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他發了瘋病
各種食物陸續端上來,以葷菜為主。
因為這個時期的游牧民族不種地,所以沒有糧食和蔬菜。
他們靠放牧和狩獵為生,大型宴會上吃得除了家禽牛羊駱駝外,還有鹿、兔、魚等,最多的就是羊肉的各種吃法。
烤、燉、炸、蒸,其中的手把肉,也就是手抓羊肉,將整隻羊放入鍋里,不加調料和鹽,用原汁烹煮,火候和時間都很講究。
等羊表面熟了,整隻上桌,蘸調料食用。
一個桌子上一隻全羊,沒有筷子,一手抓羊骨,一手拿蒙古刀割、刮、卡、挖、剔着吃。
烏尤和拓跋霍越同桌,盤腿坐在拓跋霍越身側,不用拓跋霍越自己動手,她把羊肉分割好,放到拓跋霍越的碗裏。
寶勒爾也在大王子的示意下過去了,坐在拓跋霍越的另一側,也動手用自己的彎刀給拓跋霍越分割羊肉。
這麼多人在場,烏尤只能暗中跟她較勁,用自己的碗擠開寶勒爾的,推到拓跋霍越手邊。
寶勒爾也這樣,於是兩人碗撞碗比試起了武力來。
其他人看到了覺得沒什麼,笑着調侃拓跋狼主艷福不淺,各個部落的公主和貴族姑娘們,都想嫁給他。
這種情況下拓跋霍越根本沒法吃東西,偶爾抬起狼眸幽然地看雲柚一眼,在旁人發現前及時收回來。
草原人的宴席很有儀式感,開始前女奴們先唱讚歌,邊敬酒祝辭。
烏尤公主穿着漂亮的草原衣服,珠寶明玉綴身,捧着潔白的銀碗,跳着舞並唱着草原歌曲,雙手齊額,把馬奶酒和白酒獻給客人拓跋霍越。
拓跋霍越的部下們也被敬酒,只是不像拓跋霍越,被烏尤和寶勒爾兩個公主環繞。
耶律王室這邊心思活躍的部下,攀不上拓跋霍越,就讓自己的女兒效仿烏尤,去給宇文、慕容幾個部落的首領獻酒。.
雲柚感慨無論在哪個時代,宴會都是一種變相的相親。
她的手把肉是身側的耶律慕容給一塊塊分割成小塊的,在肥沃的草原上吃了野韭菜和野蔥的羊,其味香美、鮮嫩而不膻,是雲柚吃過最好吃的。
耶律慕容湊到她耳邊,低聲詢問要不要再吃幾塊時。
她也在喧鬧的宴會上側過頭,貼在耶律慕容耳畔,帶着笑回應,“很好吃。”
“但是我還想吃其他的,再來三塊就可以了。”
她吐氣如蘭,熱熱的,噴洒在耶律慕容的耳朵上,引起了劇烈的酥麻感,以至於耶律慕容手下的刀猛地一滑,一個不小心就把手背割傷了。
“慕容哥哥小心!”雲柚去抓耶律慕容的手時已經晚了,看到湧出來的鮮血,臉色一變,立刻吩咐身後自己的侍女取她的醫藥箱來。
閼氏慌亂地詢問了一句,要過去時看到雲柚已經端起白酒沖洗兒子的傷口了,她便坐了回去,笑道:“額吉倒是忘了,現在慕容有王妃疼了。”
氈帳外零下四十度的天氣,氈帳內卻熱氣滾滾,肉香四溢,開懷暢飲后每個人都沉浸在微酣的愜意里。
拓跋霍越早就把紫貂大衣脫了,一口東西也沒吃。
烏尤和寶勒爾兩個公主那飽含着深情,嘹亮撼動人心的祝福歌,他也聾了般沒聽進去一個字。
他不與兩個公主邊唱邊跳時看過來的含情目光,有絲毫的交匯,只接過她們獻的酒,一大碗一大碗地喝下去時,在那繪着“八寶”圖案銀碗的遮掩中,碧綠色的眸一直不離下方不遠處的雲柚。
她一臉的心疼,低着頭很仔細地給耶律慕容包紮。
“不疼。”耶律慕容的心思全在雲柚身上,以一種深情又炙熱的目光不離一秒地凝視着雲柚。
