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聞家藥鋪

站在聞家藥鋪外，看着櫃枱里正低頭收拾藥材的聞十一，姚平湘拿下口罩，喊了一聲：“十一叔。”

聞十一正核對着藥材單，聽見身後的聲音，轉身一看，怔了怔才認出來人，不禁一臉驚喜，連忙放下手裏的賬冊，迎了過去：“小姚，你可終於來了。”

藥鋪外的小姑娘收起臉上的口罩，踏着台階慢悠悠的走進來，聞十一繞過櫃枱，疾步上前一把抓住。

姚平湘有些無奈，盯着緊握自己手臂的聞十一：“十一叔”

她舉起手臂，示意對方先放開自己。

“哦哦哦－”

聞十一訕訕的鬆開自己的手，看着小姑娘紅了一圈的手臂，有些尷尬：“小姚，不好意思，我這是看見你，一時興奮，誤傷，誤傷。”

姚平湘知道自己皮膚向來如此，稍微使勁就會有紅痕，沒太在意，搖了搖頭說：“沒事。”

她跟着聞十一步入鋪子，看了眼堆放在堂口的藥材，看向聞十一：“十一叔，你進新藥材了，這次店裏有沒有進冰片、雄黃和鬱金啊。”

她還是不好意思直接問萬生丹的事，有些膽怯面對。

聞十一想都沒想，應聲說：“有，都有，哪怕沒有，我也能給你找來。”

他擠着笑臉湊到姚平湘面前，殷切的盯着：“小姚，你可終於來了，上次你寄賣的萬生丹還有沒有，有多少我要多少。”

聞十一怎麼也沒想到，姚家小姑娘煉製的丹藥效果會這麼好。

半個月前，這姚家姑娘到他的藥鋪寄賣丹藥，他心裏雖有遲疑，可還是看在姚老太爺的面子，核實了她的中醫醫師證和藥師證后，檢驗后，收下了姚家姑娘寄存的丹藥。

本是照顧情面才收下的丹藥，半賣半送的推薦給幾個老顧客用，剛開始沒有多做指望能夠有什麼奇效，可是誰知一個偶然的機會，萬生丹竟然爆火，被聞訊而來的老客戶，幾天功夫就一搶而空。

“小姚，你這煉藥的能力真的是青出於藍，半個月前，唐家的唐老太爺，在月初的中藥鑒別會上突然暈厥，中醫藥的袁老說，送醫前多虧用了你的萬生丹，要不然唐老不一定能撐到醫院。”

聞十一激動的舉着大拇指，朝着姚平湘比了又比。

也是誤打誤撞，當時在場的肖老，正好順路從他這買了批中藥，他順手附贈了一顆萬生丹，還心虛的點名，這是姚家新煉製的蘊神保命丹。

還好還好，他帶了點心機，沒有點破那是姚老爺子孫女煉製的，要不然，按照那幫老爺子的脾性，唐老太爺就不一定還在了。

姚平湘聽聞自己煉製的丹藥救了人，面上不顯，心底早就暗自雀躍，懸着的心也終於落下。

她第一次感受到救病治人的喜悅之情，何況還是這種能夠驗證藥效、推廣丹藥的機緣，真的是可遇不可求。

對於十一叔的需求，她略想了一下：“萬生丹暫時沒有，十一叔如果不急，我需要一周的時間準備，除了我剛才說的三種藥材，還需要準備些其他藥材，等會兒我寫給您。”

“小姚，那就太好了，你是不知道，唐老太爺的事情發生之後，你這萬生丹，在咱們中藥圈子就火了，你之前那批丹藥半個月前就賣完了，中醫院的袁老，特意到我這買了幾顆，前幾天，又跑我這催促。”

聞十一估計那個老滑頭肯定是實測過藥效，才那麼急切的找到自己訂購，這幾天他被袁老催的上火。

這不，盼星星盼月亮的，終於等來了姚家姑娘。

“小姚，到櫃枱去寫。”

