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牡丹亭

當沈彤瑤覺悟過來時，體內的能量在一瞬間消失不見，也不再有掙扎乞求的能力。

昏昏沉沉中，有一個人掐了掐自己的下頜，往自己的口中灌了澀味葯汁。

她晃了晃自己的頭，反抗道：“唔！我不是……爹……”

梅姨娘在旁邊，嗓音里透着一股誘哄：“嗤！喊爹有用嗎？沈彤瑤乖乖，乖乖把這一切喝掉，梅姨娘我會放過你。”

“沒有！”她不服氣，不信梅姨娘饒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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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無論她是否情願，那個人還是掐了掐面頰，把葯汁全部灌了進去。

掌燈時王府內一片繁華。

今天真是大喜過望的良辰吉日，王爺出征回府自不待言，王府嫡女沐輕舞夫人回府自不必說，甚至今日太子林諦文更是紆尊降貴，一時間蓬蓽生輝、王府上下一派歡騰祥和之氣。

晚餐后，仍在庭院裏搭戲台，嘰嘰喳喳地唱歌。

梅姨娘深知王爺喜歡聽“紅鬃烈馬”，又知雲舞與太子宮的赫蓮此刻正是兩情相悅之時，只差上一層窗戶紙尚未被捅破，於是，特點了《牡丹亭》。

沐王爺還以為梅姨娘安排得好，笑着對旁邊梅姨娘道：“我在外面這些年，苦了您！”

梅姨娘溫和一笑，微側臉道：“王爺的話見外。”

“哎呀！為什麼沒有見到沈彤瑤的那個小孩呢？”沈彤瑤跑過去，指着他說：“她在院子裏玩呢！”“你這是幹什麼？”爺問道，“她是要去找沈彤瑤玩嗎？王爺東張西望，怪問道。

梅姨娘揚眉吐氣，長呵一聲，答道：“聽下丫鬟講，剛看見後院有沈彤瑤！……估計這小子自尊心太強，也很敏感。知道雲舞回來后，更是表現得貌不驚人。於是，索性就一個人去庭院裏待不住。”

王爺撫着鬚眉笑了笑：“哼！沈彤瑤這個小子，容貌實在是無法與雲舞相比。可是，少見她氣質飄逸，日後你們再誇她吧。她還有優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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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姨娘點點頭，隨聲附和道：“好啊！我有這樣的感覺！等會我會慢慢啟發的！”

看沐王爺沒起疑心，梅姨娘眉目一展，沈彤瑤啊，跟我鬥智斗勇，你們段數相差太遠了！

下午段少宇在茶亭里聽到沈彤瑤的話后，總是有些神不守舍！

如今面對這樣的繁華景象，眼前依然出現沈彤瑤慢慢踱步、娓娓訴說的情景。

她有着常人無法察覺的奇特光華，就會認為她長相普通，全身上下毫無可借鑒之處。

但一有所感，便再不要想把目光離開她！

她是一顆蒙塵明珠啊！

“段公子啊段公子啊？梅懷仁一邊小聲叫着。

段少宇回了神，客套地笑道：“呀？梅二公子有什麼事？”

梅懷仁眼風撩撥到了正中央主位之上，邪魅地笑道：“段公子！瞧！這是第一美女沐輕舞。嘖！瞧這眉眼、身段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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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少宇向這邊望去，果真看見沐輕舞正在笑意倩兮地坐着林諦文，黑亮如緞頭髮盤着百花髻，一柄金銀花簪穿梭於頭髮間。

的確很漂亮，然而他沒有興趣。

探出頭來問哈喇子流走的梅懷仁：“為什麼沒有沈彤瑤呢？”

“沈彤瑤？”

梅懷仁看了沐輕舞一眼，此時已是渾身酥軟的沈彤瑤哪還在意啊？

段少宇坐在位子上片刻，心為沈彤瑤擔憂，眼前美味珍饈逐漸失去滋味，台上名旦失去生動。

站起來，一人來到沈彤瑤住的地方，在路上碰到了好幾個傭人，走上前去問道：“可見到沈彤瑤小姐了？”

“看見啊，就到她自家院裏去吧！“看見了呀！”“我看見了呀？”“那是什麼？你知道嗎？她的院子裏面有許多花……”

“什麼花啊？幾位傭人的答案驚人地吻合。

今天那麼繁華的地方她是如何待在自家小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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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她的長相的確比不上沐輕舞，然而沈彤瑤卻沒有那自卑膽小的個性啊！

