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國無小事(3)
大明的撥亂反正,必然要走階段性推進這一路線,畢竟現有的那些弊政和毒瘤,是累世所積攢下來的。
朱由校就算再厲害,是大明的天子,掌生殺大權於一身,也不可能說,一兩句話就能解決所有問題。
想妥善的解決這些問題,就必須掀起意識形態的改變,叫更多的人參與進來,這般所遇到的問題,就能得到量化的分散。
朝堂上形成的風波,對於京城而言,必然會產生連鎖反應。
尤其是春闈將至,讓天下各地的讀書人,都開始朝京城匯聚,以求能考過會試,參加殿試,金榜題名!
大明的讀書人啊,是最喜評議朝政的。
「建斗…收拾收拾,去明時坊那邊。」
陳志仁整理着儒袍,看向溫習課業的盧象升,笑道:「最近京城治下啊,可謂是熱鬧極了,這備受爭議的「錢法歸一」、「幣製革新」等事,都能轉移到新君御極登基后,所推動的諸多謀改。」
「不去。」
盧象升神情平靜,看着所捧書籍,「與其去摻和這等雜事,倒不如多讀幾篇文章,朝中的是是非非,豈是我等所能妄議的。」
「建斗,你怎能有此心態啊。」
走進屋的張之象,聽聞盧象升所講,撩袍坐到身旁,「多了解一些時政,終究是沒有壞處的啊。
這幾日在明時坊的所見所聞,算是叫某開了眼界了。
沒想到今上御極登基后,竟做過這般多的事情,只是叫某所不能理解的,為何那幫東林黨的讀書人,這般的抨擊朝政?」
「誰說不是啊。」
陳志仁緊隨其後道:「咱們不提最近出現的錢法諸事,單說京畿衛戍調整,某就覺得所做無錯啊……」
盧象升手裏捧着書籍,耳畔卻是張之象、陳志仁他們,近些時日的所見所聞,透過這幾日的聆聽,他也發現很多事情。
京城,看似風平浪靜的背後,實則卻暗潮洶湧。
尤其是以大明官報為首,這從未在南直隸那邊,所見到的邸報,每日所刊登的諸多文章,可謂是針尖對麥芒。
別看盧象升表面不在意這些,可實則卻也在留意這些情況,透過張之象他們所講,通過所買報刊,盧象升漸漸發現今上,似在推行新政!
而且今上所推行的新政,跟大明曆代所出現的一些新政,是完全不同的,就像是潤物細無聲一般,一件件的在明確落實。
「建斗?」
見盧象升沉默不言,陳志仁皺眉道:「你覺得設九門提督府一事,對咱大明社稷而言,算是威脅到了嗎?
武夫掌兵難道是錯嗎?
倘若真像那些人所言,今上沒創設天子親軍,沒重用陳策、童仲揆他們,會有遼左之大勝嗎?」
「此事應當看站在何等角度,來明確才行。」
盧象升放下書籍,皺眉說道:「倘若站在朝中的袞袞諸公這邊,他們自然是不希望,一直受壓制的武將,有朝一日能握此等大權。
畢竟九門提督府的明確,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就代表京城最具權勢者,是天子最信賴和倚重的大臣。
就咱們來京的這些時日,是否發現京城各坊的治安,遠比南直隸的金陵城,要好上很多呢?」
「的確是這般。」
張之象點頭表示認可道:「其實不止是這般,像外城各坊的改變,那才叫人心裏驚奇的很啊。
萬曆四十四年,某曾隨恩師赴京訪友,那時京城的情況,可遠比現在要亂的多啊,尤其是外城那邊。
建斗你知道嗎?
