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撩撥
太陽開始隱沒,天就不怎麼炙熱了,太陽的餘暉灑在留芳華的碧綠的瓦片上,深藍色的天空下飄着橘紅色的雲,大片大片的雲像五彩繽紛的織錦,不一會兒,颳風了,於是它就在殘日的余光中疊翠流金。
有輛馬車在寂寥的道路上行駛,影子拉的很長。有個俊俏的女子伸出頭,看見的都是從留芳華離開的人,扎雙髻女子開口:“小姐,到了。”
馬車悠悠在店鋪門口停下,丫鬟小心扶住一個穿淡黃色大袖對襟紗羅衫的女子,女子頭戴帷帽,帽下有絲質帽裙,長度剛好到女子頸部。女子領着丫鬟剛走進店鋪,店鋪的夥計連忙說:“小姐抱歉,我們店要打烊了,您改日再來吧。”
女子:“這不是沒關門嗎?”
夥計一臉歉意,“已經開始做最後的打掃了。”
丫鬟有些不高興,“我家小姐奔波了一個時辰才到這裏,結果你們就攆客人!小姐,這種店不來也罷!”
女子:“槐香。”被叫住的丫鬟立即住嘴了,女子冷冷的對着夥計說,“打擾了。”
主僕二人正打算出店鋪,就被人攔了去路。一道聲音響起:
“”是在下的夥計不懂事,怎麼能讓這位美麗的小姐敗興而歸呢?”一道紅影出現在門口,他逆着光,個子很高,擋住了女子。
聽見熟悉的聲音,帷帽下的女子猛的抬頭,她看着男子熟悉的面容有些震驚,講不出話來。
“我是留芳華的掌柜,謁戾。剛從後面的花圃回來。”他手原本是垂在身側的,再抬起來時手中多了一枝碩大的黃色牡丹,牡丹下有幾片翠綠的枝葉。謁戾低頭,溫柔的看着花,“花開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小姐覺得它好看嗎?”
女子透過薄絲帽裙抬頭看着謁戾,風一吹,露出她纖細白皙的脖頸,她看着謁戾回答:“天下真花獨牡丹,它極為漂亮。”
謁戾:“我卻覺得這朵花雖然漂亮,但是和你相比它望塵莫及。”
謁戾專註的看着女子,眨了下眼,像只俏皮的小狐狸。
明明隔着帽裙,可她還是臉紅了,心砰砰直跳,微微低頭,帷帽阻擋了謁戾的視線,她似在嬌嗔,“巧言令色。”
謁戾:“可惜了姑娘戴着帷帽,不然...”
見他不說完,女子問:“不然什麼?”
謁戾搖頭,笑:“沒什麼。姑娘隨我來,看看留芳華的新品。”他帶着主僕二人走進裏面的房間,夥計在一旁點燈。房間有很濃重的香粉味,各色各樣,女子鼻子痒痒的,但是謁戾走在前面,像一股清風,吹散了厚重的脂粉。他隨手將花放在櫃枱上,蠟燭都點好了,四面擺滿了柜子,柜子上放滿了瓶瓶罐罐,地上有張長桌子,桌子到人的腰間,謁戾回頭:“姑娘怎麼稱呼?”
他的笑在燈下搖曳,女子:“孟瑤。”
謁戾看着她,“白石姓孟的我倒是不曾聽過,良余倒是有幾家。”他拿起面前的一個紅色木盒,上面雕着暗八仙紋,寶劍、漁鼓道琴、笛子與花草紋樣結合在一起,相輔相成,色澤鮮艷。“孟瑤有什麼想要買的嗎?”
女子聽到自己的名字有些詫異。
槐香怒,“你!無禮!”
孟瑤看了眼槐香,略帶斥責,“沒讓你說話,公子見笑了。”
謁戾搖頭,“孟瑤沒有特別想要的脂粉,不妨看看我們店裏的新款。”他打開盒子,細長的手指在略帶黃色的膏上打圈,“孟瑤方便伸手嗎?”
他叫的親昵,左一聲孟瑤,右一聲孟瑤,音調雖然低一點,但是清晰明朗,聲聲勾人。她聽話的伸出手,“怎麼了?”
謁戾翻過她的手,另一隻手在她的手腕轉了幾圈。
孟瑤嚇了一跳,想縮手。
謁戾笑,“不要害怕,我們是正常的試驗手膏,我店裏的客人都是我教她們用法的。”
他的手法輕柔,手上一片清涼,原來是正常的試驗嗎?孟瑤放下心來,隨即有些小情緒了,問:“每一次都是你來幫她們試驗嗎?”
謁戾:“孟瑤希望是每一次嗎?”
