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心有餘悸
盛奕宸沒作聲,俊容冰冷,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道瘦弱的背影。
他很肯定凌筠潼不敢投河。
資料上寫得很清楚,凌筠潼小時候落過水,差點沒被淹死,自那之後就患了恐水症,不敢乘船,不敢趟水過河,不敢看海,連大點的泳池都會害怕地繞遠。
這麼膽小的一個人,就是要尋死自盡,也不可能選擇自己最害怕的方式。
盛奕宸強行壓住自己不斷躁動的情緒,可不自覺收緊的拳頭,卻泄露了他的真實心情。
袁青緊張地瞪着那具在風中微微發顫的身軀,感覺自己的聲音也跟着抖了起來,「少爺,怎麼辦啊?凌少爺這麼弱不禁風,一不小心很容易就會掉下去的……」
盛奕宸越發心煩氣躁,冷冷地吐了句,「閉嘴!」
袁青立即捂住嘴巴,心裏的擔憂卻絲毫不減,越發緊張地地盯着那邊的男孩。
好不容易爬上了圍欄,凌筠潼坐在上面,深深地吐息。
這是他在人生的最後一刻了,從今往後,這個世界,便徹底少了一個叫做凌筠潼的人……
低頭看着江面,依稀之中,水面彷彿浮現父親慈愛的笑臉。
他不由露出釋然的笑容,真好,他很快就能下去陪爸爸了……
凌筠潼閉上眼,身子慢慢地往外傾斜——-
忽然一陣冷風襲來,攜裹着雨後特有的蝕骨寒意,凍得他渾身狠狠一顫。
那股求死的勇氣,好像被戳破的皮球般,瞬間泄了大大半。
凌筠潼睜開眼,往下看了眼深不見底的江水,雙腳一陣發軟,忙扶着圍欄,笨手笨腳地翻了回去。
看到他安全回到路面這邊了,袁青重重地鬆了口氣,拍拍胸口,心有餘悸地慶幸道,「嚇死爹了……」
這橋中心離江面至少十米,沒接受過跳水訓練的人,從這種高度跳下去,跟摔在水泥地上沒什麼差別,可能入水的瞬間就摔暈了,就算打撈上來,大概率也就是屍體一副。
袁青之前游泳時就試過,因為姿勢不對,整張臉都摔腫了,那種難以言說的痛,他能記到下輩子。
盛奕宸顯然也知道這個道理,再開口時,嗓音已沒了剛才的緊繃,但還是嘴硬着,「你就是想太多,他有恐水症,要尋死也不會去跳江。」
袁青可沒有他這麼沉得住氣,苦口婆心地勸道:「少爺,我看您就別折騰凌少爺了,他已經好幾天沒好好休息了,剛剛又淋了這麼大一場雨,我擔心再這樣下去,他的身體承會吃不消。」
盛奕宸斜了他一眼,「你在教我做事?」
袁青秒慫,「不敢……」
「不敢就閉嘴。」
袁青委屈地扁扁嘴,小小聲地嘀咕,「我這還不是為了您好么,回頭凌少爺真有個三長兩短,心疼的還不是您自個兒?」
盛奕宸挑眉「嗯?」了聲,似笑非笑地。
袁青立即捂住嘴,做出噤聲的姿勢。
正說著話,這時,坐在前排的保鏢忽然出聲道:「少爺,夏巍來了。」
兩人俱是一怔,不約而同地望向車子前方。
果然,不遠處過來了一撥氣勢洶洶的人馬,為首的,正是夏巍。
袁青打量了眼夏巍身後跟着的幾個保鏢,謹慎道:「少爺,我們也趕緊過去吧,這夏巍就一糙莽粗漢,下起手來不知輕重,我擔心他傷到凌少爺。」
盛奕宸皺了皺眉,視線定格在夏巍那張油膩的肥臉上,沒說過去,也沒說不過去。
袁青打量他臉色,拿不准他在想什麼,也不敢擅自做主,就只好一味地跟着按兵不動。
那夏巍走到凌筠潼面前後,果真不到三言兩句,就指揮下屬要去抓凌筠潼,氣焰囂張得很。
凌筠潼沒想到竟會在這遇到他,後背緊緊貼着欄杆,小臉蒼白的跟一張紙似的。
橋上的車輛來來往往,卻沒人敢停下來多管閑事。
氣氛變得劍拔弩張,一輛黑色邁巴赫忽然開過來,停在他們旁邊,副駕位的保鏢率先下了車,畢恭畢敬地將後車門打開。
一雙透亮的黑色皮鞋踩上被雨水浸濕的地面,盛奕宸從車裏走下來。
他還是昨天上那一身黑色的西裝,一頭長發隨意地披在肩上,裏面的白襯衫燙得筆直,領口繫着暗紅色的暗紋領帶,有種雌雄莫辯的矜貴俊美。
只是他眉目清漠無波,沒了先前的悠然愜意,如同來自地獄的修羅,冷得慎人。
夏巍目光觸及他的身影,銳氣頓時挫了大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盛少,您怎麼來了?」
盛奕宸沒看他,微微側眸,目不轉睛地盯着凌筠潼那張僵硬的臉,悠悠地說道:「我的小天鵝不識路,不知怎麼就飛到這來了,我來接他回家。」
說話間,他步履沉穩地走到凌筠潼面前,唇邊挑起一絲玩味的笑容,訓小孩似地責怪道:「你也真是的,沒事瞎跑什麼,不知道外面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很多嗎?」
他內涵的這麼直接,夏巍就是再蠢再腦滿腸肥,也不可能聽不出來這是在明着罵自己是癩蛤蟆,霎時臉都綠了。
「盛少,我自認對你客氣有加,不曾有得罪的地方,你何必這麼挖苦我?就算你不看我夏巍的僧面,好歹也看下我爺爺的佛臉吧?」
夏家真正發家,是在夏巍老爺子那一代,只可惜英雄遲暮,後來子孫青黃不接沒跟上,現在夏家早已經跟不上當年的勢力,也就是夏老爺子當年的盛威猶存了幾分,圈裏的人多少還是會賣他一點面子。
盛奕宸冷嗤了聲,不以為然道:「我不認識你爺爺,為何要看他的佛臉?」
夏巍頓時勃然大怒,正要發飆,身後的保鏢卻及時攬住他,小聲提醒他此人不可得罪。
盛奕宸是出了名的硬釘子,別看他總是面帶微笑,好像脾氣溫和,很好相處的樣子,其實就是個笑面閻王爺,軟硬不吃刀槍不入,十幾歲時就帶着一幫人馬走南闖北,年紀輕輕地建立了不亞於本家規模的商業版圖,圈裏沒幾個人敢惹的。
夏巍咬牙咽下了這口惡氣,咧開嘴笑道:「盛少,上次我已經給足了您面子,人都先讓給你用了,這次要是再輪不到我,這也說不過去吧?」
盛奕宸輕輕一笑,沒搭理他,而是將問題拋給了旁邊的凌筠潼,問道:「阿潼,你怎麼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