他從櫃枱下面拿出毛筆、紙張，鞍前馬後的伺候，一眼不錯的盯着她寫好藥材的品種和數量。

姚平湘放好毛筆，看了一眼十一叔，見他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手裏的紙張，輕笑一聲，拿起寫滿藥材的紙張遞過去：“十一叔，您就按照這些藥材數量準備，大概需要多久可以準備好。”

“很快，很快。”

聞十一小心翼翼的接過紙張，盯着看了一會兒，才抬眼看向姚家姑娘，語氣中溢滿驚嘆：“小姚，你這簪花小楷，筆落如雲煙，簡直入木三分。”

他早年間就有耳聞，姚家這個孫女，琴棋書畫盡得姚老爺子真傳，現在看來，只怕是青出於藍勝於藍。

他手裏拿着姚平湘寫好的藥材單，暫時放下其他心思，指揮着學徒，把需要配置的藥材，從葯庫一袋袋的拿出。

藥材全部找齊后，才看着地下堆放的藥材：“小姚，你要的藥材全都在這了，是我幫你選，還是你自己選。”

姚平湘驚訝於十一叔的速度，她知道十一叔這邊的中藥材是江城最齊全的，質量也有保障，也就沒多問價格，逕自走過去，蹲下翻看着仔細挑選。

聞十一這一會兒正好沒事，他陪在一旁看了一會兒，心思就轉向手裏的那份藥材目錄上，入神的在心裏勾勒着筆鋒走向，看到精彩之處，忍不住看向姚平湘：“小姚，你這手小篆流暢瘦潔……”。

聞十一讚譽的話開始打結，張着嘴看着地上幾堆涇渭分明的藥材。

他的眼神隨着姚平湘的手來回晃動，這才多大功夫，這姑娘就把他藥鋪里質量最好的藥材挑了一半，心裏驚詫的連連窩艹。

他們藥鋪做生意，好壞都摻雜在一起，貨就在那，端看客人的本事如何，可也沒有像眼前這樣的，挑的都是藥效、年份最好的，這是狗鼻子嗎。

怔怔的眼看着好藥材一點點的減少，他終於反應過來，連忙撲了過去，苦哈哈的說：“唉唉唉，小姚，你趕緊高抬貴手吧，你再挑下去，剩下的十一叔就沒法賣了。”

姚平湘看着就差撲在藥材上的十一叔，一時無語：“……”有那麼誇張嗎。

也差不多了，她站起來讓了讓，低頭扑打了幾下衣服上的灰塵：“就這些吧，十一叔，您幫我把左邊的打包。”

聞十一看着地下堆放的藥材，肉痛不已，也就一個錯眼的功夫，把自己最好的藥材挑了七七八八。

他心痛的把藥材打包，放進姚家姑娘帶來的竹筐里。

突然想到萬生丹的葯錢還沒結，他連忙招呼：“小姚，你坐一會兒，我進去拿上次萬生丹的錢。”

他轉身進了內室，沒一會兒走了出來，遞給姚平湘一個紙袋：“小姚，這是上一批萬生丹的餘款，扣除你今天買的藥材，十一叔給你湊了一個整，二千。”

姚平湘接過紙袋，數也沒數，往布袋一塞。

這滿不在乎的神情，聞十一咬了咬牙，忍痛道：“小姚，你回去好好準備，下一批萬生丹，我給你這個數。”

聞十一比了比手勢。

姚平湘看着手勢，收斂喜悅故作平靜的點點頭：“那就謝謝十一叔了。”

這麼一平攤，十一叔給萬生丹的報價提了五倍，一顆漲到一百元。

收拾好藥材，她沒做逗留，背上裝滿藥材的竹筐往外走，顛了顛，這些貨夠用一段時間了，她朝着聞十一揮揮手：“十一叔，我先走了，下周還是這個時間點過來。”

“哎！一定啊。”