崇南坊那邊之所以圈起來,乃是得天子授意,要重新進行修築啊,是惠民之舉,根本就不是那些人所言,藉機在坑害百姓。
還有那規劃直隸廳的一眾官吏,竟每日都待在最前線啊,這些可都是某親眼所見啊。」
大明的官員怎樣,其實張之象這些讀書人,心裏都是清楚的,好官少,能為百姓做事的青天,更少。
可似乎是到了京城后,見識到諸多改變后,尤其跟記憶中的進行對比,會驚人的發現這些改變之大,令人咂舌。
「這就是我想說的另一面。」
盧象升面露悵然,言語略顯感慨,「其實錢法諸事也好,京畿衛戍調整也罷,包括我等近期其他所聽諸事,都無一不在表明一點。
今上想剷除弊政,整頓吏治,叫大明推動新政,以謀社稷再度中興。
如此便牽扯到皇權鞏固。
就某所了解的這些,近些時日所想,發現今上很有主見,做事喜乾綱獨斷,不受朝中諸公的影響。
今上所倚重的那幫文武,拋開廠衛這一塊不說,都是有能力,務實的代表。
像順天府尹陳奇瑜,從他就任以來,不止是京城這邊,就連京畿治下,都有着諸多的改變。
像天津知府孫傳庭,先前所設天津三衛,被其奉旨撤衛設府後,誰能想像,天津治下竟無流民,且開海通商,和歐羅巴各國海商通商。」
「咱大明,早就該推行新政了!」
張之象冷哼一聲,眉頭緊鎖道:「看看那幫東林黨,還有齊楚浙黨等派,一個個明爭暗鬥,都把風氣破壞成什麼樣子了。
此前在進京趕考時,某心裏還在想,京城這邊的局勢,只怕會比金陵那邊更亂。
畢竟新君克繼大統,朝中那幫諸派官員,肯定會想方設法的爭權奪利,卻不成想竟是這般境遇。」
「說的對!」
陳志仁讚許道:「某最反感的就是結社,可東林黨那幫讀書人,非但不以此為恥,反以此為榮。
有句話怎麼說的,嗯,空談誤國,泛泛其談,這些在大明官報都提及過。
看看現在江南那邊,特別是南直隸治下,一個個過得都是紙醉金迷,吹捧之風盛行的生活。
要知道建虜反叛大明,現在都還沒鎮壓下來啊。」
其實大明的讀書人,並非都像東林黨、齊楚浙黨等派,這些有牽連的讀書人那般,所講之言處處以抨擊朝政為主。
像盧象升、張之象這些人,都是有自己見解的,同樣是進修儒家思想,進修聖賢之道,可思想這種東西,卻是有着諸多差異的。
「所以京城治下,所掀起的那些爭論,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就是今上有意為之的。」
盧象升雙眼微眯,輕嘆道:「倘若今上,像一些清流和讀書人,所言的那般昏庸,恐他們就不會這般大放厥詞,早就被錦衣衛給逮捕起來了。
可自始至終,我等在抵京以來,你們可曾發現備受天子倚重的廠衛,在京城上下仗勢凌人嗎?」
張之象、陳志仁相視一眼,陷入到思索之中,似乎有一些事實真相,被有意識的遮掩起來了。
「我等應當慶幸,遇到了一位明君啊。」
盧象升再度拿起書籍,眼神堅定道:「國無小事,朝中所起風波如何,時下跟我等並不幹系。
若是真想看着大明社稷變好,先前所看諸多的不忿事,不在大明地方出現,那就要把握好這次科舉,能金榜題名。
唯有這般,也只有這般,我等才有資格追隨在天子麾下,去真正做一些事情,而非被某些人所左右。」
言罷,盧象升遂繼續溫習文章,而聽聞這番話的張之象、陳志仁,神情變得凝重起來,似乎心中的不少疑惑,這一刻全都解開了。
跟風固然是好,可這又能給他們帶來什麼?
獵奇?
激亢?
似乎除了這些沒用的,他們什麼都沒有得到,人,不該被所謂時局左右,應當有自己的判斷和定力。
顯然盧象升就是此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