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7章 滅門案的轉機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葉三省問:“葉總,你當時由一位都市白領變成社會大哥,心裏會不自在嗎?”
葉山鷹笑了。他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年輕人這時候會關心這樣的事,問這樣的問題:“這個問題,對我來說,似乎太過遙遠,遙遠得有些古老了。其實答案我早就有了,這是任何一個人面對生活的突然巨大,都會做出的正常反應,我經常想,我該如何回答別人問我這樣的問題呢?可惜的是,從來沒有人問過我,連雪蓮也沒有。”
“因為在我們的眼中,你一直都是強人。王者無友,做大哥的人,不需要去考慮情緒感受這些。”蘇樹東說。“但是,即使很多年了,我也想聽大哥你說說。”
葉山鷹沉吟一下:“無法述說深刻。簡單說吧,一個不恰當的比喻,就好像你更換一個用了多年的手機號碼,就像死去一次重生一樣,換了一大批朋友,換了一種新的生活,就像到了一個陌生的城市。”
葉三省嘆了口氣,正要繼續發問,葉山鷹舉杯,他只得跟着,三人再次無聲地碰杯,無聲地飲干。
蘇樹東續杯。
葉山鷹笑:“還想問我從社會大哥重新回到商人的轉變?還是先說正事吧。股票跌了,正是炒家入場的機會,甚至,炒家為了入場會專門打壓股票,但炒家為了獲利,最終還是需要把股票拉起來,現在,我就準備給紀委一個利好消息,把你這支股票拉起來。”
他示意蘇樹東說話。
蘇樹東看着葉三省:“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談判嗎?我手中的籌碼,其中有一個是岳興那起全國都聞名的煤礦老闆綁架滅門案,我有線索。我當時沒有給你,不是我不信任你,也不是想拿捏你,是擔心你們沒有站住腳就大開殺戒,因為這條線索牽涉到岳興公安局前常務副局長水局長,還跟縣長何勇有關。”
葉三省倒抽一口冷氣。
“這中間有一位關鍵人物,我推測他就是主謀和策劃。他現在,還在岳興法院,法警隊長何富寬。練過武術,也是龍在海的師弟,心狠手辣,雖然沒有鄧三爺冷三爺他們這些人名氣大,也是沒有人敢惹的角色。”
“那四名做案的幫凶是雲西人,我估計就是他叫過來的,一直在新橋鎮租房住了將近一個月,就是為了等待時機動手。然後他們五人晚上摸進高老闆家,制住全家人,先搜現金和金銀古董,一看價值超過了千萬,我懷疑就是這時這夥人動了殺心。然後逼迫交出銀行卡和密碼,可以通過高老闆的手機銀行轉錢之後,殺人滅口,一共五個大人兩個小孩子。”
“他們在高老闆家呆了整整二十個小時。做完后抹掉所有的痕迹,又用了延時起火,燒掉了現場,所以警方無法偵破。”
“但是他們在新橋鎮畢竟住了那麼久,雖然深居簡出,租房給他們的謝疤癩卻還是有一些有價值的線索,但他沒敢向警方提供。他怕。”
“有天晚上,他無意中發現何富寬從出租屋出來,然後走到很遠才上車離去。謝疤癩靠出租屋生活,所以對租戶比較關心,覺得蹊蹺,明明可以把車開到他的出租屋前的。他長期遊手好閒,也算一個混混,腦袋靈活,就記下了這個車號,以備萬一將來扯皮時用得上,案子出來后他才打聽了一下,那個車是法警隊長的車,他就嚇壞了,什麼也不敢多說。調查后就跑外面,宣稱是打工,其實是避禍,但走之前,他找了我,把這條線索告訴我,說他萬一哪天死了,絕對是這個何富寬做的,求我給他報仇。”
葉三省震驚異常,審慎地問:“但是光憑這一條,還是無法……沒有證據啊。”
“何富寬仗着他跟何勇的關係,橫行霸道,自身很多問題,只要審他,他肯定扛不住。我也召了謝疤癩回來。”
葉三省遲疑一下:“我聯繫公安那邊?”
