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尋你歸來
“怎麼不跑了？”
万俟肆有些失望地扯了扯嘴角，跟上前來，戲謔道：“原本以為姜大小姐能有不小的能耐，沒想到也就止步於此，我的筋骨還沒活動開呢……”
他話未說完，卻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時，臉色陡然一變。
月光如霜，花園天地被扯開了一道裂縫，呈現出一片破碎的空間，處處都是足以輕易湮滅修士的時空斷片，而在這一切破碎的中間，一個黑袍身影慵懶倚坐在一張枯骨王座之上，腳下的池塘一片血紅，轉變為一片翻騰的殺業血海。
姜月同樣倍感震撼，美眸定格在那道黑影上，有些遲疑不定。
“……裴衍？”她試着開口。
似乎是覺察到了什麼，那人的頭陡然抬起，如絹般的黑色長發被風吹起，像夜裏撐開的招魂幡，俊美恣睢，當真襯得上一句絕代風華。
他黑冰般的眸子恢復焦距，鎖定在姜月的身上，有一瞬的失神。
“我又夢見她了嗎……”
他薄唇微啟，語氣中帶着悵惘，捂住面孔，似乎壓抑着極致的哀傷。
“給我過來！”在這時，回過神來的万俟肆探手出去，想要將姜月抓住，趕緊逃離這個地方。
在他出手的一剎那，王座上的裴衍再度睜開眼。
同一時刻，万俟肆面前的空間陡然再度破碎，無數時空額的碎片朝着他切割了過去。
“該死！”
万俟肆第一時間收回手掌，卻依舊被割了無數道傷口，一片血肉模糊。
在万俟肆再度想對姜月出手時，裴衍抬手一招，姜月周圍的時空便扭動起來，將她升至與自己平行的安全區域。
看着那張五官與裴衍別無二致、神態卻天差地別的臉，姜月無比震驚。
她所熟悉的裴衍，雖然性子偏冷，不苟言笑，對她卻會露出毫無保留的溫柔情意；而眼前這個人，似乎天生就是一塊捂不熱的冰塊，眼底沉澱着萬年不化的極寒風雪。
他真的是裴衍嗎？
姜月越發不確定，抿住嫣紅飽滿的唇，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恰好，對方似乎也沒有開口的打算。
他只是站起身來，目光幽深又黏稠地纏繞在她的身上，如同綿密的蛛網。
身後枯骨王座驟然化作黑灰，迎風散去。
在他的身體周圍，空間不斷破碎，無數道法則緣起又緣滅。
他想要靠近姜月。
但若是他來到姜月的面前，破碎的時空，必定會將她一併碾碎，化作虛無。
二人隔着虛空相望，卻都無法靠近，一陣默默無言。
“你，你到底是誰？”
這一瞬間，万俟肆感受到了一種無與倫比的恐懼，倉皇環顧四周，嘶吼道：“這究竟是什麼地方？”
裴衍淡漠地看向万俟肆，眉宇之中，帶着幾分不耐煩。
就如同，被一隻聒噪的鳥雀打擾。
他虛虛的一指，虛無之中，無數道碎片匯聚，化作一柄利刃，朝着万俟肆斬去。
“怎麼會……這是魔尊的道法！”感受到其中強大的法則之力，万俟肆瞳孔驟然收縮，難以置信地喊道。
無論他如何嘗試防禦，在這恐怖力量面前，都不過是狂風驟雨中的一葉小舟般，毫無抵抗之力。
“不可能……怎麼會……少尊才是魔尊的傳人！”
万俟肆彷彿被動搖了信念一般，崩潰地嘶吼道：“這一定是假的！”
黑色靈力從周圍匯聚，在此時，竟然硬生生減緩了裴衍一劍斬下的速度。
“万俟肆快醒了！”夢鬼驚慌的聲音在姜月耳邊響起。
夢鬼先前只是用手段將万俟肆引入夢境，他們必須儘快將他的意識抹殺，否則等他完全看穿了夢境是假的，便會脫離夢境，蘇醒過來。
到時候，他們也就前功盡棄了。
而此時，姜月卻處在極大的震驚和錯愕中，恍惚地看向裴衍。
“万俟肆為何會說，你這是……魔尊的道法？”
她完全無法理解。
夢鬼曾在裴衍的夢魘說過，這個充滿謎團的靈魂分身，可能是他的過去、現在、或是未來，而在她進入這個世界以後，裴衍的過去和現在都不曾變成這般。
難道意味着，他會在未來再度墮入魔道？
為何會這樣？她明明已經引領着裴衍走上了正途，為何在他的靈魂深處，依舊潛藏着這樣一個存在？
心神動蕩間，姜月依稀想起，當時夢鬼還提到了一種未知的可能，可它並未說下去。
會是什麼？！
“我在時空之外……”
“亦在生死之間……”
在她晃神間，裴衍的一雙眸子逐漸變得明亮，凝視在姜月的眸子之中，彷彿是在尋找着什麼。
薄唇開合，宛若絮語。
“尋你歸來。”
周圍破碎的時空在這一剎那停止，無數道的碎片，襲入姜月的靈體之中。
姜月的眼前，飛速閃過無數破碎的畫面——
彷彿撐住天空一般的山峰，被人攔腰斬斷，神龍沖入天際，卻被一雙大手撕扯成兩段，泛起滔天血海。
“我佛慈悲。”
金光之下，一陣莊嚴渺遠的鐘聲響起。
姜月轉身看去，紅金相錯的袈裟落在地上，被一團業火燃燒。
“我所做一切，不為成仙！”另一個方向的高處上，一聲滿是痛楚的嘶吼，彷彿是要撕破天際，青衣仙君手持長劍，垂淚凝望上蒼。
姜月眼中莫名流出淚來，無論她如何追逐，卻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血海翻騰之下，黑袍之人從深淵之下殺出，滿身殺伐戾氣，手中握着的，卻是一朵染血的純潔白花。
姜月只覺得腦海傳來一陣鈍痛。
周身彷彿是沉入深不可測的海洋之中，寒冷而黑暗。
而在此時，皇城之外。
一個灰袍身影停住腳步，目光平靜地朝着裏面看去。
“什麼狗東西，敢在皇城道沖門外要飯？想死嗎？”秦淼帶着一群護衛往外而來，正面迎上了門外垂手而立的灰袍身影，跋扈喝問道。
“我來找人。”
灰袍身影半點沒被激怒，反倒輕輕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你能找誰？這沒你要找的人！”秦淼眉頭一皺，衝著護衛使了個眼色。
護衛拔刀上前，朝着灰袍青年斬去。
“我來，渠國的新任皇后，洛姬。”
刀鋒逆光而來，灰袍身影語氣卻依舊不起波瀾。
那戰刀落在他的兜帽之上，將其斬開，露出一張清雋如玉的少年面容。
勁風吹起他垂下的髮絲，露出脖頸上一枚琉璃宗罪人的標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