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章 擂鼓

二月初七，黎明。

在晨曦的濛濛細雨中，城外隱隱約約的戰鼓和隆隆炮聲越過杭州城上空，傳到城中的臨時督帥府，喚醒了睡眠不足四小時的高旭。今日是大戰揭幕的第一天，高旭一旦驚醒，就再無睡意。

高旭下了床，推開窗戶，一股潮濕的空氣頓時充斥着整個房間。

時令進入二月初來，一直是個陰雨天氣。連綿的細雨夾雜着早春的清涼，天空中仍然是彤雲密佈。高旭遙望着西湖湖畔的寶石山。山上的保淑塔在雨霧中隱隱綽綽，猶如眼前含糊不清的江南局勢。

鐵一鎮挺進黃淮之後，所取得的戰果着實讓高旭意料之外。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淮安、鳳陽、揚州三府順利光復，清軍在這三府的駐兵極為薄弱，大部分的府縣在鐵一鎮開到城下之前就迎降了。閻應元面對鐵一鎮如此豐碩的成果，立即改進並向高旭請示了最新的作戰計劃。

閻應元第一次站在江南這個宏觀棋局上佈置他的軍事計劃。所謂守江必須守淮，由於江淮地區的重要點，就必須派兵鎮守，以防禦清軍援兵南下。閻應元以鐵一鎮的三個主力營分守淮安、鳳陽、揚州三府，項真達的鐵二營守淮安，羅子牛的鐵三營守鳳陽，徐玉揚的鐵一營守揚州，並協助史必達部攻破鎮江，然後隨閻應元的忠義鎮會師於南京城下。

高旭駁回了閻應元要以鐵一鎮徐玉揚部增援杭州的要求。在杭州，高旭的旭衛鎮，再加上李元胤的附屬營，夏完淳的學兵營，鄔含蓄的憲兵營，以及方鴻渠的新附營，總計人馬已達到三萬人。而城外濟爾哈朗的滿蒙漢旗軍以及綠營兵也不過六萬多人馬。清軍雖然倍於已方，但高旭有足夠的自信守住杭州。

況且高旭向來崇尚最好的防守是進攻，要不是這些天一直是陰雨天氣，不利於旭衛鎮在野戰中純火器戰鬥方式的發揮，高旭早就把旭衛鎮拉出城外與濟爾哈朗決戰了。當初旭衛鎮大破尼堪、勒克德渾兩部滿清精銳也是靠城外野戰完成的。

當然，老天是公平的，潮濕的陰雨天不利於旭衛鎮的火器，也不利於清軍的弓箭射擊。在城牆上，只要搭起遮雨棚，旭衛鎮的火槍火炮照舊能射擊，但潮濕的陰雨天氣對弓弦的損害也是極大，這將大大影響清兵弓箭的射程和殺傷力。

高旭權衡再三之下，同意了閻應元進攻南京的計劃。高旭沒有被江淮地區的大捷沖昏了頭腦，南京城有洪承疇坐鎮，這個大漢奸節操一地，但能力無疑在這個時代是撥尖的，他肯定能穩住南京城內的局勢。閻應元想從南京城內動腦子，搞策反，絕非易事。雖說閻應元第一次發起攻勢，第一次攻守易位，但有博洛這個老對手鎮守南京，再加上南京城的堅固，閻應元想要短時間內破城，根本不可能。

無論是高旭，還是閻應元，都知道圍攻南京城，只不過是為了造勢，瓦解動搖清軍的軍心，但要取得江南全境光復的實質性勝利，就必須在杭州擊敗滿清鄭親王濟爾哈朗的主力。

“督帥，你醒了？”

一個又脆又酥的聲音從室外傳來，打斷了高旭的思索，不等高旭應對時，便聽“吱”的一下推門聲，只見一個長得小巧玲瓏且又珠圓玉潤的麗人走了進來。

那麗人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靈動之極，也沒有平常女子的那份矜持，反而**辣瞪着高旭因長期鍛煉而精壯的胸肌，一副花痴模樣。

她是柳如是，二月初一從福州來到杭州。

對於這個歷史上有名的女性，一直顛覆了高旭對古代女子的觀感。這柳如是的確長得美艷不可方物，但性子卻是讓高旭很無語。她有一雙充滿靈氣的眼睛，但她的性子卻是很毛燥，或者說很犀利，甚至把她眉間的那份靈動都抵消了。

她一到杭州，就嚷着住進高旭的臨時督帥府，說是奉海南趙夫人之命來照顧高旭的。

這個柳如是很有後世女粉絲的特性，她對高旭的仰慕向來毫不掩飾。幸好她對高旭雖然**，但大都時候算是落落大方，舉止算是恰到好處，只是她那熱騰騰的眼神，着實讓高旭又煩心，煩心之餘，又有點男人本性中不可救藥的小得意。

時到如今，在高旭的後宮中，趙明月在顧君眉和柳如是這二人的扶持下，想着法子來與正妻沈潔爭寵。只要高旭一離開崇明高老莊，趙明月就在顧君眉的煽動下，想着法子來找存在感。

趙明月忙着在海南籌建她的明月山莊，自然分不開身來。顧君眉是個陰謀家，一邊忙着完善高旭的南海戰略，一邊在兩廣地區籌備錦繡樓的分樓，用來打探永曆、紹武兩個南明政權的動靜。如今在福建、兩廣地區，錦繡樓已成為除黑衣衛之外的重要情報來源。

