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效應
武蒓看着微信有些失神,現在的她,不必像日常那樣偽裝得毫無破綻,她允許自己在最好的朋友面前失態。
“你聽說過蔡格尼克效應嗎?”梅如湫看她的反應,已猜到了是江茗,卻突然說起了一個毫不相干的名詞。
武蒓之前採訪過一位心理學教授,勉強知道這是個心理學效應,“湫大師要講課?”
“只是覺得你我都是這個效應的最好案例。”端起桌上的米酒,梅如湫一飲而盡,繼續講了下去,“這是一種記憶效應,指人們對於尚未處理完的事情,比已處理完成的事情印象更加深刻,也常被稱為初戀最難忘的愛情效應。”
“江茗可不是我的初戀……說起初戀,我都有些不記得他的樣子了,只記得他穿白襯衣迷倒了高三整個年級的女生。”餐廳自釀的米酒比一般的米酒烈,酒量不好的武蒓已有些微醺。
“你拉倒吧,那個初戀是你提的分手,算是好聚好散,有始有終,你和江茗是戛然而止,現在都沒個結果,所以你現在心跟栓在過山車上一樣,隨時被他牽動情緒。”“嘲笑”完武蒓,梅如湫想到自己,更覺可笑,“至於我,算是這個效應的正面案例,我和王家城初中就認識,後來高中不同校,大學不同省,研究生不同國,一路長跑15年,終於修成正果,哪知道結婚不到三年就離了,我們把對方都看透了,沒有任何留戀,恨不得早早從彼此人生里剝離,當然就不受這狗屁效應的影響。”
廣州街的夏夜熙攘熱鬧,順着二樓餐廳窗外望去,不遠處的西洋小樓前飄起了鵝毛大雪,一個民國戲劇組正在拍攝雪中一吻定情的畫面。
一家老電影院,一處復古的西餐廳,既可以是男女主一見鍾情的地方,也可以槍林彈雨的戰場。
在這相距不到百米的街上,米酒短袖的夏天和雪花紛飛的隆冬並存,心如死灰的絕望和生死相依的深情同在,這,或許就是橫店的奇幻之處。
只是,梅如湫沒有想到,在她視線收回之時,一個很難被忽視的身影,闖入了她的視野。
柏珩出現在了餐廳樓下。
怪不得剛剛蓋哥給她發微信,詢問她們在哪兒。既然武蒓已經被誤會為她的助理,不妨再“助力”這個“助理”一把吧。
“小武,下樓去接下我的合作夥伴,我們今天可是要談合作的。”梅如湫拿出了老闆范兒,“差遣”武蒓接人。
合作之事,木已成舟,既然已廣而告之,自然也不怕被人瞧見。
梅如湫端着手裏淬入藍琉璃的酒杯,饒有興緻地看着樓下真實而虛幻的相見。
大大眼睛、淺淺梨渦,曾經笑得沒心沒肺的女孩,在燈火輝煌、熙熙攘攘的民國接頭,見着那個萬千女人綺夢中的男人,不過是坦然地微微笑着,毫不遮掩眼裏歷經的風霜。
雖然柏珩戴着口罩,但是當他在二樓大堂的餐桌前坐定后,還是引來了一波又一波的粉絲。
餐廳倒是見怪不怪,平時也有不少大牌明星光顧,很有經驗地安排了移動屏風,巧妙地將外界視線遮擋。
已經吃過晚飯的柏珩,陪武蒓和梅如湫小坐了一會兒,“下戲的時候,你們都不在現場了,沒想到還鬧了個小風波,是我沒安排妥當。”說完,他端起酒杯自罰三杯。
往常,武蒓和柏珩都是兩個人一起吃飯喝茶,沒有第三個人參與,插科打諢慣了,武蒓也從來都當他是不成熟的男孩,但今天,難得見他正經穩重的樣子,頗有些不習慣。
或許,她只是她執意將他認作俄羅斯冬夜裏那個與他患難與共的男孩,不肯承認,男孩早已成長為了獨當一面的男人。
或許,她始終只記住了他用雙手融雪時,眼裏的光亮和那句“妹子,你要真和我死在一起了,也不寂寞。”
是啊,這兩年,她並不寂寞。
趁着武蒓出去接電話,梅如湫找準時機,又開啟了心理“課堂”,“柏老師,你知道富蘭克林效應嗎?”
“願聞其詳。”面對梅如湫,柏珩十分成熟周到,哪裏有半點武蒓面前男孩的影子,這是一個魅力十足的男人。
“富蘭克林的演講遭到一位議員強烈反對,但他特別想要讓這位議員認同自己,於是……”說到此處,梅如湫停了下來,看着對面正襟危坐的男人,忍不住想要調笑一番,但終究忍了片刻,繼續說道,“他聽說這位議員的家裏有一套非常稀有的圖書,就十分恭敬地寫了一封信向這個議員借書,出乎意料的是,議員同意了。後來富蘭克林還書時誠摯地表達了謝意,因為借書的由頭,他們兩人化敵為友,終生保持着友誼。”
柏珩微微側首,靜默了片刻,審慎開口,“梅老師是想告訴我,讓別人欣賞親近自己的最好方法不是去幫助他們,而是以巧妙的方式讓他們來幫助自己?”
“我最喜歡和聰明人聊天。”此刻,梅如湫望向柏珩的目光里有了更多欣賞,如果有機會,她很想告訴常暇暇,這個偶像值得追,不僅金玉其外,而且錦繡其中。
“今天這飯,只有酒,少了茶,柏老師會不會不習慣?”梅如湫察覺到在她面前毫無破綻的柏珩,臉上有了些許不一樣的情緒,“可能你不是故意的,但就算在西餐店,你都會備好上好的茶葉,請武蒓來泡給你喝,這個習慣,想必在你們認識的這幾年裏,都一直在持續吧。”
武蒓的工作電話有些長,長得讓娛樂圈裏摸爬滾打慣了柏珩在短暫的靜默中,度秒如年。
他確實不是故意的,但是,他確實無時無刻在向武蒓輸出一個信號,他需要她的幫助。他只想喝她泡的茶,他只能給她傾吐心事,他只可以向她尋求寬慰,他想要她來探班……
這幾年,他與她雖然不常見面,聯繫也並不頻繁,但他卻很執着地從她那裏尋求幫助,尋求長久堅韌的聯繫紐帶。
生怕哪一天,武蒓覺得,他不需要她了,就和他漸漸疏遠,然後在這混沌的時空中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