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天長
被阿瑛趕出秦王府後，菊生灰溜溜地回了寧王府。
她情緒低落，本來打算去璞玉記，一個人安靜待着。但是，她看得懂小廝阿凡每次的欲言又止，崔公子大概在寧王府發瘋吧。
果然，寧王府的洗秋榭，迎面而來的晚風冷颼颼的。
等一等，似乎還透着淡淡的血腥味。菊生察覺出來后，急忙拎着裙擺，奔入洗秋榭，湊巧瞧見正在往胳膊上的傷口倒金瘡葯的崔瑢。
那胳膊上的傷口，從肩膀到胳膊肘繞了一圈，皮肉翻開，鮮血淋漓，隱約可見白骨，應是被兇猛禽獸所撲傷。
「菊生，沒事的。路過長春巷時，聽說城郊的田間半夜有金彪出沒，竟是折損了一批不良人。我閑來無事，帶着幾個暗衛，朝向附近的深山老林走去，算是為民除害。未意料到，金彪會結伴而行，對付起來就困難許多。不過，我知道你在乎我這張臉蛋，刻意用胳膊格擋，被金彪尋到機會。」崔瑢淡然一笑，手中卻再無包紮傷口的動作。
金彪，那可是比老虎還兇殘的動物。
傳說，老虎生三個孩子，其中一個必定是金彪。金彪最是兇狠惡毒，經常咬斷親生兄弟的脖頸。
菊生知曉，崔瑢為什麼要去狩獵金彪。菊生總是提出搬去蘇州的想法，崔瑢着急起來，便思索出這種自我折磨而挑不出任何錯誤的法子，逼迫菊生妥協。
崔瑢相信，菊生會心疼他，繼而忘掉與阿瑛別離的傷感。
哎，能夠將苦肉計運用得爐火純青的，唯有崔公子。
菊生能夠怎麼辦，崔公子受傷了，她打不得罵不得，伸出軟白指尖戳了戳崔公子的額頭，還要擔心會牽動崔公子的傷口。
因此，她跪在床榻上，小心翼翼地替崔公子纏上繃帶。
「崔公子，阿瑛沒有回歸長安之前，我不經營璞玉記了。我不想崔公子分神，朝堂上的金彪想必更加難以應付。」菊生悶悶地道，爾後攙扶着崔瑢躺下，自個兒也斜卧在崔瑢的身邊，百無聊賴地把玩着崔瑢的頭髮絲。
「菊生，對不起，我不能放開你。」崔瑢輕聲道。
「崔公子，別這麼說，自從你踏入璞玉記，我的生活才沒那麼單調。從前的我，性子孤僻，除了打造玉俑還是打造玉俑，我不是很喜歡結交朋友。好不容易認識阿瑛，她也要離開我了……」菊生說著說著，忍不住落淚了。
「所以，咱們菊生匠心獨運。」崔瑢調笑道，探出冰涼指尖輕輕拭去菊生的熱淚，爾後壓制牽連了傷口的疼痛，分明感覺到一股溫暖傳遞心頭，教他綻放如沐春風的笑意。
做工匠的哪有不耐得住寂寞的，唯有如此，方可集大家之成。可惜，菊生打造的是玉俑，日後要埋入土裏，無人欣賞。
「崔公子，我想試一試別的東西。九佬十八匠，也許我能夠發現比打造玉俑更有趣的事物。」菊生驀然托着下巴，水杏眼兒甚是靈動，映照出朵朵光彩。
「九佬」指的是鬮豬、殺豬、騸牛、打牆、打榨、剃頭、補鍋、修腳、吹鼓手，卻不限於九個行當。
「十八匠」包括：金匠、銀匠、銅匠、鐵匠、錫匠、木匠、雕匠，畫匠，彈匠、篾匠、瓦匠、壘匠，鼓匠、椅匠、傘匠、漆匠，皮匠、織布匠等等，也不止於十八匠。
菊生是屬於民間的，她的喜好也取自於民間。
那些琴棋詩書畫詩酒花茶，她覺得好看好聽好聞好吃，卻不知如何欣賞，以至於她從未想過要融入貴女圈。
「也不必如此憋屈。今年的天長節是父皇的五十大壽，到時候萬邦朝賀，多少稀奇玩意湧入，我怕你沒有心思再鑽研一門手藝。」崔瑢打趣道。
天長節，取自天長地久之意，正是皇帝壽辰。
「那崔公子豈不是要忙碌起來。」菊生無奈嘆道。
齊高宗膝下子嗣不多，靖郡王崔瑾在白馬寺出家，斷了紅塵，秦王崔瑜則是領兵在外，端王崔琦不過是小孩童，唯獨寧王崔瑢可以代替齊高宗成為迎接番邦貴賓的門面。
況且，寧王之姿，溫潤如玉，擔當得起大齊的門面。
「接待番邦，不過是一些繁文縟節。菊生要是感興趣，也可以扮作小廝，日夜陪伴着我。」崔瑢淺笑道，眸光灼熱。
菊生聽后，摸了摸發燙的臉頰，輕微搖頭。
崔瑢見狀，按捺住心底的失望，依然含笑。
沒關係的，小玉匠就是小玉匠，缺少眼界，更無大局觀。等到他籌謀了登基大業，成為大齊天下權勢第一的男人，小玉匠便會明白，所有的煩惱不過是自尋煩惱。
小玉匠既然心心念念着蘇州，他日後可以大手一揮，開通大運河，縮短從長安到蘇州的水路。
思及此，他隱隱期待着天長節。
天長節是個好時機，湊巧崔瑜遠在邊關。
「崔公子，我想搬回璞玉記。天長佳節，番邦朝賀，大部分番邦人會聚集在西市，那個時候會非常熱鬧，我打算瞧個盡興。這些年，我一直忙着打造玉俑，都沒有認真看一看長安。」菊生笑嘻嘻。
「那我呢？我又要在璞玉記和寧王府之間奔波。」崔瑢低聲嘆道，飄絮風裁剪的小山眉凝聚着巫山雲，芭蕉雨浸潤的丹鳳眼流溢出滄海水，彷彿離開了江南，生出無限哀愁。
哎，他不拿美色治一治小玉匠，小玉匠就放飛自我了。
「崔公子，你不在璞玉記和寧王府之間奔波，怎麼養我！璞玉記的生意已經不景氣許久了，前些日子又大裝潢，請來霍小小，還是沒有旺起來。現在都要整頓休息了，我可能快要窮得叮噹響，拿不出半分私房錢。」菊生突然翻身撐在崔瑢的兩側，雙頰暈開嬌美粉色，眼波流轉淡淡光華。
「吝嗇鬼。」崔瑢拔掉桃木簪，散落三千青絲。
菊生瞅着瞅着，感覺眼前是一道槐葉淘，不禁咽了口水。
「菊生，別學什麼九佬十八匠，就暫時擱置了璞玉記，好好玩耍。白日裏，有霍小小護送你去西市玩耍，等到黃昏以後，我再同你碰面。」崔瑢不錯眼地望着菊生，眸光里涌動一片星海。
「恐怕崔公子沒有時間。」菊生笑嘻嘻，戳了崔瑢的胸口。
然後，她使出渾身解數，感受了一回掌控全局的魚水之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