年少的王子嗓音微啞,忽然低首在雲柚側臉上親了一下,“雲姑娘,你眼睛都紅了,你心疼我。”
耶律慕容一觸即離。
但那軟嫩溫熱的感覺讓他在回味中,整個身體越來越燥,忙端起馬奶酒一飲而盡。
雲柚卻抬手壓住了他的手腕,“不想讓我擔心,那受傷了就不要喝酒。”
耶律慕容喉結猛地一滑動,酒液從唇畔滾到線條英氣的下巴上,搭配着他泛紅的一張臉,又桀驁又性感的感覺,“好……”
耶律慕容比雲柚大了很多的手突然一翻轉,把雲柚柔嫩的小手包裹在自己常年握韁繩和彎刀帶着繭的掌心裏,收緊,“好……我聽雲姑娘的。”
雲柚失笑,真是不經撩。
哦不對,她根本沒撩,這純情的草原小王子就這樣了,讓人根本沒有信心新婚夜他會表現得很好。
這一切拓跋霍越全都看在眼裏,還發現雲柚手邊擺放的主食是米飯和饅頭,連他都沒有蔬菜的情況下,雲柚的幾個盤子裏卻是綠油油的,十分搶眼。
那精緻的做法一看就是出自中原的廚子……耶律慕容對她還真是上心。
原本她的蒙古刀是他提供給她。
因為她是中原人,所以他特意把自己珍藏多年最貴重的象牙拿出來,讓工匠給打造了一副象牙筷子,藏於刀鞘中。
在此之前她一直隨身攜帶。
然而此刻她的蒙古刀換成了另外一把,上面的珠寶瑪瑙一看就跟耶律慕容在用的是一對。
拓跋霍越無意間掃到他提供給雲柚的蒙古刀,竟然出現在了烏尤的手中。
烏尤用刀給他分割了羊肉后,正很感興趣地研究着那副象牙筷子,然後學着使用。
看得出來這刀是雲柚剛送給烏尤的,在此之前一直都是雲柚在用。
拓跋霍越碧眸幽深,也不知道自己是出於什麼心理,在烏尤還沒有成功夾到一塊羊排之前。
他伸手抽走了象牙筷子,夾起碗裏用雲柚用過的刀分割的手把肉,也不用調料,便吃下去一口。
拓跋霍越第一次覺得手把肉好吃,又鮮又香,還帶着莫名的甜味。
就像是某個小騙子身上的香氣,以及他那個時候薄唇觸碰到她頸邊的甜美味道。
“原來中原的筷子是這麼使用的。”烏尤以為拓跋霍越是在教她用筷子,感覺到一直氣息靜默兇悍的男人有所鬆動,她很開心地用手撐着下巴,滿眼聽的聲音,帶着酒意更顯啞烈,語氣卻駭然森冷,“的確如獨孤氏所說,我今天非要吃到鹿肉,還是現殺的那種。”
這話一出,宇文和慕容幾個大部落的部下們,手按在腰間彎刀上,一瞬進入了戰鬥狀態。
丹蒙可汗的臉慢慢僵了,所以說到底想吃鹿肉是假,要滅他丹蒙才是拓跋霍越此次來的目的吧?
他和整個丹蒙並沒有得罪拓跋霍越……等一下,是他忘了。
拓跋霍越這位兇殘、慣了。”天真的烏尤才不相信她的拓跋大哥會為了一口鹿肉跟丹蒙開戰,在氣氛劍拔弩張之際,笑着安撫拓跋霍越。
“我們耶律王室的手把肉,拓跋大哥不是也喜歡吃嗎?再吃幾塊,我現在就過去親自給拓跋大哥做鹿肉來。”
烏尤起身,要為拓跋霍越學習廚藝。
丹蒙可汗見拓跋霍越沒拒絕,似被哄好了,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女奴們來收拾拓跋霍越的桌子,重新換上一桌。
其他人都紛紛圓場,寶勒爾跟着烏尤一起離開……眼看着宴會就要恢復如常。
誰知,雲柚在烏尤和寶勒爾即將邁出氈帳的一刻,帶着威壓說道:“不許去。”
“拓跋狼主今晚想吃鹿肉,”所有人的視線聚集在雲柚身上,雲柚端正地坐着,冷冷看向拓跋霍越,整個人散發著氣場。
“但如果我非不讓拓跋狼主吃到呢?”
