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尊樹樁的守護者

第1章 一尊樹樁的守護者

北緯18°,與北回歸線相鄰的三亞海棠灣與吉陽交界處,山峰突兀、怪石聳立的熱帶雨林,像被太陽熱浪包裹的無人區。

刺目的陽光落在皮膚上,像針扎一樣。

一個穿着灰色短衫的男人卻趴在乾燥開裂的貧瘠土地上,藉著草叢的掩映,一動不動地盯着前方。

這一帶區域,原本應該土壤肥沃、雨水較多,但是,因為獨特的地形,導致方圓二十里都是荒涼貧瘠的無人區。

草叢不多,男人只能蜷縮着。兩隻胳膊暴露在太陽底下,燙得像隨時都會燃起來一樣。

在他前方,就是綠蔭涼爽的原始森林,可他就是像塊石頭一樣待在原地。眼睛死盯着前方的樹林,耳朵也仔細地聽着動靜,好像裏面藏着什麼東西似的。

男人名叫林木,算上今天剛好25歲,一從清華大學畢業就回到了這座山裡。不過短短半年不到的時間,他的膚色就從白皙到了小麥色。

林木畢業那年,趕上金融危機,應屆畢業生找工作難,不少同學看似有了不錯的“坑位”,實際上其中酸楚只有自己知道。更何況,林木學的還是植物學,研究生也是這個方向,適合的工作機會少之又少。當然,林木畢業后難找工作還跟他自己有很大的關係,一直以來他都只知道讀書,抗拒跟人打交道,也就去食堂點菜的時候會生怯地說上幾個字。在學校食堂吃完最後一頓,他接到了家裏的電話,當了一輩子護林員的父親去世了。電話里,母親撕心裂肺的哭喊讓他難過又手足無措,不善言辭的他半天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來。他連夜趕回家,處理完所有的事,在服了米安色林,躺在床上休息了兩個小時后就起身去當地的管護站登記做一名護林員。

護林員是苦差,薪水也非常微薄,加上各項補貼也不到兩千,所以當林木提出要接替父親繼續當一名護林員時,所有人都在勸他。

林木安靜地聽他們說完,最後丟下一句:“我已經決定了。”

看着他長大的叔伯聽得直搖頭,有人說他命太苦,剛沒了父親就得擔起照看病母的重任,擁有金鑰匙卻只能回到荒山裡。有人說他糊塗,哪怕把母親背到北上廣去,日子再苦,也比在荒山裡守着強。還有人說,海南現在發展多好,自由貿易港建得火熱,以他的文憑混個什麼像樣的工作做不到?

林木全當沒聽見,在管護站登記完就回到家裏,給母親做飯。

有同齡的黑仔跑到林木身邊,賊溜溜的眼睛滿屋子亂看,“這樣不行的,跟我混,賣黃花梨木去。價格貴死人啊,保准兩年後,你能鹹魚翻身!”

“過兩天,你跟我一起去俄賢嶺那邊轉轉,聽說有兩節野生木頭。要真是這樣,那就賺大發了。”

林木還是當沒聽見,黑仔嘟囔兩句,見自己說再多都只是自討沒趣,乾脆走了。

黃花梨木又被稱為降香黃檀,文物鑒賞家王世襄撰寫的一本《明式傢具珍賞》,並未強調黃花梨木,卻讓人看到了用黃花梨木做明式傢具、傳統中國風傢具的價值,一時間,黃花梨木供不應求。發展到現在,它在古玩市場上已經被炒得堪比黃金。

買賣熱鬧,殺戮猖獗。短短几年,海南的野生黃花梨木已經從高可攀天到絕影消失。

但是,林木的父親曾帶着他,來到這片森林,站在一尊不起眼的木樁前,告訴了他一個秘密:其實這片森林裏還有一棵野生黃花梨。

父親走後,林木沿着父親曾走過的山路來來回回地走了近百回,才終於反應起來,當年父親帶他來的那尊木樁就是黃花梨木的殘根。

太陽毒辣,林木有些暈眩,他舔了舔乾涸開裂的嘴唇,把手臂攏了攏。

森林裏有了動靜,灌木被撥開,小樹枝條晃動,裏面走出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微貓着身,手裏拿着用膠帶纏過的破手機,說一口方言味很重的英文。

