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鄧蘭蘭

第二十五章:鄧蘭蘭

清晨的菜市場是城市中最具有煙火氣的地方,菜市場裏不僅瓜果蛋肉海鮮俱全,還有許許多多賣吃食的店鋪檔口。引光很喜歡逛菜市場,經常跟着媽媽早起來逛,偶爾媽媽睡懶覺,她就自己來逛。她進了市場就直奔食品區,賣熟食、小吃、早餐的檔口從東到西,一字排開近百米,品類豐富應有盡有。

她是很多小店的熟客,和店老闆們一路打着招呼聊着天往前走,手裏逐漸多了蔥油餅水煎包燒腸粉等物,經過熟食店又稱了幾隻五香鹵豬蹄,直到雙手提的滿滿當當毫無空隙才往回折返。路上看到一家鋪位上的水果很新鮮,又拐過去買水果。她把手裏的東西擱在腳邊,扯了一隻袋子往裏揀大個兒的火龍果,才揀了兩三個,突然聽到前面賣生肉和海鮮的地方傳來騷亂之聲,人流迅速涌去。

她是看熱鬧的行家,平時在家裏聽到樓下街坊吵架都趴在窗邊看半天,此時看到前方哄亂,豈有不湊熱鬧之理。她迅速付了錢,拎着水果和一大兜吃的往前奔,和第三四波看熱鬧的人往生鮮區擠,但是前面擋着好幾圈人,她個子又矮,踮起腳也只能看到前面身高一米九的大哥的後腦勺。

她費力地戳一戳大哥的肩膀,問:「大哥,前面怎麼了?」

大哥是個熱心腸,解釋道:「好像是鮮雞店的老闆和老闆娘出事了。」

引光:「是天天鮮雞店嗎?」

生鮮區只有一家賣鮮雞的店,引光也是那家店的常客。

大哥:「對,就是有山東口音的兩口子。」

引光:「出什麼事兒了?」

前面一大爺扭回頭,低聲道:「出人命了。」

引光愣了愣,正要問清楚,就見兩個市場管理員把人群往外轟,一人大聲道:「大家不要往前擠,我們已經報警了!」

聽到已經報警,引光心裏信了七八分,拎着東西跨上電動車就往家趕。回到家,家裏一個人都沒有,只有兩隻貓趴在沙發上睡覺,餐桌上擺着一碗豆漿和幾隻包子,想來家裏人已經吃過早飯出門了。她把東西擱下,拿出手機給韓飛鷺打電話:「你在哪兒啊?」

電話那頭很吵,背景音是鳳凰傳奇的《我從草原來》,韓飛鷺道:「樓下廣場。」

引光掛了電話又下樓,到了小區內阿姨大媽們每日跳舞的小廣場,一眼在幾十人的舞隊裏找見了韓飛鷺;他很扎眼,穿着黑牛仔褲混在一群阿姨大媽中間,還站在前排,讓人想不注意到他都難。廣場舞動作簡單,他無師自通,混在隊伍里動動胳膊伸伸腿,權當消食兒。

