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目標

第十七章 目標

自從去年邱利民在工地發現人肉起,他就沒怎麼吃過肉菜了,兩人這一年來常做的也就是家鄉的面片兒,擱點兒蔥花,鍋里也只依稀幾片上海青。

邱利民這一年來變得異常消瘦,臉色也變成菜黃色,人肉的陰影仍然在他心裏揮之不去。

昨天傍晚他收到了蒲雲磊寄來的信件,信上說在深圳有些和微機網絡相關的工作,他幫邱利民尋了幾家,所以邀請他一同去廣東發展。從邱柳二人合買了一台小霸王開始,邱利民就一直在休息時間照着說明書學習編程,比起混一生都沒有出路的工地,似乎毗鄰港澳的南方遍地都是黃金。

周末清晨邱利民當即向施工隊辭職,領取了工資,一整天都在收拾行李——當然也沒多少東西。

唯一值錢的物件便是那台小霸王學習機,兩人互相推讓,各自都明白,今後要柳小龍一個人獨居,沒有這個生活會更加孤獨;而邱利民南下,沒有這個接下來的編程學習沒法進行。

最後決定小黑白電視機留給柳小龍,學習機邱利民帶走。

自從柳小龍考上金陵市的公安后,腰包雖不算闊綽,但獨自生活也不用發愁,還定期向家裏寄錢,在分別之際,請邱利民到市裡最高級的金陵飯店吃散夥飯——這是中國最高的摩天大樓。

下午五點,兩人漫步過散發著魚腥腐臭味的魚市街,小攤雖擁擠卻整齊有致,老闆撈起一條石斑魚朝魚頭用棒槌“邦邦”幾下,昏死過去的大魚在老闆熟練的刀法下被開膛破肚,掏出的內臟被扔在腳下,又迅疾刮掉魚鱗,捉進黑色膠袋中,往秤上秤了秤斤數,遞交給主顧。

一隻肥大的黑貓在案板下叼起魚泡撕咬,絲毫不避往來行人。

與這一片破舊的市場形成鮮明對比的便是世貿大街,一棟棟高樓拔地而起,嶄新又氣派。

“呵,好高的樓”

兩人站在直插雲霄的金陵大樓樓下發出慨嘆。

“真的要進去嗎?太貴了吧?”

“先進去看看”

兩人剛進門廳就被富麗堂皇的裝修驚住,穿着紅色旗袍的禮儀小姐微笑着歡迎兩人。來往的都是一些身穿華麗西服的顧客,看樣子不是政府高官,就是大商人,還有外國人。一看這場面兩人不約而同地轉身退了出去,都清楚這種飯店不是自己消費得起的,於是便找了一家餐廳,點了幾個菜,其中就有一盤紅燒肉。

“你得克服心理障礙,你總不不可能一輩子不吃肉吧,你又不是和尚”

聽了柳小龍的話,邱利民夾起一塊紅燒肉,坦然地吃了下去,不到半分鐘便乾嘔了起來......

兩天後,邱利民乘坐上去往廣州的火車走了,和蒲雲磊一樣,他也沒有再回來的理由,也就是隔幾個月會寫一封信,或者寄來一張明信片。

柳小龍收到了田東陽局長的金陵武館登記名單,並告訴他目前會有三個同志和他一起調查,要他虛心向他人學習,會面的地點還是專案組檔案室,那裏周末只有值班的工作人員,可以隨時相約,自由討論案情,交換意見。

周六早晨還是那位女警察值班,看見柳小龍大步走進樓道,又是笑眯眯地看着他,說了句“大偵探,你又來啦?”

若是旁人說這話,必然讓人不爽,可看着她又白又嫩的可愛樣子,柳小龍一時噎住了話語,只是望着她那雙有些異域風情的明眸,口頭嗯啊應答,他看了一眼牆上警務人員的照片,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張天星。

推門進去,發現檔案室三位同志早已到來:站在檔案櫃前捧着卷宗的、坐在辦公桌旁的、站在窗檯邊背着手的兩男一女,齊齊看着自己。

四人做了自我介紹,以及各自工作的轄區,坐在辦公桌旁開始了討論。

“我最近一直在盯着南秀村的一家私人診所,大夫名叫牛錦峰,年齡44歲,身材壯碩,其人一直瞪着眼睛,似乎有些甲亢的癥狀,周圍人反應這個大夫有些神經兮兮的,去年他的診所被重點調查過,案發後我們警方懷疑兇手用浴缸分屍,而且拋屍袋裏有一片剝落的水泥片,拋屍現場周邊他的診所符合碎屍環境”

未等首先發言的孔勇說完,程天榮警官便很不禮貌的插話:

“有什麼證據嗎?”

“廢話!有證據我們早抓人了!”

“你這樣讓我很不滿意”

“哎?那我要怎樣才能讓你滿意?”

孔勇反駁時在“你”字上加重了重音,柳小龍與楊丹二人眼看兩人將發生爭執,趕緊勸架,待二人平靜下來后,孔勇卻不願意再講下去,而程天榮不知是故意抬杠還是想表現優越感,稱自己在沒有證據之前不會貿然下結論,柳小龍看出這幾人組合起來並不牢靠,可能以後只能靠自己。

“我在盯珠江路的一戶人家,家裏三個人,老頭兒老太太,還有一個殘疾的兒子”

“那你又有什麼根據呢?”

