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破舊的剪報
二月二十六日:
“他告訴我,昨天一大早,天還沒亮,我媽就收拾東西走了。”
“他對我說:你媽嘴上說得好聽,要帶你去城裏過好日子,你也敢信?實話告訴你吧,她在城裏已經有相好的了,把你這個拖油瓶帶過去,人家會對你好?你不動腦子想想?”
“我雖然恨他,可是,他說得好像有點道理。我覺得自己被騙了,我媽是個大騙子!”
二月二十八日:
“警察叔叔來了,把他抓走了。還有三個警察叔叔,在我家找什麼東西,到處找。還問我,我媽什麼時候走的,我有沒有看見。我說我看見我媽走了,天還沒亮,她就收拾東西走了,我看見她走的。”
“警察叔叔說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記錯了?我說我不會記錯,我看見我媽走的。他們就沒有再問我什麼,在我家找了一天,連茅坑和豬圈都找了,也沒找到什麼東西。”
最後一篇日記寫於一九九一年十二月二十九號,距離倒數第二篇日記,時間跨度將近有一年:
“我決定,寫完最後一篇日記,我就把這個筆記本燒掉,讓這個秘密永遠埋藏在我心裏。”
“我現在很少回家了。”
“自從上了初中以後,我就住校了。我們學校半個月才放一次假,所以我很少回去。年初我爸被抓進去關了一個月,他們就把他放了出來。村子裏有些風言風語,說我爸犯了罪,只是警察沒有找到證據而已。大家都怕他,誰也不敢和他多說話,看見他就躲。”
“我媽走了以後,不知道為什麼,他對我比以前好多了。不再打罵我,每個月還會給我零花錢。”
“有些事情我已經記不清楚,也許是我的記性變差了吧?那天晚上,我確實看見了什麼,聞到了什麼味道,我有種強烈的感覺。可是,我究竟看到了什麼?我一回憶就頭疼,實在有點記不起來了,好像那段記憶被刪除掉了一樣?”
“最近,我也不怎麼做噩夢了。似乎,一切的苦難都已經離我遠去。不管我媽是不是真的拋棄了我,都不重要了。反正,妹妹也離我而去,我早就習慣了孤獨的一個人。”
“唯一讓我痛悔的,恐怕就是我虐待豆乾的那件事了。過去我不敢承認,還在日記里撒謊,把責任推到他身上。每隔一段時間,豆乾都會化作惡鬼,來找我索命。在夢裏,它變得非常恐怖,我甚至無法直視它的臉。”.
“唉。它那麼信任我,依靠着我,我卻對它那麼歹毒,就像他對我一樣。”
“我覺得,這個世界不該這麼殘酷,特別是當我還只是一個小孩子的時候。”
“現在我明白了,其實不是我無法面對化作厲鬼的豆乾,而是因為我不敢直視自己內心的黑暗。”
胡海軍已經十分虛弱,就連稍微挪動一下都顯得相當吃力。他神情木然地望着方宇,似乎在說:這下你全都明白了吧?
方宇合上筆記本,他知道,這本日記在夢境之外其實早就被胡海軍焚毀,只是日記的內容,卻永遠藏在了胡海軍內心深處的某一個抽屜里。
胡海軍的夢魘,其實就是被他收養、後來又遭他虐殺的那隻名叫“豆乾”的黑貓。
這個心魔,許多年前就已經存在於胡海軍內心深處的陰暗之中。伴隨着他地成長,那怪物也在不斷地滋長。直到有一天,因為某種原因,這個夢魘擁有了影響現實的能力,於是,它決定復仇。它要一點一點地虐殺胡海軍,讓他在巨大的恐懼和絕望中慢慢掙扎着死去,就像曾經他對它做過的那樣。
“可是,還有一件事情你在日記里並沒有寫清楚……”
方宇看着胡海軍,“那天半夜,究竟發生了什麼?難道說……你爸他……殺了你媽?這不對……如果真是那樣的話,警察在你家不可能搜不到一點線索。”
雖然那是遙遠的九十年代初,刑偵技術相對而言不是特別發達,但如果真的是在家裏行兇,不可能不留下任何蛛絲馬跡。警察也絕不可能那麼輕易就被糊弄過去。
根據日記上的記錄,胡海軍他爸被抓進去關了足足一個月,倘若沒有重大作案嫌疑,警方為何會平白無故拘留他長達一月之久?
這其中隱藏的真相,方宇也無法得知,因為到目前為止,整個劇情走向早已畸變得非常嚴重,等於說是【詭異輪迴】在原有的劇情基礎上,進行了二次創作。
不過看樣子胡海軍是了解真相的,而且,他並不打算對方宇隱瞞。
他顫抖着伸出食指,無力地指向另一個抽屜。
最後的真相,就藏在那個抽屜里。
方宇把日記丟在一邊,連忙按照胡海軍的提示,拉開抽屜。
裏面放了一個破舊的牛皮紙信封,已經被蟲蛀得千瘡百孔。
方宇小心翼翼地取出信封,吹掉上面的積灰,然後藉著房間微弱的燈火,將信封打開,抽出一張對半摺疊的剪報。
這是一份有些年頭的舊報紙,方宇把報紙抖開,全是密密麻麻的細密孔洞。上面所刊登的內容,已經很難辨認。
方宇開始逐字逐句地推敲起來。
隨着閱讀地深入,方宇的表情逐漸由最初的冷靜變為震驚。這份破舊剪報上所刊載的內容,似乎令方宇相當的難以置信,他看得眉峰緊蹙,放下報紙后又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原來是這樣的……”
望着胡海軍那張慘白面孔,十分費勁地朝着自己微微頷首,方宇越發難以抑制心中的巨大震撼。
這個故事實在太詭異了,又太曲折離奇,搞清楚事實真相以後,就連內心早已變得堅若磐石的方宇,此刻也不禁感到一股酸楚不受控制地在心中蔓延。
報紙上其實並沒有太多的內容,只是當地的一份小報,簡單報道了一則當年所發生的地方新聞。
不過結合之前所掌握的線索,方宇腦中那個故事拼圖的最後一塊碎片,終於補齊了。
一個個彼此相互關聯的片段,就像是電影膠片那般,在方宇腦中快速閃現。而那個塵封多年的悲情故事,也逐漸地浮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