引光貓腰走過去拽他:「你過來,有事兒跟你說。」

韓飛鷺:「等一會兒,這首歌馬上放完了。」

引光:「要緊事!」

韓飛鷺被她拽到旁邊的一座亭子裏,甩開她的手問:「什麼要緊事?」

引光鄭重其事道:「剛才我去市場買東西,裏面好像死人了。」

這件事的確挺要緊,然而韓飛鷺習慣了聽取各種噩耗,淡定地把腳架在亭子長欄上壓腿:「好像是有多像?你親眼看到了?」

引光:「店外圍了好多人,我沒擠到前面,但是肯定出事兒了,市場管理員都報警了。」

韓飛鷺從褲兜里拿出手機看了看:「我沒收到消息,估計案子不大。」

引光有點着急:「都死人了,你快過去看看呀。」

韓飛鷺:「我這兩天休息,你知道什麼叫休息嗎?休息就是不用幹活兒。」

引光:「你怎麼消極怠工啊,不就是周頌跑了嘛,瞧你跟失戀一樣。」

韓飛鷺被她一句話懟得胸口發悶,伸手要擰她耳朵,但被她靈活地躲開了。韓飛鷺攆着她要算賬:「你過來,我讓你看看我失戀之後能有多暴躁。」

引光:「你手機響啦!手機手機!」

他的手機進來一通電話,是顧海打來的,看到來電顯示,韓飛鷺心中已有預感,顧海三言兩語把情況說了一遍,韓飛鷺道:「知道了,我現在過去。」

等他一掛電話,引光就問:「咋啦?」

韓飛鷺嘆氣:「如你所願,我的假期結束了。把你車鑰匙給我。」

他騎着引光的電動車來到引光早上逛過的市場,除了攤主,集市內的人群已經疏散了,菜市場入口處拉起了第一道警戒線。他向把守現場的民警出示自己的證件,然後進入市場,一路找到案發地點「天天鮮雞店」,店門外拉着第二道警戒線,顧海站在門外等他。

顧海:「韓隊。法醫已經撤出來了,勘察組正在採證,」

韓飛鷺徑直走向法醫:「說說情況。」

法醫道:「現場發現兩名死者,被害時間在今天凌晨1點到3點之間,兩人頭部和上軀幹有數道致命刀傷,兇器應該就是這把砍刀。」

法醫提起手中的證物袋,裏面裝着一把半臂長的砍刀,刀刃上沾有血跡碎肉和頭髮。

韓飛鷺看了看:「就地取材?」

法醫:「店內的刀具都是常見的中式菜刀,沒有發現類似兇器的刀具,應該是兇手自己準備的。」

韓飛鷺:「那就奇怪了,殺完人留下作案工具,兇手貌似不怎麼嚴謹。」

他從顧海手中接過手套和腳套,穿戴好了走進店內,瞬間看到滿地鮮血,也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這家店賣的是未加工的整雞,將活雞拔毛刨除內臟后出售,客戶大都是大量訂貨的酒店飯館,也提供零售。店內有幾隻不鏽鋼大盆,裏面裝滿了白花花的雞肉,雞頭和內臟堆放在一個塑料桶內,腐臭味和各種腥味疊加在一起產生的氣味堪比猛烈的沼氣。

韓飛鷺繞開地面的血跡,走到燒水的鍋灶后,兩名死者伏屍在地。他們身上還戴着圍裙,面部和胸口挨了至少七八刀,男性死者的鼻子都被砍掉,兇手作案手法相當血腥兇殘。

韓飛鷺蹲下身打量兩名死者:「死者身份。」

顧海:「兩名死者是這家店的老闆,丈夫鄧建榮,今年52歲,妻子張慧,今年51歲。今天早上8點鐘,喜緣酒樓后廚的學徒來取預定好的貨,店主夫妻也是為了趕這批貨才徹夜工作。學徒發現兩名店主被害,隨即報警。」

