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定浙(一)

第十七章 定浙(一)

自正月二十二日黃昏始,錢塘江兩岸的村民只見從杭州灣一直到杭州城南效外的江岸碼頭,雲集着上百艘各式沙船以及戰船,猶如遮天蔽日一般,特別是居首的一艘巨型的風帆戰艦,上面掛着傳說中的中華同盟旗,據說是同盟軍督帥高旭的旗艦“新同盟號”,艦身兩側露出數十個黑洞洞的炮口,好似一頭巨獸一樣,傲視着錢塘江兩岸。

一夜之間,杭城震動。

杭州一直是顧炎武同盟會宣政司的重要拓展區,也是鄔含蓄憲情處的重要關注對象。趁着同盟會會長、同盟軍督帥高旭親征杭州的威勢,潛伏在杭州城內的黑衣衛,以及同盟會浙江分會的成員們,在杭州城內外大量散發同盟會“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驅逐韃虜,恢復中華!”的傳單,大街小巷的牆壁上,也幾乎在一夜之間,滿目皆是用油漆刷出來的同盟會宣傳標語。這種先聲奪人的宣傳方式,一直是同盟會宣政司的拿手好戲。

鎮守杭州的孔有德、張存仁攝於旭衛鎮的威名,一想起當初尼堪、勒克德渾兩部精銳都先後折損在旭衛鎮的槍口之下,就不敢輕舉妄動,出城迎擊江面上的同盟軍,只是一邊固守杭城,清除亂民,一邊向南京救援。

次日,從嘉興沿運河南下的李元胤部,以及夏完淳帶領的一萬名黃浦軍區訓練營脫產的新兵,到達餘杭。孔有德想出城迎擊李元胤和夏完淳部,但是錢塘江上的旭衛鎮已經在黎明時分搶灘登陸。孔有德害怕出城后受到旭衛鎮的阻擊,只得在杭州城上眼睜睜看着同盟軍兩路人馬在杭州東效會師。

高旭這次親征浙江,所領不過二萬餘人馬,主要是徐鴻的旭衛鎮,楚應麟的炮兵營,李元胤的附屬營,以及夏完淳的三個新兵加強營。在杭州城內,有孔有德、張存仁兩部遼東漢旗軍,還有魯王監國朝廷中降清的浙江將領方國安的三萬餘浙兵,加起來將近五萬人馬。清軍兵力雖然倍於同盟軍,但是攝於旭衛鎮大破滿清鐵騎的威名,上至孔有德、張存仁、方國安這清軍將領,下至曾通士卒,竟是人人心生畏懼之心,全軍上下人心浮動,

同盟軍兩部會師之後,沒有馬上攻城,反而又是分兵渡江。如今錢塘江兩岸交通已被同盟軍的艦隊所封鎖,杭州與蕭山、富陽聯繫斷絕。張存仁把同盟軍的動向看在眼裏,不由對孔有德道:“看來那高賊所圖甚大,他親領旭衛鎮坐鎮杭州城外,威攝全浙,卻又不急着攻城,而是趁着那魯王在舟山立足未穩之時,又派出偏師進攻紹興、寧波這些浙東府縣,明擺着跟舟山的魯王搶地盤啊。”

孔有德道:“這點既然那高賊想得到,難道那魯王會想不到?如今錢塘江兩岸交通盡絕,我們也無法馳援這些府縣,就算有心也是無力。這個時候,就看高賊與魯王哪個手腳快了,他們搶得越凶,對我們越是有利。紹興府或許會淪於賊手,但寧波府必定是魯王近水樓台先得月。”

張存仁嘲諷地笑笑,道:“魯王手下有多少人馬?除了那個張名振。但那張名振也是兵弱將少,錢糧不足,雖然剛剛又吞併了黃斌卿的人馬,但舟山人心未定,想要馬上騰出手來進攻寧波,哪有這麼容易?再說,那高賊處心積慮來犯浙江,肯定有全盤計劃的。想不到,我們去年征討了浙江各府各縣,最終卻是給高賊作了嫁衣。早知如此,這些州縣還不如落在魯王手裏,至少有點牽制高賊的外力。”