孟瑤聽着他的反問,收回了手。
謁戾剛好也擦完了,就放開了她,說:“秋冬皮膚容易乾燥皸裂,而它的作用則是保濕,還有一層淡淡的清香,香味持久。”
孟瑤嗯了一聲,拿出腰間的帕子將手腕擦乾淨,平淡的說:“來十盒。”
謁戾看着她的動作並沒有生氣,只是笑,“小朴還站着幹什麼,裝上十盒。”
槐香接過包裝,謁戾送二人上馬車,他笑眯眯站在馬車旁,“孟姑娘再見。”
孟瑤聽見,讓槐香落下帘子,她更生氣了。
小朴大氣不敢出,“終於走了,女人真奇怪...”
謁戾笑:“是你不懂女人而已。”
***
“葉渺渺!你又在偷懶!”恍惚中有個穿白色衣服的人拿着他的金算盆邦邦敲她腦袋,葉渺渺瞬間從石桌上清醒,哈喇子流了一石桌,她兩眼迷糊,面前的人跟夢裏的白衣人重疊,嚇得她立即站起來,連忙擦口水,“館主!我在,我沒有偷懶!”
婁涿抱着手不耐煩,“看清楚了我是誰,葉渺渺。”
葉渺渺揉了揉眼,放鬆的坐下來,說:“原來是你啊,嚇了我一跳。”她打了個哈欠,“不過別說,你和館主長得還挺像,聲音也有點類似,嗯...”她盯着婁涿看,越看越像是怎麼回事?“不過還是有點不一樣的。”
婁涿也看着她,“哪點不一樣?”
葉渺渺伸手想摸摸他頭,婁涿偏頭躲開了,葉渺渺笑,“你不會笑着給人使壞,你的喜怒哀樂都在臉上,真好。”
婁涿沒什麼表情看着母雞,“總是笑着不好嗎?”
葉渺渺搖頭,“不好,有時候我不是很能準確的知道他表達的意思。”
“是嗎?我覺得你挺能準確的抓住我想表達的意思的。”
“啊?”葉渺渺不能理解,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你想吃雞?”
婁涿:“沒有,不想。”
葉渺渺:“我勸你最好杜絕你的想法,那隻雞是我家館主的寶貝,你要是打它主意,你會——”她伸手在脖子比劃死。“你不知道吧?‘雞’的發音通‘吉’,寓意大吉大利、吉祥如意。而公雞‘公’與‘功’,雞‘冠’與‘官’,雞‘鳴’與‘名’又恰是諧音,公雞打鳴就有了‘功名’或‘官進爵’的寓意。民間重視諧音,公雞的地位就不得了了,它逐漸成了人們心目中的‘吉祥鳥’。”
婁涿:“你只說了公雞打鳴,如果是母雞打鳴呢?”
葉渺渺:“你還見過母雞打鳴嗎?”
婁涿:“沒見過,聽別人說過。”
葉渺渺:“是嗎?是嗎?我就見過哦。”
婁涿看着她驕傲的樣子,笑,手指了在院中溜達的母雞,“不會就是這隻吧?”
葉渺渺:“你好聰明呀!”
婁涿:“謝謝,我也覺得我很聰明。”但我覺得你有點智障。
葉渺渺:“母雞是不打鳴的,若鳴即為反常。古人有言‘雌代雄鳴則家盡’,我們都是不信的,直到一次館主出去買茶葉路過一個小山莊借宿,那個村很特別,村裏有戶人家有隻母雞會打鳴,更奇特的是,只要母雞一打鳴,村裏的家禽就會莫名死亡,次數多了,村民便認為‘母雞打鳴,村有不寧’,他們認為一切的災難源頭是因為那隻母雞,便決定將那隻母雞殺了,但是那隻母雞瘋狂掙扎逃到了館主腳下,館主見它可憐就將它高價買下了,還給取名‘它吉慶鳥’。”
婁涿:“他會那麼好心?”
葉渺渺瞪大眼睛,“你...”
婁涿休閑的翹着二郎腿,“我怎麼了?”
葉渺渺:“你好了解他!他真的沒那麼好心,後來我才知道吉慶鳥可以感知妖氣,我猜在那個村子,吉慶鳥正是因為感知到妖氣,才想通知山下的村民戒備,奈何他們語言不通,才把吉慶鳥的打鳴當成了災難聲。”
婁涿意外,“你還有點小聰明。”
葉渺渺:“哼哼,我聰明着呢!”
婁涿:“就是你的聰明時靈時不靈。不過你是知道這些的?我...他應該沒和你說過才對。”
葉渺渺:“當然是小樹啦,館主才不會和我說呢!”