雲柚並不是護着那幾隻梅花鹿。
在古代,尤其是以狩獵為生的草原,談保護野生動物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只是覺得拓跋霍越太猖狂了。
現在讓一步,他就會得寸進尺,認為丹蒙能輕易被他夷為平地。
為了搶走他,他不介意滅了耶律王室全族。
她得讓拓跋霍越知道,丹蒙如今雖然弱了蒼蒙太多,但也不是他拓跋霍越一個心情不好就能滅掉的。
拓跋霍越波瀾不驚的狼眸與雲柚對視着,雙方都在半空中交匯出一片試圖壓制對方的威懾力。
耶律慕容當然是無底線站在雲柚這邊的,手放在金刀上的同時,就給部下遞了眼神,隨時迎戰。
蒼蒙的宇文和慕容幾個部落也是。
而丹蒙可汗不想伺候拓跋霍越了,大口吃肉喝酒,任由矛盾升級。
大王子卻出聲勸着,不斷地給寶勒爾使眼色。
“嫂嫂!”烏尤不高興雲柚挑釁拓跋霍越,責怪地喊了雲柚一聲后,返回去拉住拓跋霍越的胳膊。
“走,我帶拓跋大哥一起殺鹿!拓跋大哥喜歡飲鹿血,我端最新鮮的鹿血給拓跋大哥。”
拓跋霍越抽出自己的胳膊,沒有拿紫貂外衣,狼眸掃了雲柚一眼后,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他也不是最喜歡鹿血,更不是一定要今晚吃鹿肉。
他就是想跟雲柚賭這一口氣。
他第一次栽在了一個女人身上,不會再允許自己輸給一個女人第二次。
“他這人太爭強好勝了,一個紙片人而已,王女不必跟他計較。”天天注意到拋開遊戲世界原身的人設后,實則七情六慾淡薄的王女,此刻火氣卻被挑起來了,一面驚訝一面勸說。
但天天忘了,王女的性情也強勢好勝,“我偏要跟他爭個輸贏。”
天天:……有種“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興趣”的感覺。
雲柚在耶律慕容的陪伴下,趕過去的遲了。
阿滿本就沒離開,在拓跋霍越去了關梅花鹿的地方時,它突然帶着兩頭狼從暗處沖入了柵欄,轉瞬就把三隻梅花鹿咬死了。
這是狼的捕獵天性。
雲柚沒叫阿滿停下,而是取出天天給的金手指中帶的哨子,一聲哨響后,很快便有兩隻皮毛黃色帶着黑紋的大老虎被召喚過來。
老虎在雲柚的指令下,一整個躍入柵欄,跟三隻狼搏鬥了起來。
“吼!”另外一隻老虎不知道怎麼就辨別出了拓跋霍越是狼的同類,雲柚沒下達指令,他便撲向了拓跋霍越。
拓跋霍越反應極快,人往後退的同時,腰間的黑色大彎刀已經抽出來擋住老虎,面對面迎向老虎的襲擊。
丹蒙可汗帶着一眾人遠遠地看戲,有人驚呼不已。
虎這種大型猛獸有多強悍,很多人都領教過。
他們狩獵過狐狸、鹿、甚至是熊,卻沒有聽說哪個人得到過虎皮。
即便是身為草原之狼天下無敵的拓跋霍越,他們也不相信拓跋霍越能在一隻成年猛虎下毫髮無傷。
事實也的確如此,拓跋霍越好幾次都沒躲開老虎伸來的利爪,衣袍被劃破了。
他俊臉到脖子留下了老虎的抓痕,鮮紅的血滲出來,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的野性嗜殺。
