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阿野，是你把我從地獄帶了出來

春晚節目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江邊開始放煙火了。

大片彩色的煙火從透明的落地窗照耀進來，灑在沙發上窩在一起的兩人臉上。

溫時野看秦染抬起頭來往窗邊看，伸出手：「姐姐要不要跟我一去看煙火？」

秦染點點頭，順勢將手搭在溫時野寬大的掌心。

溫時野輕輕一用力，將秦染整個人從沙發上帶起來，牽着她的手，走到落地窗前。

這裏是整套房觀景最佳的位置，也是正對着江面的位置，能夠將天上的煙火和江邊歡慶除夕的擁擠人群盡收眼底。

溫時野擁着秦染，將她包進自己暖和的睡衣里。

睡衣是兩人之前一起挑的，情侶款，溫時野是灰色的熊爸爸，秦染是粉色的熊媽媽，一整套里還有一個藍色的熊兒子和一個梅粉色的熊女兒，溫時野本想一整套買下來的，被秦染嗔了一眼，念念不舍的放下了兩件小的。

睡衣本就是最新的發熱科技，兩人這樣抱在一起就更是暖和，讓秦染整個人變得懶洋洋的，靠在溫時野的胸口上，看着外面絢爛的煙火，忍不住說道：「阿野，其實我不喜歡看除夕夜的煙火。」

溫時野聽得一愣：「嗯？」

他認真的看向秦染，一副願聞其詳的態度，將秦染抱得更緊些，雙眼專註而耐心，彷彿願意等着秦染到天荒地老似的。

秦染看得心中一暖，也願意跟溫時野分享心內的傷痛。

「我小時候跟爸媽來了一次，感受不太好，雖然煙花很美，但他們吵得不可開交，我很害怕……」

溫時野輕輕拍撫着秦染的後背，安撫着她回憶過去時波動的情緒。

想起鍾靜嫻和秦建國，秦染嘆了一口氣：「其實在他們離婚前，秦建國對我還是挺好的，至少盡到了一個父親的責任。那時他們離婚雙雙拋下我，我對鍾靜嫻有怨，對秦建國卻是恨。」

秦染深深吸了一口氣，等那股洶湧的情緒過去，才悶聲道：「我那時是真的想不通，為什麼對我那麼好的人，怎麼說不要我就不要我，為什麼有了兒子，就不要我這個跟他相處了十二年女兒了！人不是有感情的動物么？他的感情怎麼就能抽離的那麼快，難道以前對我的好全是假的？」

「後來我出院回來，他帶著兒子過來，我看見他看那孩子的眼神，跟當年看我一模一樣，忽然就明白了。」

秦染的聲音沉了下去，帶着從來沒展示過的脆弱：「那十二年，他沒有騙我，只是……後來有了那孩子，就把對我的愛都給了那個孩子而已。」

「從那時我就知道，人是最靠不住的動物，因為他們的感情，都是說變就變的。」

秦染仰頭看向溫時野：「阿野，在明白這一點之後，我成了個懦夫。我拒絕那些向我示好的人，並非是我真的不需要別人的喜愛，而是我害怕！事實上，我比任何人都要渴望得到關愛、認可、支持……」

「可是我不敢，我怕我一旦去嘗試，就會發現這些男人像我爸爸一樣，在某一天就忽然不喜歡我了，把我拋下了。」

「阿野你知道生活在黑暗冰冷中，孤立無援，每天都要掙扎着告訴自己再堅持一秒就好的絕望嗎？」

「阿野，為了活下去，我這麼挑嘴的人，吃過衣服、牆灰……我這麼怕疼的人，手指甲全磨掉了……」

「阿野，我拚命想要活下來的時候，腦子裏都有個聲音告訴我，連生你的人都不要你了，你還活着幹什麼？」

「這些年，我被困在這些聲音里，外人看見我，都以為我聰明、冷靜、理智，是個好女孩，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在一些時候，我瘋狂的討厭着自己，厭惡自己的一切，厭惡自己還活着，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感覺餓，那種用什麼都填不滿的餓……」

溫時野聽得臉色越來越沉，手臂緊緊箍住秦染，恨不得將她與自己毫無空隙的鎖在懷裏。

曾經見過秦染自虐的行為是一回事，現下聽秦染講出內心深處的想法又是另一回事，他心疼的難以克制。

「唔……阿野你抱太緊了，我要呼吸不了了……」

聽見秦染的輕喘，溫時野才回過神來，連忙放開她：「弄疼姐姐了？」

秦染搖搖頭，溫時野愧疚難當。

他現在才懂，他離開的那四年，對於秦染來說，究竟意味着什麼。

明明是他強勢擠進秦染的人生，用盡手段讓秦染接受他，打破了秦染的自我保護機制，給了秦染美好的希望，卻在兩人情意最是纏綿的時候離開了。

「姐姐，我有罪，三年前，我從溫家逃離，就該立即回來找你的！！！」溫時野對給秦染造成的傷害，後悔不迭。

秦染搖了搖頭。

雖然溫時野跟她說的輕描淡寫，從溫時野提起當年的隻字片語中，秦染已經能推斷出溫時野在溫家的處境有多麼的艱難。

得是什麼樣的家庭，會把孩子拿車撞暈了帶走？

想起溫時野曾遭受的一切，秦染也暗暗心驚和心痛。

他不回來找她，一定也是考慮到她的安危，不想在羽翼未豐之時，帶給她任何的傷害。

想着，秦染反握住溫時野的手，輕聲安慰：「阿野，我跟你說這些，並非是埋怨你，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曾經的我、是什麼樣的。」

秦染頓了一頓，看溫時野的臉色好轉，眼神也再次聚焦，定定的看向她，才說：「曾經，生活在地獄中的我，也想一了百了！阿野，是你啊，是你把我從地獄裏帶了出來……」

溫時野震驚的看着秦染，沒想到是秦染先說出了這句話。

這話，明明該由他來說。

秦染彎了彎唇：「沒想到吧？」

她想起什麼，眼神閃過一絲黯然：「我剛上醫學院的時候，要去實驗室里解剖兔子，所有的女孩子都嚇得驚聲尖叫，唯獨我不怕血，動刀的手又准又狠，他們都說我是天生當醫生的料。只有我知道，我把那隻兔子當成了自己。」Z.br>

「這些年，我已經用這雙手，殺了自己一次又一次了。要不是遇見了你、我遲早——也得死在自己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