這個炸彈如果讓岳興警方來做,很可能是啞彈,必須讓足夠信任的人來引爆。
“你不能出面,你一出面,就成了爭權之路,而不是辦案之路,把這個問題複雜化。當然,我們本身就是要用這個案件來鎖定何勇,讓紀委無法徇私。打個比喻,美國跟以色列關係密切,是超級盟友,任何衝突,都會站在以色列一方,最先進的科技都跟以色列共享,但是一旦以色列戰爭失敗,可能被滅,那麼美國會第一時間衝到最前面毀滅以色列的核心戰爭武器,不讓它為別人所用。何勇跟杜士誠有交易,但何勇真的成了泥菩薩,杜士誠會成親自毀滅他的美國人。”葉山鷹微笑:“你不用擔心這些。今天我和小蘇來,只是告訴你這件事,其它一切,我來安排。組織上既然還沒有處理你,讓你呆在這裏,我看這是一種保護,那你就認真在這裏獃著等候消息,一定是好消息。”
葉三省無語。
只能舉杯。
一瓶酒剛好三人三杯。
酒完即走。葉山鷹做事利索,現在也不是表達感情之時。
葉三省送到宿舍門口,說怕人看見,就不出去了。
葉山鷹微笑着說:“省城見。”
回到宿舍,葉三省按捺不住激動,就想給歐陽堅打電話報告,又止住。
挾了兩筷子鹵頭皮和油酥花生米咬在嘴裏,有豆腐乾的味道。
然後調整情緒,在床上躺了一會,才外出散步。
第二天上午,第一節課下課,葉三省找了一個沒人處拔打歐陽堅辦公室座機,運氣很好,或者說,這一陣歐陽堅也肯定減少了在外面的活動。
葉三省直接說他有朋友要向警方提供當年的煤礦老闆綁架滅門案,主謀很可能牽涉到某些人。歐陽堅心領神會,說很好,他也有個情況告訴一下小葉。
首先是紀委對他的詢問和調查,他提供了這大半年來他辦公室所有人往來的監控,包括何沁三次來他辦公室的完整監控,雖然不能因此自證清白,卻也是最好的自證清白的參考。
然後是看守所昨天集眾衝擊鳳台大酒店,抱着好幾年的帳本,證明他們看守所有多麼清貧和困難,以及這些年來所有的支出和賣酒收入,還動員了很多離退休職工,準備好好地跟紀委調查組“理論”。
紀委幹部看着這一群法盲,耐心地普法,財政困難,不僅是一個看守所,整個岳興,整個江城,甚至整個西川都面臨著這樣的問題,但是這不是違法違規的理由,但是看守所的人不聽,紀委氣壞了,直接把白雲酒業的副總推到前面,喝問要不要現在就認人。
看守所所有人都傻了。紀委幹部讓他們回去自己考慮,這兩天主動來紀委自首,交待他們利用“土政策”中飽私囊的行為,這些年從白雲酒廠私下拿走了多少提成,主動者可以從輕處罰。
看守所的人一鬨而散,據說昨晚,就有超過十人到紀委投案自首。
歐陽堅感慨地說,小葉,多虧了你啊,當初想到裝這麼一個監控。可能我又要被省紀委做為典型宣傳一下,縣委書記在自己的辦公室裝監控。這一點,連杜士誠都佩服。
葉三省明白歐陽堅突然這麼多話,其實是想感謝的意外冒出來的綁架滅門案,能夠扯上何勇,這肯定是超級殺手鐧,杜士誠不佩服都不行。
回到教室繼續上課,心裏踏實,不再像前幾天還有些空虛。
中午,接到趙潘軍的電話,說晚上小聚一下。葉三省說,現在還不是吧,如果趙兄是想安慰我,那我已經接受心意了。趙潘軍遲疑一下,說你們那事,真的很麻煩,馮書記叫我天天守着紀委那邊的工作,很怕失控。
葉三省心中感激這位市*委大秘這種時候還能夠想到安慰他,尤其是趙潘軍自己都說了很麻煩。他在江城頭號人物的身邊,接觸到的信息感受到的風向肯定更加準確,但是因為昨晚葉山鷹和蘇樹東的出現,葉三省現在不是太慌,他相信葉山鷹,覺得很有希望在這一場牽涉極廣的權力博弈中取得優勢。又想到趙潘軍這樣的工作,以前自己在周仲榮身邊時也做過,不覺莞爾。
二十九號那天,李燕如課間來到葉三省的課桌前,邀請葉三省參加學員們的跨年聚會。
葉三省在同學微*信群里已經看見了班長蔣煉英發起的活動接龍,全班一半的同學居然都不回家陪家人,而是要聚在一起湊熱鬧,葉三省以前肯定也是踴躍參加,現在卻有些不理解。苦笑着對文娛委員說,他要回去看師父。忍不住又說,我現在是待罪之身,你們讓我自生自滅吧。
李燕如幽幽地看着他,似嗔似怨,轉身裊裊而去。
星期天中午吃了飯,葉三省等大家結伴離去,才讓王政過來接他,上了高速,葉三省忍不住說:“你是不是走得太順了?還是要注意艱苦樸素。”
王政新買了車,是高配的奧迪,一身名牌,外帶莊重的大衣,一看就是剛富起來的新貴。
王政不滿意了,反擊說:“哥,我知道我是坐享其成,公司的錢,名義上是我的股份,實際上是你賺的,你要是覺得我堂堂一個總經理,連輛五六十萬的車都不配,我以後如何出去跟人談生意?坐到桌子前都沒有底氣。”
葉三省無語。
王政只比他小三四歲,卻似乎像是隔了一個年代,思想和行為都有巨大的差距,無奈地糾正說:“不是我賺的,錢是屬於師父。我只是擔心你起點比較高,上手就是總經理,沒有做過員工體驗過基層的生活,將來萬一有什麼閃失,師父那裏……”
“不好交待?!”王政打斷他,“我需要你交待?我沒有嘴沒有腿我自己不能向師父交待?怪不得說你們官當久了思維就要僵化,誰說當總經理必須要先當員工?你這什麼邏輯?沒體驗過基層就要有閃失?”
葉三省無語,忍不住嗆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失敗了,所以就可以不尊重我?”
王政一怔,冷笑:“你不如直接說出來,你現在沒有官當了,沒前途了,所以我才不聽你的話?但你扣我這頂‘勢利’的帽子恕我不戴。我跟你爭論,只爭論一個道理。”
易濤趕緊從副駕轉身勸道:“你們兩師兄何必嘛。王總,你少說兩句,師兄現在特殊時期,再怎麼你也要……”
“讓我嗎?”葉三省接着易濤的話,苦笑:“什麼時候師兄居然淪落到要讓人讓了。”
嘆了口氣,閉上眼睛養神,不再說話。
易濤也嘆了口氣。他對葉三省說說元旦沒有去處,乾脆跟着他們去山上喝茶。也沒有帶他的女友,其實是想陪葉三省一下,這時看這情景,心想自己一直羨慕的當官,其實也沒有那麼好,反倒不如自己老老實實做個企業家,只要能夠賺錢,就能夠快快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