林木的眸色深了下去,他很清楚,這一片地帶只有那尊黃花梨木樹樁是他眼裏的寶物,他一定是沖它來的。

那樹樁看着只有臉盆那麼大,要是把根系挖開,指不定能挖出多少。他看過那樹樁,密度非常高,屬於海南黃花梨木中的油梨料。就算是直接賣樹樁原材,十厘米一節都能賣上好幾萬,更別說打磨成藝術品、傢具再賣。

林木那雙眼睛清澈中帶着剛毅和憤怒,但很快又蒙上一層怯意。

他患有抑鬱症,吃藥半年多了,還從小內向不愛說話,用通俗的說法叫社交恐懼症。他想衝上去按住那人,又心裏犯怯。

那人正朝林木這端走來,一邊走一邊哼着林木聽不懂的歌謠。

林木曾聽父親說過,以前森林裏藏有身份不明的偷渡者,沒人知道他們的國籍、真實姓名。眼前這個人,從長相來看,是亞洲人的面孔,皮膚黝黑,牙卻很白。走路有些顛,像腳底裝了彈簧似的。只是,沒顛幾下就腳下一滑,身體摔出老遠。憤憤地啐了一口,爬起來繼續走。

他從林木的眼前走過,卻並沒發現林木。眼看他越走越遠,林木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突然拽緊拳頭,往前一衝,從那人的背後撲了上去,跟那人一起滾下了小坡。

焦土揚起塵埃,碎石滾落,林木的身體撞擊在突起的石塊上,昏沉中腦袋也被撞擊了下。痛感將他包裹,他卻死死地用身體壓着那人,用雙手將那人困住。

竊賊於慌亂中和林木廝打起來,到底是身強力壯的偷渡者,很快就耗盡了林木的力氣,將他踢翻在地,連爬起來的力氣也沒有,只有頭髮里爬出來一條蜿蜒的血跡。

竊賊用腳踢了一下林木,見林木出氣多、進氣少,已是奄奄一息,長着疤痕的嘴扯起一絲嘲諷的笑。他彎身搬起腳邊的大石塊,咬着牙,使出渾身力氣,把石塊高高舉起。

只要對着林木砸下去,他這還沒琢磨透徹的一生就要交代在這兒了。

突然,陽光閃爍了下,像有影子閃過。

下一刻,伴隨一聲悶響,石頭砸落下去!

只不過……

石頭沒有砸在林木身上,反倒是竊賊的腦後受到猛地一下撞擊,整個人無力地跪倒在地上,像給林木行大禮,下一刻就嘴角抽搐地暈了過去。長着疤痕的嘴,溢出一絲鮮血。

林木抬眼看向竊賊後方,眼睛被太陽的光蟄得睜不開,只模糊看見一個女孩兒,吃力地喘着氣,臉上全是恐懼和慌張。女孩兒穿着牛仔長褲和雪紡襯衣,她的美麗精緻與荒山格格不入。和林木,也像是隔了一個世紀的人。

是她救了他。

林木從地上掙扎着站起,頭暈目眩中,咬着后槽牙才勉強控制着痛軟的雙腿走到女孩兒面前。

“……謝……謝。”他的聲音很輕。

林木吃力地彎腰,撿起相機。

相機上有血漬,鏡頭蓋飛了出去,沾着泥土。

女孩兒驚恐地往後退了一步,不知道是害怕已經淪為兇器的相機,還是害怕林木。

不遠處的斜坡上,響起一個老人的高聲呵斥:“那小子!做什麼的你!”

女孩兒一雙淚眼求救地看向老人,老人不要命似的往這邊跑,就算摔倒了也趕緊爬起來繼續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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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緯18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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