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 痴纏
辛晴推開門，迎着三個丫鬟異樣的目光，大搖大擺的從屋裏走出來，後面跟着滿臉紅暈的風涯。
三女心裏不同程度的鄙視，然而眼神卻無比的羨慕。
辛晴沒有穿那勞什子喜服，還是穿着自己的衣裙，但那三個丫鬟連個屁都不敢放，只能低着頭行禮，看着她跟着一眾侍衛出了船艙，徑直往樓上走。
上了樓梯，辛晴才發現，原來這樓船竟有三層，最頂上那層原本是觀景閣，軒窗開敞，紗幔輕飄，如今又被紅綢帶紅紗燈給佈置了起來，端的是喜氣洋洋。
辛晴頓了下腳，深吸了一口氣，這才邁進觀景閣里。
她前腳剛進去，後腳門就被人砰的關緊了，就連風涯都被隔絕在了門外。
屋內的光線昏黃，有些曖昧。
層層紗幔隨風輕輕搖曳，有種溫柔的繾綣之美。
辛晴故作鎮定，試探着問了一句，「大師兄？我來看你了。」Z.br>
「進來吧。」
內室里傳來一聲略顯嘶啞的男音。
辛晴踟躕了下，最終還是捏了捏拳，鼓足勇氣抬腳走了進去。
該來的，逃避也沒用，她只能迎頭面對。
撩開一層厚重的帷幔，只見內室里滿是大紅喜色，雪公子一身白衣，墨發半束，跪坐坐在矮案前，修長的手指正提着泥金小壺斟水沏茶。
「坐。」
辛晴對眼前的一幕頗覺意外，又充滿迷茫，於是只好有樣學樣，跪坐在他的對面。
風從一側開敞的軒窗輕輕吹進來，撩動雪公子耳邊的髮絲，拂過他沉靜清澈的眉眼。
公子如玉世無雙，一如那年的初見。
不知是燈光的原因，還是因為這滿堂的喜色，辛晴覺得，眼前的大師兄，好像真的回到了最初相遇之時的那個模樣。
「還記得，第一次與你一同飲茶，是在竹林小院的月桂樹下。」雪公子垂着眼眸，輕輕笑着，將一杯斟滿茶水的玉杯挪到辛晴面前。
辛晴低頭看着眼前清亮的茶湯，卻遲遲不肯端起來喝，只強撐着笑道，「是啊……」
「那時候，你飲了一口，便神色古怪的放下了杯子。」
「如今，我已學會了你喜歡的烹茶之法，你卻連嘗一口都不肯了。」
雪公子緩緩抬起眼眸，看向了她。
「晴兒，你如此防備，可是早已將我劃為敵對一列？」
辛晴被他問的愣了下，赧然的低下頭，「大師兄，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害怕。」
「我一個弱女子，在這兒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這船上的人，有權有勢，有高強武功，我在你們眼裏，不過是隨手可以捏死的螻蟻，命運全由他人掌控。」
「可是，螻蟻尚且知道偷生，我雖然弱小，卻也有自己的堅持。大師兄，多餘的話我不想多說，你是很明確的知道我的心意的。強扭的瓜不甜，我求你，放我走好不好？」辛晴滿臉懇求的望着他。
雪公子落寞一笑。
「好。」
「晴兒，我放你走。」
辛晴頗覺意外的愣了下。
原本她還準備了長篇大論，準備好好遊說一番，沒想到居然這麼簡單就可以脫身了。
果然，大師兄還是念着同門之誼，並不想真的強迫她。
方才送水送喜服什麼的，或許只是虛晃一槍，掩人耳目的吧。
「謝謝你，大師兄。」
「先別急着謝我。我雖願意放你走，但能不能成，還是兩說。」雪公子垂下眼眸，「你也看到了，這船上有多少王府的侍衛。更何況我父親他那樣的性情……」
辛晴也跟着沉默。
「不過你也不用怕，等一會兒時機到了，我自有辦法助你脫身。」雪公子安慰的說完，端起茶又飲了一口。
只是那持杯的手，隱隱有些不穩。
他吃了能瞬間恢復精力的葯，卻也只能維持半個時辰。
一切只是假象，五臟六腑早已油盡燈枯，若是不飲茶壓一壓，他真怕一口血咳出來煞風景。
然而這些異樣，辛晴壓根都沒有注意，心思還在如何逃脫上面。
漆黑的夜，迷陣一樣的沼澤，水下的猛獸……就算晉王爺肯放她走，她恐怕也走不出去啊！
屋內寂靜了下來，氣氛有些凝滯。
雪公子於燈下抬眸望向對面的美人，見她托腮望向窗外，眉頭微蹙着，似在為如何逃離他而煩憂。
雪公子心裏頓時泛起一陣寒涼的悲哀。
原來，他捨身成仁，也不過只是過客雲煙。
等她出了這艘船，便會披上喜服，蓋上蓋頭，進另一個男人的大紅喜房，與他徹夜纏綿，生兒育女，子孫滿堂……
而那時，他早已爛在地下，被蟲蟻啃噬殆盡了吧……
念頭一起，他胸腔如一團火在燒，燙的他喉頭一熱，頓時噴了一口血出來！
「大師兄！」辛晴悚然一驚，連忙掏出帕子給他擦血。
雪公子卻撇過頭拒絕，似乎不願讓她看到他狼狽的模樣。
「晴兒，你先去外室避一避，好么？」
辛晴拿着帕子的手僵在半空，神色也愣了愣，半天才點頭道，「好。」
她起身離開，身後，劇烈的咳嗽聲響起來，有些悶悶的，像是被人極力剋制着。
辛晴眼眶有些發酸，但還是快速離開了內室。
不合時宜的心軟只能是下次刺痛旁人的刀。若是不愛，那就半點曖昧也別有，不給人任何幻想的機會，才是對雙方都好。
她站在帷幔外面的窗邊，抬頭仰望着外面的星空，等了好半晌，才聽到內室傳來窸窸窣窣的換衣服的聲音。
「晴兒，你能來幫我一下么？」雪公子的聲音聽上去比剛才還嘶啞。
辛晴於是重新進了內室。
雪公子披着一件大紅喜服，立在昏黃的光線中，蒼白的俊顏也被氤氳出一抹緋色。
辛晴心頭一跳，低頭看去，只見他腳邊原本那件雪白的袍子上，一抹紅艷洇開來，刺目扎眼。
怪不得大師兄要換衣服。
「大師兄……」
雪公子朝她攤了攤手，「我的手指已經做不得精細的動作了，勞煩你幫我系一下盤扣吧。」
辛晴默然的點點頭，走上前，立在他身前。
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姑娘，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靠近他。
雪公子垂着眸子，望着辛晴毛茸茸的發頂，目光痴纏又悲哀。
燈光下，她微垂着螓首，粉雕玉琢般的側顏如同抹了一層胭脂，像是洞房夜新嫁娘的嬌羞。
她這麼近，這麼美，這麼香，他似乎一抬手，一低頭，就能將她擁入懷中，輕輕親吻。
可是，這一切只是他的錯覺。
假的，都是假的，這一切都不曾有一瞬屬於他！
雪公子心中鈍痛。
理智的弦，被翻滾的悲涼之情逐漸拉鋸着，撕扯着，越綳越緊，越綳越緊，最終「叮」一聲，斷了！
辛晴正專心繫扣子，忽然手腕被人捏住！
一抬頭，正對上雪公子那淚意猩紅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