聞十一走到藥鋪門外，目送小姚走遠，搖搖頭轉身進了鋪子。

這姚家姑娘，小小年紀就這麼老練穩重，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辯識藥材的能力這麼強，那一筆簪花小楷更是牽絲勁挺，精彩絕倫，真不愧是姚老太爺最看着的孫女。

姚平湘背着竹簍穿過後街，走到路口，看着通往前街一派熱鬧的景象，臨近中午了，空氣中瀰漫的氣體越來越濃郁。

她腳步停頓，轉身朝着後街小巷走去，從那裏走出去，過兩條街，正好是江城的護城河，有一條小路可以直達紡織廠後門。

後街的小巷，路窄而深，兩邊都是兩三層的江派建築——白牆灰瓦的獨棟小院，一棟挨着一棟，七縱八巷，外地人來此，不繞個暈頭轉向，估計很難找到正確的出路。

這一路都是青石鋪面的小巷，板下是條暗河，耳邊能聽到流水潺潺，這裏家家戶戶都預留了通水渠，暗河從鳳鳴山下引入，最後匯入江城護城河。

姚家曾經在這裏也有過府邸，可惜，固守一隅不通思變，最終被戰火燃燼。

青石板下的溪水，在每一個巷口都預留有間隔，小巷居民的日常洗涮都在此。

姚平湘繞過青石板下面的流水，拐過巷角，這條路的盡頭，就是紡織廠後門的小路，緊挨着護城河，比較偏僻，日常很少有人從這經過。

等她意識到空氣中瀰漫的血色時，踏出的腳步，差點沒來得及收回。

她緊貼着牆角，輕噓口氣，側身探了探，巷子拐角，半圍牆後面隱隱綽綽的有說話聲。

三男、兩女正圍坐着靠牆說話，他們身邊還側躺着兩個人，一時也不知是男是女。

張春霞赤紅着眼，啞着嗓子說：“大姐，我們現在被堵到這，你一直說江城有人接應，接應的人呢？”

王芬眯着眼靠牆坐着，聽到弟媳婦慌亂的聲音，陰惻惻的三角眼看過去：“閉嘴，着什麼急。”

“你說我着什麼急，你看看小兵的大腿，再不治就來不及了。”張春霞說著說著，眼淚就落下，她伸手抹了一把，躲躲藏藏了幾天，臉上烏黑斑駁。

“大姐，我們被兵、崽子追了幾天了，我表哥、大姐夫已經被他們抓了，估計也落不得好，你現在就說，到底有沒有人接應，如果沒人接應。”

聞言，王芬坐直了身體，耷拉的三角眼帶着陰狠：“沒人接應，你想怎麼搞？”

張春霞的身體抖了抖，本能的向後躲閃，可是，她又想到家裏的三個孩子，硬着頭皮說：“如果沒人接應，我和小兵想直接回去了。”

她說完還不忘看了眼王芬，咬牙指着丈夫的大腿，帶着哭腔：“大姐，小兵不能再等了，他可是你親弟弟啊。”

王芬向後靠着牆，嘲諷的說：“這時候說是我親弟弟了，你們把你大姐夫往後推的時候，怎麼不說那是你們外甥的親爹了。”

張春霞臉色灰暗：“大姐，我和小兵當時慌慌張張的，自己做了什麼都不知道。”

說完捂着臉開始痛哭起來。

李二看到女人越哭越有勁，罵罵咧咧的，擼起袖子就上前：“閉嘴，特瑪德，害了我爹還有臉哭，你這個臭、婊、子，我看你是欠揍。”

“二子，別衝動。”李大見狀側身攔了下來。

“這個時候，少幹些蠢事。”

李大煩躁的看了眼仍然埋頭哭泣的女人，扒了扒頭髮，看向王芬說：“娘，現在都這個時候了，有什麼後手你趕緊說說。”

他踢了踢腳邊躺着的人：“這兩個貨，留在我們手裏就是累贅，趕緊送走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