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那天中毒之事,宮裏一直沒傳詳細消息出來,顧玉估摸着是怕打草驚蛇,家裏擔心貴妃現下在宮裏的處境,她便遞了摺子,請求入宮見貴妃一面。
轉眼就到了入宮的日子,宮衛一大早就到了國公府來接,顧玉先去了正院向大夫人問安。
前幾日大夫人受了風寒,纏綿幾日,仍不見好,顧玉剛進屋子,就見床幃外掛上了厚厚的幕簾,她挑開進去,就見她的嫡母臉色蒼白,躺在床上虛弱地說:“是我自己不爭氣,白白錯過了這樣的機會。”說著,流下一行淚來,十分凄楚。
顧玉知母親思女心切,只是進了天子宮苑,總有這樣那樣的不方便,亦是不能過了病氣給宮中貴人。她接過侍女的湯藥,伺候母親服用,勸解道:“母親養好身子,日後總還有機會,母親若有什麼話,我帶給阿姐。”
大夫人靠在引枕輕輕搖搖頭,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最後只能含淚歸結一句:“讓她千萬保重自己。”
她握住母親的手,應了下來。
踏着金燦燦的晨曦,顧玉跟着宮衛入宮,過了乾清門,由尚宮局的姑姑來接,行走在狹長的宮牆之間,耀眼的陽光鋪照在雕龍琢鳳的金瓦上,可宮道上卻佈滿陰影。
顧玉一路來到景秀宮,貴妃娘娘已嚴妝守候在廷中。見到她后快步上前,顧玉忍着淚水給阿姐行禮,阿姐執起她的手,亦是淚眼婆娑地說:“長高了。”
顧玉跟着阿姐走進景秀宮正殿,宮女們關上門,顧玉便被阿姐抱住:“阿姐的好玉兒,都長這麼大了。”
顧玉任由姐姐抱着,也不禁熱淚盈眶,穿越過來后,嫡母嚴厲,姨娘難免偏心養在身邊的妹妹顧瓊,只有阿姐把她呵護在手裏,給了她太多溫情。幾年未見,彼此變了模樣,感情依然深厚。
貴妃小心地摸摸她的身子,說:“身上毒可都清完了,胳膊好全了嗎?可還有什麼後遺症?”
顧玉道:“阿姐放心
,已經全好了,沒有後遺症。”
貴妃又忍不住落淚:“都怪阿姐,沒有保護好你。”
她扶着阿姐的肩膀,安撫道:“阿姐千萬不要這麼說,原是我一時大意。也是幸好,這點心沒進六皇子口中。”大概是遺傳了蘇姨娘的高挑,自己要比阿姐高上半個頭,也因此混跡在男子之中不至於顯得矮。
貴妃哭道:“阿姐都不敢想,你替他受罪,若是真的就此,就此...阿姐還有何顏面存活於世。”
阿姐從小受嫡母嚴格教導,哪怕在她面前也是端莊賢淑。顧玉還是第一次見阿姐如此失態。
貴妃道:“中毒之事倒是查明白了,我宮裏的宮女鈴蘭,暗地裏跟周寶林身邊的小太監吃對食,受那小太監挑唆,做下這事。可惜投鼠忌器,就算人證物證具在,也不能大張旗鼓過去問罪,否則聖上那裏派下御醫給你診斷,你女扮男裝欺君之罪就瞞不住了。”
“周寶林?”顧玉皺着眉頭,“跟阿姐有何恩怨?”
貴妃沉默了一下,道:“後宮哪兒有安生的時候,先前因為口角結下過梁子。按說我不必將她放在眼裏,只她的眼睛與先皇後有幾分相似,聖上對其頗為在意。不過玉兒,再忍耐些,你且看着,過段時日,我定為你討回公道。”
顧玉卻是握住貴妃的手說:“我只想阿姐好好的,等我進入朝堂,阿姐就不必如此勞心勞力。”
貴妃一時沒反應過來顧玉的話,繼續道:“若說往日種種只為在這爾虞我詐的後宮自保,現在我卻是要奮起爭上一爭。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養着六皇子,已被某些人視為眼中釘,就拿這件事來說,一個小小的寶林,哪兒來的本事弄來這麼毒藥,還將一切做得如此順利,鷸蚌相爭,誰是那個坐等得利的漁翁?玉兒,事到臨頭,容不得我再退縮了。”
顧玉握着阿姐的手,覺得時機成熟,便道:“阿姐,我想趁今春聖上郊祀時
,奏請大禮蔭補。”
貴妃被這話驚得站了起來:“什麼?你這就要蔭補?我不同意。”
阿姐的反應在她意料之內,她道:“阿姐,咱們這樣的人家,若不激流勇進,只能日漸衰微,我身為世子,若放任自流,過不了幾年,只怕誰人都能來踩上一腳。”
顧玉頓了一下,壓低聲音道:“宮裏平安長大的三個皇子中,仙逝的孝憫皇后所生的五皇子,不得聖心,但背後有大長公主支持。繼皇后所生的九皇子,雖然年幼,也佔據正統。只有阿姐勢單力薄,若我入朝堂,起碼能幫幫阿姐。”
貴妃搖搖頭道:“你還不及弱冠,羽翼未豐,如何進入朝堂,跟那幫老謀深算的官員斗。”
顧玉知道,在阿姐眼裏,自己永遠是個孩子,她感念於這種脈脈溫情,但險象環生的現實卻不會給她足夠的時間成長,太多事情等着她去做了。
顧玉道:“阿姐十七歲入宮,孤身一人來到這裏,未見半分膽怯,我今年十九歲,且有阿姐為我打點,我遲早要入朝,不過是多一年少一年的差別,阿姐對我還沒有信心嗎?”
貴妃仍然道:“前朝和後宮怎能一樣,男人堆里的陰謀陽策,比起後宮兇險萬分,我如何放心讓你進朝堂謀出路。你不要說了,等你明年及冠,我自會求聖上給你蔭封一個閑職,顧家有我就夠了。”
顧玉將貴妃扶回座椅,自己跪坐在地上,就像幼時依偎在阿姐身邊撒嬌一樣,道:
“阿姐還不知道我嗎?從小到大,母親把我當男兒教養,就是希望我有一天能重振鎮國公府。聖上忌憚,武學上我雖無精進,但是讀書方面我自認不比旁人差,我既生在鎮國公府,就要擔起這份責任,不能做紈絝膏粱,渾噩度日。阿姐,那樣的生活也不是我所希望的。”
貴妃扭着頭,執拗地說:“你不要說了,我不會同意的,若是母親逼你逼得緊,我自會給她去信勸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