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夜

第一章 雪夜

平日裏,金陵早中晚三個人流量高峰時段,街市上總有望不到頭的自行車隊伍,或三兩并行,講着好聽的揚州話,有說有笑,或獨自騎行,本能地踩着腳踏板,朝向回家的方向,腦子裏想着其他的事情。拉三輪的車夫會把三輪車就地停下,一手扶着把手,一手攪動着車鏈子,後來的人也會稍轉車頭,繞道而行。

公交里乘客會把頭朝向車窗外,看着街道上的一切,分散着自己在這擁擠車廂里的煩躁。

金陵的氣候很溫暖,雖已入冬,但並沒有過多的降雪,若是以往,不到中午,落雪就會融化,僅僅余留在枝杈或是屋檐房頂之上,海棠花仍然在柔和飛舞的雪花中嬌艷地開放着。

但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地冷,新年後也下了第一場雪,這天是農曆十一月二十九,是蒲雲磊23歲的生日。直到中午十一點,他才極不情願地下床,穿上厚厚的棉衣,坐在床頭翻開了設計到一半的圖紙。

蒲雲磊呵出一口氣,“好傢夥,這是有多冷,屋子裏能哈出氣”

他自言自語道,於是打開了宿舍的木門,瞬間一股寒氣撲來,他急忙關上門,瞥見宿舍樓前的院子裏早已積上厚厚的一層白雪。

對蒲雲磊來說,大四實習這段日子很難熬,找了好幾份工作,卻沒有一個適合自己的,時間久了,早已花光了自己為數不多的一點錢——他已經斷糧了,每天只在下午四點吃一頓飯充饑,盡量早睡,免得餓得睡不着覺,更別說過這個生日了。

前兩天接到一個為新建樓房畫設計圖紙的工作,要求是一戶兩室一衛,六層樓,要是被採用,就能得到400塊的酬勞。

他一直嚮往着能靠自己過硬的專業素養去上海或者廣州發展,寄出去的那些求職信也一直沒有收到回信。

現在,他只能靠合租的室友邱利民勉強維持生活——另一個同樣也不寬裕的大學生。

昨晚睡前他們聊天,邱利民說實習的工地明天會發年底的工資,收到這筆錢,他們就能熬過這個冬天。天亮時頭捂在被褥中的蒲雲磊隱約聽見邱利民出門的聲音,也不知道他為何到現在還不回來,自己早以是飢腸響如鼓,叫個不停,膝蓋以下凍得冰涼,握鉛筆的手指也凍得僵硬,不時就得揣懷裏暖和一下才能伸展。

晚上,邱利民沒有回來,蒲雲磊焦急了起來,聽完收音機里二十點整的報時后,他圍上圍巾,把手揣進棉衣的衣兜,下樓走向邱利民幹活的那個工地。

路上人不多,寒夜裏稀疏的行人都把頭縮進衣領里,聳着肩膀,圍巾擋住他們的臉,黑暗中也看不出來誰是誰,只能藉著雪地的微弱反光來前行。

蒲雲磊回想着以前邱利民的描述,找到了華僑路附近的工地,他想走過去看看,可剛邁出兩步就停住了,站在路邊遠遠望着工地上那漆黑的樓層,修了已有兩層的樓房顯得有些恐怖,他總覺得,街道上似乎有幾個人在盯着他看,他不知道這是不是錯覺,他不敢再原路返回,準備快步離開時,突然兩個人追了上來,一邊一個擋住了他。

“你是幹什麼的?”

其中一人詢問,有些緊張的蒲雲磊反問:“你是幹什麼的?”

“警察,你在這裏幹什麼?”說著另一個人掏出了警官證,周邊的光亮還是可以讓人看清綠色的證件的,蒲雲磊本以為是攔路搶劫的,心想自己可以對付一個,可對方有兩個人,再加上這冰天雪地里逃跑摔倒怎麼辦,這兩年惡性犯罪率比較高,全國開始嚴打,不能不堤防。蒲雲磊一看是警察,就鬆了口氣,解釋說自己的室友一夜未歸,來找他。

由於沒有攜帶身份證,警察要求跟隨蒲雲磊到他的住址登記,蒲雲磊無奈,只得和兩個警察一起回去,一路上兩個警察始終在左右兩邊緊緊地貼着他。

蒲雲磊在宿舍被登記了身份證,還被檢查了屋子,翻遍了柜子抽屜和床底鋪蓋,不明所以的蒲雲磊問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兩個警察沒有回答他,卻讓他帶着他們兩個去廁所,宿舍樓總共三層,十八戶,是一種非常老式的宿舍樓,全樓只有二樓三樓一上一下兩間廁所。

一通折騰后,警察鄭重警告蒲雲磊不許把今晚的事情告訴任何人,室友也不行,蒲雲磊連聲答應。待兩個便衣警察走後,他才想起因緊張而忘記的飢餓,腹中放肆地大叫了一聲。

邱利民一夜未歸,蒲雲磊也是餓得翻來覆去難以入睡。

黎明時,邱利民敲門回來了,和衣而睡蒲雲磊趕緊起身開門,忙問他幹嘛去了一天沒回來,也注意到邱利民似乎是經歷了什麼大事,面色枯黃,眼圈發青,看樣子也是一夜沒睡。

“有熱水嗎給我倒一杯”

蒲雲磊起身用暖水瓶給邱利民的紅色洋瓷杯倒滿了水,耐心地等他講這一天一夜發生了什麼,邱利民雙手捧着水杯,不住地顫抖,不知道是冷得還是害怕。

“我說了你千萬不能告訴別人啊......”

“好好,快說”

“昨天我在公安局錄筆錄”

“你也被警察盯上了?發生什麼了你快說啊!”

耐心地蒲雲磊變得急躁了起來,迫切想聽聽邱利民因為什麼事被逮到警察局裏去了。

“昨天早上九點多,一個工友在工地上發現了一包人肉,都切成小塊了!聽說附近一個掃垃圾的老太太也撿到一包人肉,帶回家想洗了吃,結果肉裏面有人的手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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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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