段少宇來到沈彤瑤所在的小院裏，不料院門有一人看守：“沈彤瑤小姐早就睡下！梅姨娘囑咐，如今王府里人多人雜，要大家看守此處，以免有人撞上沈彤瑤小姐！”

段少宇心生懷疑，卻又難硬闖，遭人抓把柄，不看好沈彤瑤聲譽。

惴惴不安地流連於院門外許久，最後，依然只剩癢走。

沐王府後巷內，沈彤瑤緩緩醒來轉了一圈。

可見夜空之上的寒星和蒙在雙眼上的黑布都已摘掉。

手和腳還能靈活移動，不再束縛！

她背倚在牆上，仰望青黑色天幕，暈倒前的一切，都慢慢清晰。

他從容地收拾好了衣服。

原本人去樓空的小巷裏忽然多出幾個身影似的黑衣人：“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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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彤瑤卧倒在地，雖昏迷不醒，但口中仍是隱隱低吟聲漫過。

幾個黑衣人交換着彼此的目光，伸出手把她抬起！

王府內，盛宴快要結束。

戲班子走下，沐王爺讓雲霞弄琴、讓雲舞起舞，感謝太子宮中赫蓮與王妃玲瓏照拂之恩。

琴聲婉轉綿密，雲霞年紀輕輕，但這把古琴也有自己的氣韻。

雲舞舞姿更顯閑婉柔靡、纖巧羅衣隨風起舞、裊裊水袖左右逢源、舞步輕盈曼曼妙。

甚至林諦文向來不露悲歡、總是裝出酷酷表情的她，都流露出欣賞之情。

玲瓏公主在一旁低聲道：“如何，這個沐雲舞還能進入弟弟您的眼睛嗎？”

林諦文顯然見之頻頻頷首，讚賞之情溢於言表，但所言外之意卻令玲瓏公主大吃一驚：“以情動人，本乃青樓女子之為，有此一技之長，便想做皇妃。豈不是太不將這位皇妃放在眼裏嗎？”

玲瓏公主一吃癟了，癢道：“實在不知道你們有什麼心事。既然對於別人沐家雲舞小姐來說沒有意思，為什麼不早點開口呢？害得人在宮裏一呆就是幾個月。連親人們也回不了家來陪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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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諦文微笑着剝開手邊的一粒紫果扔進口中，散慢騰騰地開口道：“那我就說啊！雲舞小姐連親人們也沒有把她當回事，眼裏只有她的錦繡前程。這麼一個女人，怎能配得上我呢？”

“你呢？”

玲瓏公主受其如此一說，竟找不着北地辯駁起來。

林諦文雖為自己的弟弟，然而卻有許多時候摸不透他的心，而他卻一直保持着這樣一種淡淡的姿態，你以為他和你近在咫尺，實際上你卻完全讀不懂他內心的真實。

玲瓏公主立刻感到好生沒意思。

反觀雲舞，卻沒有太多興緻：“她真可憐啊！”

說完，站起來說道：“我很累，有沒有地方可以休息呢？”

梅姨娘匆匆趕來，行完禮后微笑道：“早把王妃安排妥當，讓王妃和我一起走吧。我這裏帶王妃歇歇吧！”

玲瓏公主驀然回首再看看舞台上的沐雲舞時，內心感覺隱隱有不忍之感，要不是在一旁煽風點火、添油加醋，沐雲舞是否該確定自己是皇妃鐵了心？

奢求那麼久，若到最後，才發覺那簡直是個無法實現的夢想，不知她是否能夠接受這樣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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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諦文並沒想得太多，在悠閑吃紫果時，她坦然地接受沐雲舞媚眼秋波。

院門外忽然響起一陣吵鬧聲。

林諦文用銀盤吐出紫果的核，詢問周圍侍從：“那邊鬧啥？”

侍從們也都面無表情地伸着脖子向門口看去。

喧嚷之聲漸起，舞台上雲舞、雲霞不再有撫琴跳舞之趣，大家朝同一方向張望。

沐王爺很不高興，問道：“這是咋回事，咋不叫人家看呢？”

梅姨娘陪着玲瓏公主，聽了他的話趕緊再來答到：“王爺別慌，我知今晚府上來了貴客，便讓人嚴看守着，門外根本進不去！”