“小樹?”呵,回頭找他算個賬。
小樹站在門口大喊:“渺渺今天不做飯嗎?”
葉渺渺高聲回復:“難得有客人在,當然是吃外面的啦,畢竟小孩還在長身體嘛!”她的廚藝實在沒法看。
“小孩?”小樹看了眼婁涿皺眉,“那好吧。那可以去買飯了,順便帶他逛逛。”
婁涿忍不住,不就是不想做飯嗎?找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
葉渺渺:“嘿嘿,走吧,帶你見識下金明的浮華,你會愛上這裏的。”
婁涿碎碎念,“用的還不是我的錢...”
葉渺渺愉快的拉着婁涿出門,入秋以後天黑的就有點早了。葉渺渺帶着婁涿走過擁擠的小巷進入花枝小巷,花枝小巷和其它狹窄的巷子接通,二人穿過狹窄的巷子到了大道上,葉渺渺:“這條街道賣的都是些觀賞的東西,你想看看還是直接去買吃的?”
婁涿:“先走吧,我不太餓。”
到了夜晚,路旁都是紅色的燈籠,年輕的少年少女比較多,葉渺渺怕二人走散了,想伸手去抓住他手腕,“呀!”什麼東西扎了她一下。
婁涿:“你鬼叫什麼?”
葉渺渺停下來,“你手腕上戴了什麼扎人的東西嗎?”她看着自己的手,沒有針眼,說著想去看婁涿的手腕。
婁涿抖了衣袍,蓋住了手腕,“男女授受不親,懂嗎?”
葉渺渺:“可是你還小啊,我看看又不會怎樣?”
婁涿加快步伐,“不給你看。”於是二人你追我趕。
與此同時,另一邊,紅衣男子和一個戴着帷帽的女子在散步。
謁戾:“天黑了,也沒有風,何不取下帷帽?”
女子聽了點頭,剛好也看不清路,她取下帷帽,謁戾順其自然接過,他突然靠近女子,飛快在女子鬢間留下一朵花後退開,“希望孟姑娘不要怪在下無禮,年華灼灼艷桃李,結髮簪花配君子。只是可惜,這朵牡丹還是稱不上你,不如,我還是取下來吧?”
孟瑤見他伸手,着急往後退了一步,看向他:“不要...取下來,我是喜歡的。”
謁戾:“真的嗎?”
孟瑤繼續看他,忽然羞怯的低下頭,“我簪花...會好看嗎?”
謁戾彎腰,拉近和孟瑤的距離,像是要仔細看她,孟瑤頭更低了,謁戾俯身在她耳邊,“燦如春華,皎如秋月。何彼濃矣,華若桃李。”
孟瑤那着手帕擋住臉,抬起頭看他,“沒有你說的這般美。”
二人對視,沉浸在曖昧的氛圍中。
嘭!
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前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聽見有人大喊:“死人了!死人了!”
人群突然躁動,亂成了一窩蜂,朝着四面八方逃竄。
孟瑤和謁戾被人流衝散。
“謁戾!”孟瑤被人擠來擠去,差點摔倒在地。
“我在。”有人抱住了她。
孟瑤聽不清聲音,只想推開登徒浪子。
“抬頭。”男人笑。“是我。”
孟瑤抬頭看見了熟悉的人,害怕得到了緩解,開始熱淚盈眶。
謁戾放開她,和她十指相扣,他對她笑,她就感到很安心。“孟姑娘,準備好了嗎?我們要開始逃亡了。”
孟瑤抬手抹掉眼角的淚,點頭,我們逃吧!逃到天涯海角。她跟着謁戾跑了起來。
所以究竟是發生什麼呢?
大道盡頭,有座久遠的八字塔在維修,不幸的是有人從塔頂上摔下來,速度很快,血跡瞬間從塔下蔓延開來,踩到血的少女開始尖叫,於是眾人開始逃跑。
血跡蔓延,那人摔成了幾節,慌張中,有人不小心踢到了腦袋,腦袋連着的上半身拖着血在地上拖出了常常一條血跡,尖叫就變得瘋狂了。
“啊!!!!”
平民的頭咔的一聲向旁邊看去。
葉渺渺嚇得轉過身閉住眼睛,忽然她抬手蒙住婁涿的眼睛,一邊發抖,一邊安慰,“你,你不要怕。”
婁涿被她捂住了眼睛,推開她的手,葉渺渺繼續抬手想捂住他眼睛,“小朋友不能看!”
婁涿抓住她雙手,“我不是小朋友,”他平淡的看着眼前的場景,然後把她的手放到她眼睛上,“我不害怕,姐姐,你還是先照顧好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