生怕她一個不樂意就拒絕。不管宮裏的那位想如何，自己卻定要護這女娃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