現在對於高旭來說，美女，各式各樣的美女，實在是見得太多了。在高老莊內，高老頭為了高氏香火，幾乎把江南各地排得上號的美女都想方設法收羅到高老莊，庄內可謂是佳麗如雲，閨秀如雨。高旭大業未成，老頭子就把三宮六院七十妃準備好了，就天天盼着浪子回頭金不換的兒子能夠再次獸性大發，以便九代單傳的高氏多子多孫。

所以，高旭對於女色的免疫力已經在高老莊磨鍊出來了。如果這個柳如是是純粹來杭州發花痴的，高旭肯定一腳把這個女粉絲踢到錢塘江里，落個耳根清凈。

但是這柳如是貌似毛毛燥燥的性子裏，還是有幾分精明能幹的。正月初，她去了一趟瓊州府，以主母之禮拜見了趙明月，還有好姐妹顧君眉。她這次海南之行，不僅帶回了明月山莊的建設進度，還有周福生南海艦隊的動向，以及永曆、紹武這兩個南明政權的相關情報。

作為現任錦繡樓的當家人，柳如是是來杭向高旭述職來的。來到杭州初見高旭時，她就嘰嘰喳喳地向高旭彙報這些情報。她的嘴板子好，語速雖快但條理清晰，海南、兩廣、福建各地的動靜娓娓道來，倒是讓高旭詳細了解了一番。

這柳如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每日親手做出來的花樣百出的精緻美味，倒讓高旭大飽口福。而且有了柳如是的打理，督帥府的內務倒是井然有序。

高旭的胃雖然讓柳如是收買了，但他還是忍受不了這女粉絲像花蝴蝶一般在眼前晃悠，大敵當前，他可沒有撲從花叢中的閒情逸緻。再說，柳如是無論是詩才，還是節操，在江南士林中的名氣還是很大的，這麼一個名譽江南的秦淮名妓呆在自己身邊，到時定然免不了傳出一些流言。

而老丈人沈廷揚正在城內主持大局，他為人方正，那些流言傳到他耳朵內，肯定要對高旭來一番訓導。

初三日，高旭正要措辭把這女粉絲打發回福州時，柳如是說要在杭州籌建錦繡樓，不走了。當時高旭就瞪她一眼，道：“清軍兵臨城下，杭州局勢未定，用不着你們這些女流來湊熱鬧。”

“喏，君無戲言，督帥你說過女子能頂半邊天的，國難當頭，人人有責，怎麼能說我們女流是湊熱鬧的？到時我向趙姐姐告狀去。”

這柳如是口舌犀利，並且祭出趙明月這面尚方寶劍，着實讓高旭很無語。趙明月很彪悍的，是個絕對能頂半邊天的巾幗鬚眉，她與其說是讓柳如是來照顧高旭的飲食起居，還不如說是被那機心重重的顧君眉帶壞了，想着法子要在高旭身邊埋個眼線。

“你走不走？”

“不走。”

“好，我走。”

接下來的三天，高旭都夜宿武林門城樓辦公，沒回臨時督帥府。今日大戰將起，昨天深夜，他才回督帥府好好休息了一晚。哪知他一起床，這柳如是就聽到動靜來了。

來到大明數年，高旭入鄉隨俗，早就習慣了讓婢女服侍起居。反正趕不走這牛皮糖，就由着柳如是殷勤地侍候着。高旭穿上同盟軍服，坐在椅子上，由着柳如是蹲下身為自己繫着牛皮鞋的鞋帶。如今在衣着方面，高旭把後世的樣式帶到大明了，比如這牛皮鞋的鞋帶，還有衣服上的銅扣，都是明代所沒有的。

高旭漫不經心地想着戰事，低頭時，卻見柳如是衣領里露出那兩團潔白豐腴的物事，中間擠出的一線溝痕深不見底，着實惹人。高旭下意識地瞧了幾眼，就收回了目光，見柳如是仍然細緻入微地繫着鞋帶，渾然不知胸前春光畢露，反而越撐越開，由着高旭大飽眼福。

在高老莊內，高旭遇到侍女們的色誘已不知凡幾了，對於這種場面早就司空見慣。但不得不說這柳如是做得最風情，系個鞋帶比繡花還細膩。

“你說女子能頂半邊天？”

柳如是聽到高旭的話，似乎回過神來，臉頰不經意地紅了紅，系好鞋帶后立起身，道：“督帥，這是你說的，不是我說的。”

“那好，你有盔甲沒？沒有去找一副來，要女式的，要鮮亮的那種，穿上，呆會跟我上城頭殺敵去。”

柳如是聽了發愣，茫然道：“督帥，你真要我上城殺敵么？”

高旭笑笑，道：“你不是說國難當頭，人人有責么？瞧你弱不禁風的模樣，自然是殺不了韃子的，那你擂鼓會不？”

“擂鼓？”

“對，你要留在杭州，要麼上城擂戰鼓，鼓舞軍心；要麼下城到醫務隊當護士，救死扶傷。兩者隨你選。”

“……”

“別猶豫，別拒絕，我是督帥，我的話就是軍令。軍令如山，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