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好飯不怕晚
阿狸無言以對,凌思妍是如此的坦誠,如此的光明磊落,以至於讓阿狸站不上道德的制高點,似乎生在富豪家庭才是原罪。
凌思妍沒有多看小漁村一眼,驅車離開,去市區吃5a雪花牛排去了,西餐館在繁華商業區的綜合體內,可以俯瞰城市夜景,菜品確實過硬,牛排有着大理石紋路的脂肪分佈,煎至三成熟,美味無比。
「上大學的時候,男朋友說帶我去吃西餐,三十元一份的鐵板牛排,一片牛肉,一個煎蛋,一些玉米粒和意粉,撒上黑胡椒汁,當時我覺得那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美味。」
凌思妍吃着雪花牛肉,回憶並不久遠的過去:「現在想起來,那就是個笑話。」
她沒有說的是,吃完三的西餐,男朋友就把她帶到六的鐘點房,那時的自己,就是如此的廉價。
「可那是青春的回憶啊。」阿狸還在試圖把凌思妍從錯誤的思想路線拉回。
「我不稀罕。」凌思妍說,「不划算的買賣誰願意做,我付出的是什麼,得到的是什麼?人和人之間的本質關係就是利益交換,我爸媽養我,供我上大學,也不過是圖有人幫他們養小兒子。」
「如果這樣簡單的下定義,那這個世界就太物慾了。」阿狸說。
「這才是世界本來的樣子,人與人如此,國與國也是如此,別管如何粉飾,本質上都是叢林世界,你死我活。」凌思妍繼續吃牛排,惡狠狠的用餐刀划拉肉,鮮紅的組織液滲了出來,如同她描述的叢林世界。
「我會幫你保守秘密的。」阿狸說。
「那倒不必。」凌思妍說,「那麼多眼睛看着,都知道咋回事,就讓他們羨慕去吧。」
羨慕?阿狸覺得自己的三觀都要崩壞了。
但這就是真實的世界,必須直視而不是逃避。
這一頓就花了一千多,凌思妍買單時眼睛都不眨一下。
初八,正式開學了,九百名學生站在船廠初級中學的操場上聆聽校長的訓示,開學典禮后,各回各班,初多了八個新生,班主任讓他們一一上台自我介紹。
其他七個都很正常,只有范不晚給大家留下深刻印象。
「我叫范不晚,好飯不怕晚的意思。」
同學們哄堂大笑。
班主任根據成績高低分配座位,范不晚坐到了最後一排。
上午的課程結束,午餐開始了。
玉梅餐飲全體人員就位,白大褂,口罩,手套,上千個耐高溫密胺餐盤經過消毒處理,整齊碼放,外購的主食運來時已經按份裝好,蒸好的米飯裝在一次性餐盒內,三菜一湯,一個純葷,一個半葷,一個素,一個湯,還有水果或酸奶,這就是一頓學生營養午餐。
學校沒有能供一千人同時進餐的食堂,所以各班錯峰打菜,***室去吃。
第一天食堂開業就遇到了意外情況,打飯時,一個初二的學生將裝滿菜的密胺盤子扣在了另一個同學腦袋上。.
易冷當即從櫃枱里出來,制止了兩個學生的進一步衝突,把挨打的送去醫務室處理,打人的交給班主任教育。
動手的是范不晚,挨打的也是從港務區中學轉來的學生,兩人早有梁子,這次不知道為何觸發舊恨。
班主任只能教育聽話的孩子,對着倔驢一般的孩子無能為力,只好叫家長。
另一個挨揍的孩子送到醫務室,凌思妍是學校兼職校醫,受過簡單醫務培訓,粗略看了一下,沒什麼大礙,只是被熱湯燙了一下,皮膚髮紅而已。
幾分鐘后,班主任從辦公室出來,氣的語無倫次,這孩子沒法管,管不了,家長電話也打不通,只能去找教務主任,問能不能開除掉。
教務主任說怕是不行,咱們是九年義務教育,哪能隨便開除。
對於這種刺頭學生,學校有心理輔導的預案,而本校兼職心理輔導的老師則是有心理學專業基礎的阿狸。
心理輔導應該在醫務室,很小的一間辦公室,只有阿狸和范不晚兩個人,少年的個頭已經很高,如果不是穿着校服的話,從背後看就是個小型壯漢。
「又見面了,還記得我么?」阿狸說,「我在你們家燒烤吃過飯,坐吧,別拘束,就是聊聊。」
范不晚坐在椅子上,臉撇向另一邊。
「你家的店怎麼關了?」阿狸迂迴問道,因為她知道學生打架往往只是結果,形成的原因很複雜,得從頭追溯。
「我爸欠人錢,跑路了。」范不晚說。
果然是家庭出了問題,阿狸追問:「燒烤經營的挺好啊,只要正常運行,有持續不斷的流水,債務是可以重組的。」
范不晚說:「我爸其實沒借錢,是他幫一個哥們擔保,那個人欠了七百萬跑了,債主找我爸要錢,我爸還不起,只能跑路。」
阿狸驚愕,七百萬巨款對於經營再好的燒烤攤來說也是天文數字,不跑還真沒別的招。
「那你媽媽呢?」
「我沒媽媽。」
原來是單親家庭的孩子,從小父親帶大,當爹的不管不問,把孩子當童工使用,學習成績永遠墊底,抽煙喝酒樣樣精通,還結識了一些社會上的朋友,作為一個牛逼轟轟的初中生,沒有仇家是不可能的,今天挨揍的就是他的宿敵薛餘慶。
「他罵我。」范不晚說,「我當然得揍他。」
「他罵你什麼了?」
范不晚不回答,想必無法複述,不是什麼好話。
