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幻境·記憶中的少女
那噬魂獸正愁沒法子弄幻境呢，恆樂卻突然進來了，不由大喜，急忙造了幻境，給恆樂送去。但恆樂怎麼說也是一個仙齡幾千歲的神仙，恐懼的東西讓人捉摸不透，噬魂獸只能按照的記憶，將他所有的挫折全部幻化。
這邊恆樂山黎二人眼瞅着原本白茫茫的空間緩緩化為空洞的黑，眼前頓時一片黑漆漆，什麼都看不見。
恆樂深吸了一口氣，這種熟悉的感覺——一瞬之間他彷彿又回到了十六歲那年，雙眼纏布，在茫茫黑暗之中手足無措，他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耳邊的墜子，期盼着能如當年一般，但事與願違，他依舊處於一片黑暗之中。
他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當年那種陡然進入黑暗的恐懼席捲了他全身，他的手攥緊了，幾乎掐出血來。
正在這時，他聽見有人在哭，是的，有人在哭。
“老爺……嗚嗚……夫人……”
“少爺，”有什麼冰涼的東西附上了他的手臂，“您節哀啊。”
節哀？我為什麼要節哀？恍惚中，他想。
“少爺，”似乎有什麼人在推着他往前走，“老爺和夫人的墓地就在前面了。”
似乎是到了地方，那人不再推着他，恆樂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聽見身後一道陰冷的聲音貼着他的後頸傳來：“少爺，該填土了。”
什麼東西被塞在了他手裏，那是一把鐵鍬。身旁有人推搡着他讓他去填土，恆樂木然站在原地不動。
“去啊！快去啊！”一道聲音突然尖嘯着催促他，“去啊！快去——”
“你怎麼了？”與此同時，恆樂感覺身前似乎有人抱住了他，輕柔的聲音從耳邊傳來：“沒事了，嗯？沒事。”
山黎抱着恆樂，見他一手緊握，上前覆住了他的手，慢慢打開，繼續安撫：“已經過去了，沒事沒事。”
恆樂回過神來，發覺山黎正抱着他，周遭已不是一片漆黑，而是許多草木，正是萬洛山。
“……抱歉。”
山黎見他清醒過來，鬆了手，恆樂這才看見山黎身後有兩口棺材，棺蓋大開。
山黎也知道這是恆樂的幻境，想來那兩口棺材便是恆樂的父母。山黎沉默着，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卻見恆樂上前去，死死地盯着棺材裏的人。
“……蓋上吧。”許久，恆樂輕聲道。
“哦哦！”山黎連忙應聲，幫着恆樂將那兩口棺材蓋起來，正欲再幫着恆樂埋起來，卻見他揮揮手拒絕了。
山黎只好退至一旁，默默地看着他。
恆樂慢慢地在那上面填着土，山黎站在他身後，不知道過了多久，恆樂填完了土，站起身來。
周遭的幻境突然又變換起來，恆樂感覺自己似乎又回到了記憶里那個熟悉的小山村。眼前再次漆黑空洞的感覺讓他惶恐不安，他手裏似乎拿着劍，但沒有心思去舞。愣怔間，他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青，磯。”
聞言，他的心劇烈顫動起來，嘴上說不出話。
“青，磯，國。”他聽見那聲音一字一頓地說。
青磯？她為什麼要找青磯呢？因為時間太長而被自己塵封的記憶在此刻袒露在他面前，他親自將灰塵拂去，記憶在此刻煥然一新。
·
當年還未飛升之時，恆樂父母因病去世，他日夜痛哭，患了眼疾。當時他家境不錯，但自己成了瞎子，又想起母親曾想去的萬洛山，於是變賣了家產，在萬洛山腳下的一處小山村置辦了老宅，將父母的屍身埋葬在了萬洛山上。
他父親先前從他小時候起就希望他成為一代俠士，懲惡揚善，便從小教導他習劍，等到了十六歲，已成習慣。即使恆樂知道自己不能實現父親的願望了，但依舊每日清晨在樹下練劍。
剛搬來的第二天，他尋了一棵大樹，在底下練起了劍。這邊一舞完，便聽身前一道稚嫩的女音一字一頓地說道：“青，磯。”
恆樂心中疑惑，不知所云，後退兩步靠至樹身，疑問：“什麼？”
“青磯，國。”那女子重複一遍。
恆樂在心中搜尋一遍，確實不知其所云，便在樹旁摸索着自己的拐杖，答：“我並不知。”
身前的人沒了動靜，但恆樂沒有聽到腳步聲，知道她並沒有走。這邊正摸索着，卻聽身前人向前兩步，一手拿了恆樂摸索着的拐杖，另一手握了他的手，徑直向一邊走去。
這女子力氣大得很，恆樂自小習武，竟一時沒有掙脫開，只能任由她拉着。那女子走得腳下生風，恆樂有些踉蹌，還來不及發問，就被腳下的一塊石頭絆得摔在地上。
膝蓋一陣疼痛，應該是摔破了皮。上一秒恆樂還滿心鬱悶，下一秒他就被徑直抱了起來。
“……”經了剛才一遭，他已知道這女子力氣不一般，但沒想到可以這麼不一般。
恆樂長這麼大除了嬰兒時期被爹娘抱，再長大點就沒被人抱過了，更別提公主抱了。他被那女子抱得渾身不自在，在差點變成蛆扭下地的前一秒，恆樂被人放在了一塊石頭上。
“你等，我回。”不等他回答，只聽一陣腳步聲匆匆遠去。恆樂坐在那石頭上，輕輕嘆了一口氣。
果然，不消片刻，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有人掀開了他的褲腿拉至膝蓋，將拍爛的草藥塗了上去。
塗完了葯，那女子也不離開，恆樂感覺她就在自己身前坐着，思量片刻，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寇，梢。”
她說話依舊一頓一頓，恆樂心道莫不是患了隱疾，一邊想着，一邊又說：“我叫恆樂。”
從那日起，恆樂每天清晨在樹前練劍，寇梢就蹲在一旁看着他，每次練完，她總要說：“青磯。”
日子一久，她每日都問，恆樂也跟着在意起來，晚上躺在床上，他在心裏反覆翻閱自己曾經查看過的古籍，終於在一處角落找到了關於青磯的記載，但只有寥寥幾句：
北青磯古國，百年前覆滅，僅存十九年。
恆樂也曾問過她為何如此執着，寇梢沉默片刻，道：“不知。”
這個回答並不在恆樂的意料之外，畢竟寇梢心智受損，有些問題她答不上來也是正常的。
於是恆樂便差了人去問，是日，城裏的人們置辦起了冬日花燈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