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物證
下午六點鐘過後,太陽溫柔了下來。海南的天空總是異常的好看,白雲如絮,紅霞漫天,微風拂面,給人一種身在春日的錯覺。
但是,溫恆沒有一絲心情感受這些美好,他只焦急地等着林木那邊帶來消息。
他心急如焚,卻耐着性子。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的身體,已經折騰不起也氣不起了,跟着他們一起去,跑來跑去耗費體力給兩位年輕人添麻煩不說,還有可能被尋找過程出現的問題氣出毛病。他的理想還沒實現,怎麼能生病呢。
溫恆在研究室里研究了幾十年,一直都沒出什麼成果,這就是為什麼他沒什麼學生的原因。
學生不是很願意跟他,因為在他手裏,要求嚴格,而得到的回報很少。另外,溫恆自己也不願意誤人子弟。
他清楚自己的研究,可能真的老死也完不成目標,但是,他不想放棄,還想繼續拼下去。
這是他一個人的執念,不想讓它拖累了前程似錦的學生。所以,這次他主動提出不帶博士學生,只申請來海南繼續自己的研究。
溫恆坐得百無聊賴,蹲在地上折騰起一片含羞草來。
含羞草的葉子被他的手指輕輕一碰就裹在了一起,老頭玩着玩着就忘了煩惱,一個勁兒地輕戳小葉片。
“還挺像那個傻小子的。”他喃喃了一句。
蹲了小半會兒,他就慢慢地直起腰站了起來,年紀大了,不能久蹲,否則容易出大事。
剛站起身,看到一個騎着三輪車的人從小馬路上經過。那人一直盯着溫恆的車看,看了半晌,衝著溫恆道:“車不錯。”
溫恆沒有心情閑聊,點點頭,算是回應。
那騎車的人卻停了下來,正好這一片已經沒太陽光了,他順手把大檐草帽摘了下來,扔到貨斗里。眼睛盯着溫恆打量了一遍,用非常蹩腳的普通話套着近乎:“來旅遊的吧?”
溫恆還是悶悶地點個頭。
“去那些好玩好看的地方轉過沒有?”師傅一身皮膚被曬得黝黑,佈滿皺紋,看上去很憨厚,但眼珠卻亂轉着,眼神飄忽。
溫恆含糊地回了一個字:“沒。”
師傅的眼裏閃過一絲精光,“那可得轉轉,好不容易來一趟,不能白來,是吧?尤其是幾個古玩城,還有新港那邊的集市,好多黃花梨木的物件,寶貝着呢,得去看看。老先生您一看就是講究人,那黃花梨木戴您身上跟您相稱。”
說著,他從貨斗里拿出一截木頭,“這就是黃花梨木,炒得好熱鬧,金貴啊。我也是祖上有這麼一節,被我留到現在。你要是感興趣,我給你看看?”
溫恆現在只擔心培育土的事,對這一節明顯不是黃花梨木,而是一節不值錢的紫檀瘤不感興趣。他擺擺手,希望這位師傅不要煩他。
那師傅本來就是看到溫恆是個有錢的外地老頭才停下來,為的就是兜售手裏那節木頭。這個手法不高明,但也的確騙到不少人,因為總有人相信他這位收破爛的憨厚老頭,手裏的東西是真的。幾年下來,為了忽悠人,編故事的能力也提升不少,什麼祖傳的,什麼為了看病所以才忍痛出手,什麼別人當不值錢的東西賣給他的,什麼新式的套路都有。最好用的,還是祖傳這一套。因為玩這些東西的人,本就對“祖傳”兩個字有着很深的迷信。
“看看吧,錯過了就沒了。”師傅晃了晃。
溫恆被打擾得煩了,黑着臉警告:“你那東西是真是假你自己心裏不清楚?”
師傅黑了臉,“你這死老頭,說什麼胡話?”
被識破,師傅便換了一副嘴臉。
溫恆正在氣頭上,被他這麼一罵,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想跟他掰扯掰扯。但是,無意間,他的餘光瞥到三輪車的貨鬥上有個雪白的東西。
正眼看過去,頓時倒吸了一口寒氣。
那東西是一個花盆,白底青邊,上面還粘着黑褐色的培育土。
不正是他用來裝培育土的花盆嗎?
溫恆指着花盆,問:“你那東西怎麼來的?”
師傅白了溫恆一眼,回頭看了一眼溫恆所指的東西,“你說花盆?想要?”
在看到花盆的那一刻,理智站到了高處,溫恆整個人都冷靜下來“嗯。”
師傅的眼裏閃過一絲狡猾,“20,要的話就給你,本來是有主了的。”
通常10塊錢倒來,賣15塊,但是他故意提高了5塊。
溫恆只想把花盆買到手,就掏兜拿錢。
這麼爽快,師傅馬上就改了主意:“20是我從別人那裏收過來的價格,這麼大太陽,我來來去去折騰半天,不得賺點兒?”
溫恆心裏不舒服,要是換成是其他東西,他連看也不會看一眼,但是,此刻的情況完全不同。
“你想要多少?”溫恆問。
師傅琢磨着,伸出一隻手,“少說也得這個數。”
“50?”溫恆自認倒霉,“行,50就50。”
溫恆掏出幾張百元鈔票,數了起來。
一共六個花盆,一個花盆50塊,六個花盆就是300。
溫恆把錢遞給師傅,師傅把錢拿到手裏,晃了兩下,嘩嘩的聲響讓他的臉上有了一層滿意的笑。
師傅從車上下來,走向貨斗。
他漫不經心地吊著溫恆的胃口。
溫恆真擔心那幾個花盆有什麼問題,情不自禁地把目光看向花盆,眼中的焦急之色難以掩藏。
師傅用手握住一個花盆,還故意在空中虛晃了兩下,驚得溫恆暗吸了一口寒氣。他並不知道,自己的細微表情全被那師傅看在眼裏。
溫恆伸手去接花盆,那師傅倒也爽快,給他了。只是,給了一個,就不肯再給第二個,騎上車就要走。
“你怎麼回事?”溫恆急眼了。
那師傅騎着車就要跑,撂下一句:“你給錢買花盆,錢我收了,花盆也給你了,錢貨兩清,怎麼?連我個撿垃圾的你都要訛詐?”
溫恆氣不打一處來,也顧不上體面不體面,甚至顧不上自己年紀已大,不能跟人動怒動手,抓着三輪車的方向盤不撒手。
那師傅黑着臉就要對溫恆動手,就在這時,一聲大喝響起:“幹嘛!你幹嘛!”
是林木來了。
林木疾跑着衝過來,一手拉住了溫恆的手,讓溫恆穩穩站穩,把他護到自己身後。另一隻手死死抓着破三輪的方向盤。
收破爛的看到林木這般模樣,有些吃驚。這小子平時看上去不溫不火,半天憋不出一個泡來,甚至給人一種好拿捏好欺負的感覺,怎麼這會兒變了樣子,還胳膊肘往外拐?
“林木,你有毛病?讓開,我得回去。”
林木黑着臉,手緊抓着方向盤不放。
因為三輪車有些破舊,動力不足,就算那人踩下油門,想把林木他們撞倒再跑也沒法做到。
林木的手臂青筋凸起,再拽下去,只怕三輪車都要散架了。
“強叔,你到底對人家怎麼了!”林木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