孔有德道:“有沒有這個可能,要是那高賊奉魯王為主的話……”

張存仁頓時搖搖頭,道:“恭順王初到江南,未知那高旭與宗室的矛盾。當初他老丈人在崇明奉那個義陽王為主,哪知義陽王竟然侵犯他的未婚妻,最後被搞得在崇明無法容身,流落浙東。最後你猜義陽王的結局怎麼著?在紹興橫死街頭。如今魯王殺了割島自雄的黃斌卿,要是將來他有可能,會不會殺了與黃斌卿一般割地自雄的崇明侯高旭?再說,那高旭實力雄厚,自立之心路人皆知,而殘明宗室積弱如斯,更不可能奉其為主了。”

孔有德遙想起他當年登州舊事的叛亂生涯,一時間也是無語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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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旭在作出光復浙江的決定之前,就與沈廷揚、閻應元、顧炎武這些人相議如何應對浙東的魯王監國政權。

沈廷揚向來抱着一份對大明朝的眷念之情,由於義陽王的前車之鑒,他對於那些朱明宗室一直抱着敬而遠之的態度,他道:“我們只要從韃子手裏光復杭州城就可以了,至於浙東紹興諸府,原本是魯監國的立足之地,我們大可以以錢塘江為界,划江而治。”

顧炎武本來就是把孟子的“君輕、民貴、社稷重”作為座右銘的人,現在已經成為高旭焚詔立憲的狂熱支持者,他對那些朱明宗室已沒有一絲恭敬之心,他搖搖頭道:“我們不僅僅要光復杭州城,還要光復紹興、寧波、金華、台州諸府,把我們的同盟會新政推行到全省。要是划江而治,只據省城杭州,那時我們的新政不過錢塘江,到時浙江還是一番烏煙瘴氣。我們有能力光復全浙,為什麼要由着那幫廢人到時對我們的新政指手劃腳?”

閻應元向來只重目標,不擇手段之輩,他雖然身懷忠義之心,但如今這些不爭氣的朱明宗室已經代表不了他心目中的大明朝。而且在會社之中,整日在顧炎武“天下人非一家一姓之天下,而是天下人之天下”的理念轟炸下,他對這些素不相識的朱明宗室也生不出多少效忠之心。況且他為代表的江陰系已成為同盟會運動中的既得利益者,要保障這個群體的利益,就要保持同盟會新政的獨立性。

閻應元道:“督帥曾與那肅虜侯黃斌卿有隆武年間同朝封侯之舊,或以祭奠肅虜侯之名,或以為肅虜侯平反之名,趁舟山局勢未定,派一支水師到舟山,封鎖水域,以便我師心無旁騖地光復浙江。”

沈廷揚聽罷閻應元的話,望了望他那駭人的麻子臉,心中無由來冒出一股森然。這閻應元明擺着要把魯王圈養在舟山島上啊。

顧炎武聽罷,不由得眼神一亮,道:“閻參謀這個計略好,魯王那伙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去年在紹興那麼好的局勢,那張國維、方國安等人只知劃地分餉,清軍來攻,降的降,敗的敗,大好局面一朝葬送。還是讓他們安心呆在舟山島上,別瞎摻乎我們光復浙江的大業。”

閻應元不知道的是,趁着張名振斬殺黃斌卿,魯王忙着鵲巢鳩佔的時候,他這記先發制人圈禁魯王於舟山島的狠招,把魯王屏蔽在浙江局勢之外,一下子打破了洪承疇以魯制高的算盤。

高旭最終以閻應元之計,從崇明島調派出高氏的私家艦隊,由包洪志率領,在旭衛鎮開赴杭州灣的同時,開赴舟山群島,憑着高氏私家艦隊的堅船利炮,擊毀舟山碼頭上的大量船隻,封鎖了舟山水域。收到消息,把熱火朝天忙着在定海城內重新開朝建廟的魯王驚得猶如一盤冷水當頭衝下。

“這崇明侯他想幹什麼呀?他想來殺寡人么?寡人又不是那義陽王,與他又無辱妻之仇,素來與他秋毫無犯,他豈能對寡人如此不敬?”