程天榮再次插話,楊丹簡簡單單地反駁:沒有。

“我不認為是餐館或者診所所為,光是拋屍物品就能看出來兇手目前的經濟情況很糟糕,雖然拋屍物品中有錫箔紙,但包裹屍塊的膠袋太少,必定不是餐館所為,至於診所,案發後就是大力搜查的重點對象,查漏的可能性很小,而且碎屍用的是剔骨尖刀和菜刀,死者的雙腳是被鋸下來的,不是醫生的手法,只能說兇手掌握醫學知識”

楊丹繼續補充道,她調查這戶人家並非偶然,而是在去年走訪時有鄰居反映這戶人家曾在案發前徹夜點着蠟燭,案發前後這家大門一直鎖着。老漢年輕時曾在屠宰場,而老婦卻是個虔誠的佛教徒,兒子患有小兒麻痹症,現年38歲,沒有婚娶,一家人靠拾荒度日。

“屍塊與包裹遺留物檢測發現碎屍現場環境很糟糕,有水泥渣和土塊。碎屍過程若是發出很大動靜而不被周圍發現,只能是平房環境,而這一家雖在巷內,但房屋並沒有與別家相靠,案發後他們一家因不符合作案條件而沒有被立案,只是被辦案民警檢查了一下廚房,他們夫婦聲稱家裏沒有地窖,所以我希望三位小哥能悄悄進去檢查一下,只要發現藏着的地窖,可能會是案件的突破口”

待楊丹說完,柳小龍便開口,雖然他並沒有什麼重點懷疑人,而且他將要說的話如同大海撈針。

“兩位一定是在排除了各種可能之後做的分析吧?我覺得在案件偵破之前一切皆有可能,所以不要放棄自己的判斷,堅持下去,說實在的,我沒有像你們這樣固定到某一個人身上,我只是根據去年的報告,想找到那個多次出現在拋屍現場,一眾現場警察都追不上的嫌疑人身上”

柳小龍開始了自己的猜想,根據當事人的描述,那個逃跑的人身材並不高大,戴着一隻純棉白口罩,在追捕下從死胡同越牆逃走,而且牆對面是一戶久經塵封的作坊,假設兇手並非慌不擇路,而是在逃跑時相當理性,故意把警方引進死胡同,還能連翻兩道院牆,那這個人就有很大的嫌疑,如此身手與體力,也符合兇手碎屍的身體條件。

“至於我為什麼懷疑是醫生,首先這種純棉口罩是比較稀少的,佩戴的人也不多,金陵氣候即便在冬季也並不幹燥,何況一個男性戴着這種口罩外出,本意也許就是為了遮擋面部,根據辦案警察的講述,去年調查了周邊幾乎所有的15歲以上符合嫌疑人體貌特徵的青老運動員,沒有一人符合,因此我懷疑這人可能是常年習武,體力腳力腕力都很好”

這次倒是等到柳小龍講完,程天榮才抬起頭補充道:“這個名單我剛看完,金陵市註冊過工商許可的武館32家,不多不少,可你想過沒有,要是那個人真是武林高手,他也不一定在武館學習,金陵在民國時期就設有中央國術館,高手雲集,誰知道他是不是家傳的,我們敬愛的田局長這把年紀了跑得比我們還快,說不定到現在也會壁虎游牆的功夫,嫌疑人矇著面,誰知道他是年輕人還是中老年人?難不成田局長也是嫌疑人?”

面對程天榮的抬杠,三人這次默契的共同反駁:沒證據就不查案了?

四人討論完畢,決定先從柳小龍提議的武館開始查起,兩人分為一組,孔勇與程天榮一組,向北;楊丹與柳小龍一組,往南。兩人再三告誡他倆不要產生矛盾,認真辦案。

四人出門后張天星笑着過來把檔案室的門鎖好,又掰了一下圓形的門鎖,確認鎖好后又回到接待的前台,而柳小龍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張天星。

“別看了,走了走了”

“你看這個女警察怎麼樣?”柳小龍問楊丹。

“怎麼?看上了?”兩人騎着自行車一同往前看了一眼。

柳小龍倒是直言不諱,直說自己很喜歡這種類型的女子。

“我勸你還是慎重點兒,這個女警察可不是個省油的燈”

“你怎麼看出來的?你了解過她嗎?”柳小龍忙追問,迫切想知道她為什麼這樣評價張天星。

“在你來之前我就觀察了她一下,在她開檔案室的門的時候,我發現她脖子上有幾個深淺色澤不一的吻痕,手指甲縫裏還殘留鮮紅色的指甲油,按照警察儀容儀錶條例,我們女警是不能佩戴首飾和塗抹指甲油的,而她指甲縫裏的殘油應該是昨天晚上塗抹的,今天上班還沒有完全洗乾淨,很可能是今天早上臨時扣掉的,她眼睛裏的紅血絲也很明顯,你懂我的意思吧?另外她在插鑰匙轉門鎖的時候我發現她右手食指和中指有煙熏后的深黃色,和手指白皙的膚色相比非常顯眼,而且中指骨節有一個非常小的小包,應該是長期夾煙磨出來的小結繭”

柳小龍聽完豎起了大拇指,即便他此刻心裏的落差讓他有些失望,隨後他補了一句——那小結繭也可能是常年握筆寫字磨出來的。也許張天星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掩蓋了不為人知的煙草味道。

兩人說著便來到了第一家武館——金陵精武體育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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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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