沐王爺點了點頭，向旁邊的宋副將說道：“你以前看！現在太子、公主都來了，一點閃失都不可以！”

宋副將軍應允，正欲上前一探究竟之時，守御在外的侍衛忽然走進來，以眾人都能聽到的沐王之聲輕輕道：“王爺，乃是沈彤瑤小姐。由幾位來路不明之人送回！”

沐王爺手裏拿着茶盞，站起來莊嚴地喝斥道：“廢話！我的沈彤瑤老是在後院裏歇着，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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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

沈彤瑤兒剛走進府門，便見一個小娃娃向自己走來。

沈彤瑤兒一把抓住他：“我叫沈彤瑤……”

小娃娃一愣，“你是誰？”

梅姨娘在王爺耳邊低聲道：“王爺有所不知，沈小姐並不如您想像中乖巧可愛！半月前她便與下人王二勾肩搭背，干出骯髒之事！”

啪！

梅姨娘臉上重重地挨了耳光。

沐王爺氣得渾身發抖，不顧及在場眾人等等，指了指梅姨娘便斥責。

“好一個梅紅艷。叫你們治理好這一家。你們倒好。千方百計把髒水潑在女兒身上。一會說是命帶煞星。一會又有廢譽。你們、你們。”

一旁的司春司紅和其他人慌忙跪在地上說情：“王爺息怒了！梅姨娘說的話，一點不假，也希望王爺能明察秋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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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姨娘掩住扇紅了的面頰，倒也不看出多少慌張，十分平靜地說：“王爺愛他的閨女，不肯信，還情有可原。還是讓沈彤瑤進吧，親自向你交代好嗎？”

沐王爺深知他剛剛那一拳的分量，看到梅姨娘嘴角沁出血絲，心中也有些愧疚，口氣柔和下來：“好吧！拿着沈彤瑤，要明白！”

護衛得到命令，掉頭向門外走去。

沈彤瑤從門口的一對石獅子身邊醒來，若能的話，她實在不願意再回這個沐王府。

然而這扇朱紅的門背後，卻有着她在世界上獨存的親情和滔天的恨意，她不得不回去。

她想走進去，但護院不允許，並說梅姨娘沒發話，不允許她踏進院門半步。

沈彤瑤嘲諷道，這一家人，早就不自覺地，改梅姓！

拉了半天被禁朱紅的門終於對她敞開。

沈彤瑤進來了，一步一個腳印，向這個漩渦中前進。

庭院周圍，挑着無數細紗宮燈把院內照成了一片白天，她那狼狽不堪、無處遁形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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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眼望去，高大的舞台上，同胞們的姐姐沐雲舞仙姿如玉，美麗到無人問津，雲霞雖小卻又站立起來有着不可忽視的高貴。

只有她衣衫零亂、風塵僕僕。

她用袖子捏了捏拳頭，使自己不後退，步步向前。

梅姨娘自得地冷哼着，向沐王爺道：“快看，寶貝女兒在外鬼混完畢。”

沐王爺心有戚戚，連忙上前：“沈彤瑤！不就是在屋裏歇着嘛！這個嘛！這是什麼事啊！”

他伸出手來想把她拉上來幫助她拂去一身灰塵草屑。

而沈彤瑤則滿懷懼意地躲到一邊：“不要。“

喉嚨里塞着一柄茅草，滿腹委屈說不出一句話！

“沈彤瑤！小朋友！你怎麼啦？”沐雨初的聲音有些顫抖。“你說我這孩子咋就這麼傻呢？”沐雨初看着他，問道，“難道我的心裏有問題嗎？”“是的！沐王爺心痛地望着她，眼神中的閃躲刺痛着他，這個小孩，出什麼事？

正當眾人驚愕、亂猜之時，台上沐雲霞、此時卻忽然拉起童音高聲道：“我了解沈彤瑤姐姐的情況。她早已經跟王二好好地相處過了。上次還這麼外出鬼混、被娘親識破、下人房裏關了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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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姨娘轉過頭來，怒視着‘不懂事’的女兒，指責道：‘雲霞啊，你還小別廢話啊！那個王二我早已經被送走了，不知這一次沈彤瑤跟在誰身後。’

守門的侍衛抓到一個好機會，此時走上前去行禮回敬：“稟王爺！沈彤瑤小姐由幾位身穿黑衣的人送來。”

“幾個？”