韓飛鷺:「他怎麼進來的?店門沒關?」

顧海:「正門是關的,但是後門開着,後門外是一條巷子,取貨的車都停在巷子裏,他是從後門進來的。」

韓飛鷺穿過店鋪,找到後門,門外是一條逼仄的深巷,巷子裏還停着一輛白色麵包車,車裏有一些海鮮和蔬菜。顧海道:「那是學徒開來的車。」

韓飛鷺抬頭環顧,只看到一面光禿禿的高牆:「沒有監控。」

顧海:「店裏也沒有監控。從巷子出去是友好北路,我已經讓天磊去調監控了。」

韓飛鷺:「報案的學徒呢?」

顧海:「嚇得不輕,我剛問他的話的時候他頭暈噁心,我讓他在旁邊店裏休息。」

韓飛鷺:「把他帶過來。」

一名警察把學徒從隔壁店後門領出來,特意繞開了案發現場。學徒是個二十齣頭的年輕男人,小產了似的捂着肚子,面色蠟黃一臉虛弱,已經嘔吐了多回。

韓飛鷺打量他兩眼,問:「是你報的警?」

學徒面無人色死樣活氣地點點頭。

韓飛鷺:「叫什麼名字?」

學徒:「張進。」

韓飛鷺:「把你發現屍體的過程說說。」

張進指了下停在巷子裏的麵包車:「我過來取貨,後門開着,我就直接進去了,叫老闆,老闆不應。然後我就看到......嘔!」

他緊走兩步,扶着牆乾嘔。

韓飛鷺讓顧海給他遞了兩張紙,等他不嘔了,繼續問:「然後呢?」

張進:「然後我跑出來給110打電話,給110打完電話我又給老衛打電話。」

韓飛鷺:「老衛是誰?」

顧海替他解釋:「是市場管理員。」

韓飛鷺:「在咱們的人封鎖現場之前,店正門是鎖是開?」

顧海:「是鎖起來的,估計鑰匙被店主兩口子放起來了,咱們都是撬鎖進來的。」

韓飛鷺:「店門外有沒有監控?」

顧海:「有,菜市場主幹道都有監控。」

韓飛鷺:「那麼兇手有點腦子就不會從正門離開,肯定是從後門進,也從後門走。」

張進顫巍巍地舉起手:「那個,我能不能走了?我后廚一堆活兒呢。」

韓飛鷺:「你現在能不能開車?要不找個人來接你。」

張進:「能行能行,我開碰碰車都沒撞過。」

他上了麵包車,開車走了。韓飛鷺讓人鎖上後門,然後返身往店裏走,大聲問:「誰發現現金了?」

一名警察道:「我剛才在抽屜里發現幾千塊現金,現在人們都用手機支付,隨身帶現金的很少。」

韓飛鷺初步判斷:「應該是熟人作案,不是劫財,是仇殺。」

顧海點點頭:「店裏財物沒有缺少,兇手既然能從後門進入店內,不是提前踩過點就是和被害者認識。死者身上除了致命傷外沒有其他防衛傷,應該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殺,能讓他們放下防衛心的只有熟人。」

韓飛鷺從店裏正門出來,摘掉手套和腳套扔進垃圾桶:「通知家屬了嗎?」

顧海:「死者有兩個女兒,小穆正在聯繫她們。」

話音剛落,韓飛鷺的手機響了,是穆雪橙打來的電話。他拿着手機走遠幾步,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接電話:「說。」

穆雪橙:「韓隊,我剛才查了一下鄧建榮和張慧夫婦的財務狀況,他們沒有貸款也沒有外債,去年兩人還給國內癌症基金會捐了十萬,經濟方面沒什麼問題。」

韓飛鷺:「他們給癌症基金會捐款?」

穆雪橙:「對,可能是因為她們的女兒在兩年前確診腦癌的原因。」

韓飛鷺:「顧海說他們有兩個女兒,你說的是哪個?」

穆雪橙:「這倆人是雙胞胎,姐姐叫鄧蘭蘭,妹妹叫鄧萌萌。得腦癌的是姐姐,妹妹很健康,去年出國讀研了。」

韓飛鷺:「聯繫到這兩姐妹了嗎?」

穆雪橙:「妹妹還沒聯繫到,我剛聯繫到姐姐讓她去單位認屍,但是她的情況有點麻煩,現在沒法出門。」

多說無益,韓飛鷺立即決定一探究竟:「把她的地址給我。」

他和顧海從市場出來,把自己的電動車放進顧海的車的後備箱裏,上車坐在副駕駛,顧海開車駛向鄧蘭蘭的住址。剛才聞了許久的血腥味,韓飛鷺覺得鼻根發癢,嗅覺都快失靈了,於是從兜里掏出兩片口香糖撕開包裝扔進嘴裏。他嚼着口香糖猶豫再三,問道:「這兩天情況怎麼樣?」

顧海知道他想問什麼:「昨天我和二分局的小魏聊了聊,他們查到周頌離開小區后坐着出租車兜了幾個大圈,然後在避開監控的地方下車了。很明顯周頌做過縝密的計劃,為的就是甩開警方的追蹤。」

韓飛鷺放下車窗玻璃把手臂搭上去:「沒了?」

顧海:「還有秦驍。」

韓飛鷺:「秦驍怎麼了?」

顧海:「秦驍也消失了,有可能和周頌在一起。」

韓飛鷺沉着臉望向窗外,把口香糖嚼得咬牙切齒,心裏堵得像壓了塊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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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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