魯王哀嚎道。

一旁的張煌言怔怔出神,尋思良久之後,不由又是長嘆一聲:“浙江韃子未除,猶如兩廣舊事,又演同室操戈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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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五日,同盟軍已駐紮在杭州東郊整整三日。

這三日,大戰貌似一觸即發,但同盟軍一直沒有攻城的舉動。反而是同盟會的宣傳隊,到城效的各村各鎮設立宣政亭,大力宣傳同盟會的救國方略,以及憲章至上的會社政策。

這一次高旭親征浙江,除了徐鴻、楚應麟、夏完淳、李元胤這些將領之外,還有大批的文員隨從,其中最顯眼的自然是同盟會憲政司的大佬顧炎武,以及浙江分會的理事長黃宗羲。光復杭州的政治意義非同尋常,顧炎武自然不會錯過。在崇明大本營,除了沈廷揚留守之外,大量的會員幹事隨軍入浙,準備着接收杭州的事務。

至於黃宗羲,他本來就是浙江本地人,熟悉浙江事務。而且高旭對他寄以厚望,自然要多多考察他的能力。

當然,隨高旭一起來杭州的,也少不了像影子般的暗黑人物,黑衣衛頭子,鄔含蓄。他在二十五日黃昏走進高旭的帥帳,密謀一刻鐘后,高旭立即找來徐鴻、楚應麟、夏完淳、李元胤四將,安排了作戰任務。

次日黎明,綠營降將方國安的副將在黑衣衛的策反下舉義,斬殺了方國安,打了開杭州城南門。伏在城門外的李元胤領三千本部人馬一擁而入,徐鴻也領旭衛鎮將士隨後入城,在城內潛伏着的同盟會會員的接應下,勢不可擋在殺向敵營。滿清浙閩總督張存仁聞訊后倉促應戰,但正值黎明前的暗黑之時,事起突然,軍無戰志,兵敗如山倒,他本人也身中火銃鉛彈,血盡而亡。

鎮守在北門的孔有德,收到城內敗兵傳來的方國安已死、張存仁陣亡的消息后,知道大勢已去,當機立斷,趁着天色微明,立即把他的三千遼兵撤出北門。

孔有德剛撤出北門,城外頓時傳來一陣炮轟,原來楚應麟的火炮營早就候着他了。

孔有德咬牙切齒地以傷亡數百人的代價逃出火炮營的伏擊圈。這時,徐鴻的旭衛鎮主力又向他追擊而來。孔有德一領部一直北遁,直到塘棲才收攏了二千人馬,剛剛立穩腳跟,旭衛鎮的循尾追來。孔有德驚魂未定,一直北逃到德清,才遇到濟爾哈朗親征浙江的主力。

濟爾哈朗聽罷孔有德的軍情呈報,要不是左右苦勸,氣得當場要斬了他。

這杭州城,當初潞王迎降,清軍不戰而得,得之容易,如今失之也是稀里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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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七年,正月二十六日。晨。

杭州。

旭日東升之際,顧炎武意氣風發地走上城頭,向這座城市的新主人——高旭走去。顧炎武只見高旭立在杭州城上,望着這井屋鱗次,繁華無比,煙火百萬家的六大古都之一,他沒有勝利者的那種狂喜之情,卻是苦惱地怔怔出神,不由詫異道:“會長,如此大捷之時,為何事煩憂?”

高旭道:“顧先生,這杭州是我們的了。”

顧炎武理所當然地點點頭。

高旭又道:“這個,地盤越大,責任就越大,可越大就越麻煩啊。”

顧炎武連忙作賊一般看看左右,幸好沒人,冒着冷汗道:“會長,你這話……”

高旭轉頭望着無語以對的顧炎武,不由呵呵一笑,道:“當然越麻煩,才越有挑戰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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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時代之死人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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