「老師會批評他,但你也要反思一下,你覺得打人是正確的么?」阿狸換個角度勸說。
「老師,我知道你想說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但我不這麼認為,出來混,最重要的是名頭,你只要慫一次,一輩子抬不起頭,我並不想在新學校里扛旗,畢竟我只是初二,不想和初三的爭鋒,但我也不是好欺負的,誰敢動我,我必動他!」
范不晚一番話把阿狸驚呆了,這還是學生說的話么,怎麼那麼像社會人呢。
以她粗淺的心理學知識,輔導不了這樣的孩子,因為這孩子一點都不迷茫,人家心中有一套完整的價值觀,任你說的天花亂墜也打動不了,改變不了。
該教育的也教育了,放回去繼續吃飯上課。
今天開學,除了領新課本之外,各年級為了摸清楚轉校生的底,搞了一次摸底考試,主課全考,題量縮減,但難度提高。
摸底考試結束,就可以放學了。
這時候食堂也忙完了,易冷正準備開着麵包車回去。
學校門口的情況不大對勁,出現了一隊騎摩托的青少年,公路賽和小踏板都有,十幾個聚在一起抽煙。
這讓易冷想到自己的青蔥歲月,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學校門口總是聚集着社會閑散人員,穿着雙排扣西裝和松垮垮的太子褲,叼着煙,以肆無忌憚的眼神盯着放學的同齡人,從中揪出一個來暴打,屬於學生之間江湖尋仇的經典套路。
沒想到傳承的這麼好,而且還升級了,都騎上摩託了。
不等易冷出手,門衛大爺就出來呵斥道:「幹什麼的,走遠點。」
這幫人倒也聽話,把摩托車開米外,繼續等待。
易冷把車停下不走了,走到大爺身邊站着,他看得出這幫人的水平距離尹炳松之流差了很多,不算地痞流氓,只能算不良少年。
「要不報警?」易冷說,「要不咱爺倆拎着防爆盾牌和白蠟桿過去剿匪?」
大爺說:「人家又沒犯法,報警也沒用,直接過去揍更不妥了,沒有法理依據啊。」
那就只有等機會出手。
先放學是初一年級,無驚無險的過去了,孩子們看向摩托黨的眼神是恐懼加懵懂,接着是初二年級,孩子之間大一歲的心智和體能差距就會很明顯,初二年級的男生們眼神就複雜很多,加了一些嚮往和仰慕。
誰不崇拜江湖大哥呢,尤其在十幾歲的年齡,一聲兄弟就上頭,就和人火拚不計後果。
初走出校門,與小學不同的是,初中放學不再列隊手牽手,而是三三兩兩自由組合,中午在食堂被范不晚扣了一腦袋湯湯水水的薛餘慶跑得很快,他走到摩托黨那邊,對着一個人回身指着人群中的范不晚指指點點。
范不晚瞅見苗頭不對,書包一扔撒腿就跑,而且是回頭往學校里跑,速度賊快。
摩托黨上車追擊,可是校門口人頭攢動,摩托車的快速優勢完全發揮不出來,他們也只是嚇唬一下而已,把對方嚇得抱頭鼠竄,目的就算達到了。
一群摩托手把油門擰的轟轟響,頭盔皮衣長靴,簡直酷到沒爸爸。
薛餘慶爬上一輛摩托車的後座,跟着摩托黨揚長而去,只留下滿地的油煙味。
學生們興奮了,竊竊私語着,而老師們則皺起了眉頭。
並校第一天就鬧出這樣的事兒,影響非常惡劣。
在校門口監督放學的教務主任撿到了范不晚丟棄的書包,追進校園,就看到范不晚翻牆出去,動作敏捷的像個體育生。
「要嚴肅批評教育!」教務主任對幾個在場的老師說。
阿狸也在其中,她注意到那些學生對於這一幕的反應,竟然沒有排斥和反感,只有心馳神往。
「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啊。」旁邊一個聲音響起,是食堂師傅黃皮虎。
「十剛開始叛逆階段,很正常。」阿狸說,「只要他們靜下來心來聽我講,就能扭轉回來。」
「首先你得讓他們願意聽你講,而不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黃皮虎說,「其實很簡單,首先你得讓他們覺得你比外面那些大哥還帥還酷才行。」
「比如?」阿狸來了興趣。
「比如你騎一輛更酷的摩托車,穿一身黑皮衣,整成女版的施瓦辛格模樣,肯定要比現在更有說服力。」
阿狸眼睛一亮,老黃的話非常有道理,此前自己展現的只有「文」的一面,已經博取了大多數同學的喜愛,但還欠缺「武」的一面,文武雙全,才能收服全體同學的心。
「可是我不會騎摩托。」阿狸嘴上這樣說,其實已經心動。
「不會就學唄,江尾又不禁摩,三百塊錢就能考個d照。」老黃說道,「有了證,我教你駕馭大排量。」
阿狸覺得這事兒靠譜,當場給小舅舅打電話,她的小舅舅是上海灘聞人,喜歡收藏跑車和摩托,光是那些摩托車的黃a滬牌就是一筆驚人的財富。
聽到外甥女要玩摩托,小舅舅大力支持:「是要哈雷還是杜卡迪,儂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