厚重的風雪中拓跋霍越一刀砍在老虎背上,卻沒能讓老虎倒下去,反而徹底惹怒了老虎,撲咬得更猛了。
拓跋霍越往後退開,“撕拉”的聲響中,皮革靴子在雪地上拉出一道深深的印記,可見他動用了多深厚的內力。
漸漸的,雲柚注意到拓跋霍越原本碧色的眸變成了赤紅色,整個人好像被什麼刺激到了。
一開始的從容,到此刻卻如發瘋的獸,失去了控制,看起來癲狂狂躁。
他的攻擊和防禦都失去了章法,比任何時候都兇悍狠辣,血紅色的眼神殘冷嗜殺如狼,黑刀抬起,“刷”砍斷了老虎的半條腿。
鮮血四濺,在白雪上開出一朵朵艷麗的紅花。
拓跋霍越渾身浴血,雄壯的身軀被老虎逼到了圍欄一角,退無可退。
受傷的老虎也越殺越勇,最後拚死一搏般撲向拓跋霍越,張開的血盆大口咬上拓跋霍越的胳膊。
“停!”雲柚喊住老虎的同時,紅色身影掠過去,一根銀針扎到老虎的脖子上。
老虎轟然倒下。
一直驚呼不斷的烏尤在此之前就不顧性命地跑過去,擋在了拓跋霍越面前。
老虎的一口,輕易就能將她纖細雪白的脖子咬斷。
可她並不怕。
“獨孤雲柚你到底在幹什麼?!”烏尤展開雙臂把拓跋霍越護在身後,感覺到拓跋霍越全身的戰慄顫抖,她對雲柚的尊敬蕩然無存,紅着眼吼面前的雲柚。
“你知道不知道拓跋大哥不能看到老虎?他有病,他見了老虎會發瘋的!”烏尤語帶哽咽,眼淚洶湧而出,曝出這個草原之狼最驚駭的弱點后,她就感覺到背後男人的身軀倒了下去。
“拓跋大哥!”烏尤回頭嘶喊,伸手要扶住拓跋霍越。
卻因為拓跋霍越太重了,她被砸在了地上。
耶律慕容和雲柚同時過去了。
耶律慕容拽住拓跋霍越的胳膊,彎身一把將人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喊着雲柚一起,往他的氈帳中去。
宇文等幾個部下這才反應過來,他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只能第一時間攔住要探究拓跋霍越軟肋的丹蒙可汗和其一眾部下,拎着刀守在氈帳外,不允許他們靠近。
烏尤也被擋在了外面,喊着耶律慕容和雲柚讓她進去,不斷地指責雲柚,“獨孤雲柚你怎麼能傷害拓跋大哥?”
“他那麼可憐,他兩歲時就被遺棄了,他和狼群生活了整整十三年,十歲那年他被老虎襲擊,差點死了……”
雲柚給拓跋霍越號脈,聞言心裏嘲諷,因為拓跋霍越可憐,她就應該讓拓跋霍越掠奪她?
對於拓跋霍越的故意發難,她不應該反擊抗爭,應該乖乖地跟拓跋霍越回去蒼蒙,從此失去自由,做外交犧牲品、繁衍工具,消磨自己的一生?
烏尤腦子沒有病,只是她不是烏尤,烏尤也不是她。
“他到底怎麼了?”耶律慕容站在雲柚身側。
雲柚給榻上昏厥過去的拓跋霍越號脈,號了足足兩刻鐘,臉色看起來都有些蒼白了,整個人很疲憊。
耶律慕容抬手環住雲柚的肩膀,心疼詢問。
阿滿忽然跑了進來,嘴上和一身灰色的皮毛上都是血,扒拉開雲柚,兩條前腿跳到塌上,低頭叼住了拓跋霍越的脖子。
它要帶走拓跋霍越。
只因拓跋霍越身上的秘密,不能被任何人類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