梅姨娘大吼一聲：“天吶，沈彤瑤啊，好歹還是王府嫡女啊，別玩過頭了啊，怎麼可能一次跟好幾個人在一起啊……這個，這個，身體都經不起折騰啊！”

梅姨娘這句話觸動了在場眾人的心思，眾人也隨之向那個方向聯想。

這位沐家的大小姐，也實在欲求不滿啊，一不就夠了，竟然還要同時擁有好幾個？

梅姨娘趁勝追擊走到沈彤瑤跟前，走上前把沈彤瑤看了好幾遍，搖頭晃腦嘖嘖稱奇。

“怪不得啊！怪不得沈彤瑤您這一段時間顯得瘦弱得那麼厲害。結果呢？結果呢？就是那個東西挖空了您的身子。”

沐王爺面色沉鬱到可以擰乾水，恨聲向旁邊呱噪個不服的小姐道。

“住口！沈彤瑤還沒有出閣子黃花閨女呢，這不就將她逼到絕路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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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這一切都是真的，也非我杜撰！梅家的沈彤瑤在廚房裏忙活了一天後，終於忍不住了，大聲嚷道。“誰能告訴我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和沈彤瑤是好朋友啊！梅姨娘冷冷哼唱，不服道，眼神總是陰毒地落到沈彤瑤身上。

沈彤瑤僵持不下，全身冰涼，像掉進了冰窖里。

梅姨娘陰險毒辣的嘴臉她牢記在心，以後，不會再手軟了，也不會再顧忌了！

忽然想起那個刻薄的小侯爺的一句話，一直說自己就是個草包。

在那除司秋事件中，他又要小豆子帶一句話：你們費盡心機掌握着先機，手裏又拿着武器，是把敵人一舉消滅，你們可是心都軟了，給自己留下了無窮的後患，真是聰明人做不到啊！

果不其然，挨了他一句話！

一時衝動之下軟磨硬泡，果然遺下無限後患，也為自己引來了這場破身之禍！

內心好後悔，好討厭！

沐王爺此時有袒護之心，但在那麼多人面前，沈彤瑤胡來之事證據如此充分，自己似乎有些無能為力。

梅姨娘來到王爺跟前，行侍妾之禮，端出聲音道：“王爺。沐家已有族規。如果敗壞門風，便是將祖籍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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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沐王爺若有所思。

沈彤瑤感覺此刻自己身上骯髒不堪，原來是那麼骯髒，也是梅姨娘屎盆尿盆扣在身上，身形晃動，已快支撐不住。

玲瓏公主同樣來到林諦文面前，擠着眉低聲道：“看，這個王府里真混亂！面前這戲檯子，比剛才那戲檯子上唱的歌，好玩得多！”

林諦文手心裏的玉扇不自覺地一下一下地敲在手掌上，喃喃道：“不像，不像。”

“不像什麼？”玲瓏公主問道：“有沒有不像？”

探出頭來想聽聽他的話不像是什麼，但他看了一眼院中央那搖搖欲墜狼狽女人發起呆。

玲瓏公主癟癟嘴那醜女人長啥樣？不如像雲舞一樣漂亮！

轉頭向舞台望去，沐雲舞不知何時不再登台。

沐雲舞儀態端莊，款款走下台，來到沐王爺和梅姨娘身邊，噗噗一聲跪下：“父親，梅姨娘請饒沈彤瑤！”

梅姨娘也頗感詫異：“呦！雲舞！你這樣做有什麼用啊？你也沒做壞事，跪下來啥啊跪下來？還是不高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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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伸手扶住了大地沐雲舞。

雲舞倒是匍匐前進，連連苦苦哀求：“都怨雲舞壞。雲舞不應該貪圖享受。在宮裏待了那麼久也沒回家。沒能陪伴沈彤瑤。她就做了那麼一件……丟人現眼的事！求老爹和梅姨娘責罰雲舞放過沈彤瑤！”

現場所有人都不被沐雲舞所動。

玲瓏公主臉上露出欣賞的神色，向旁邊的林諦文說道：“看，看別人云舞時，多識大體、顧大局啊！這就有條件做自己的小姐嗎？”

林諦文的眼神沒有了波瀾，冷的吐出了兩個字：“假的！”

現場眾人，想必只有林諦文認為沐雲舞此舉有點假，眾人，為之動容。

這位雲舞小姐不但長得像天仙，而且生得菩薩心腸的，真是罕見之極啊！

沐王爺嘆了口氣：“沈彤瑤你知道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