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噬魂夜（一）

莎拉合上手槍的彈倉，將它們並排放在桌上的短劍旁。狂亂的鐘聲和尖嘯的警報聲回蕩在山下的城市裏。她很清楚那代表着什麼。

噬魂夜。

海上狂風四起，嗚咽的海風帶着惡鬼的饑渴和刺骨的寒冷撲面而來。

““或許還有機會，““俄洛伊盯着莎拉，眼神中帶着一抹譏笑說道，““如果趁着黑霧還沒完全到來現在就轉身逃跑的話......““

““失陪了！““莎拉沒有搭理俄洛伊，轉身走進了一艘新的戰船——原本屬於一個惡貫滿盈的黑幫頭子。在普朗克倒台的混亂中，他被人拖出被窩，砸死在大理石階上。

戰船現在的主人就是莎拉。她抬起手，撫摸着俄洛伊在拜恩的葬禮上送她的掛飾。珊瑚的觸感帶着溫熱，雖然她並不真心相信它所代表的意義，但這無疑是一件漂亮的小玩意。

房門悄聲打開，她也放開了手裏的掛飾。

她沒有回頭便知道來人是誰。只有一個人敢不敲門就進屋。

““你在幹什麼？““雷文問。

““你覺得我在幹什麼？““

““我覺得你在干蠢事，非常蠢。““

““蠢事？““莎拉雙手放在桌面上，““我們付出了血的代價，才幹掉了普朗克。我絕對不會讓噬魂夜就這樣......““

““就哪樣？““另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把這塊地方從我的手裏奪走。““她猛地抓起手槍，插進了后腰的皮套里。““你也不能阻止我。““

““我們不是來阻止你的。““

莎拉一回頭，看見雷文站在門檻那裏，身後是一群她最精幹的手下。他們全副武裝地在門廳里等待着，手裏拿着滑膛槍、左輪手槍、鏗鏘作響的土製破片炸彈和彎刀。武器品種繁多，就像是剛剛洗劫了一座博物館。

““看起來，你要乾的事情也聰明不了多少。““

““是。““雷文走向敞開的窗戶，將百葉窗帘拉下來。““你覺得我們會讓自己的船長獨自面對嗎？““

““為了殺掉普朗克，我自己也差點兒沒命，而且這事還沒結束。我不指望你們跟着我去，至少今晚不行。““厄運小姐走到手下面前站定，雙手歇在核桃木的手槍柄上。““這場戰鬥與你們無關。““

““鬼扯，當然有關。““雷文說。

厄運小姐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有十成的可能性，我們看不到早晨的太陽。““她的唇邊不禁鼓起一絲笑意。

““船長，這也不是我們第一次經歷噬魂夜了。““雷文拍打着劍柄頂端的骷髏頭，說道：““這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次。““

......

黑霧卷上了最遠處的幾艘船，碼頭邊，陳落幾人的雙眼猛然瞪大了。無數亡靈，彷彿來自最黑暗的噩夢，正在黑霧之中翻滾。一名身材高大的恐懼騎士，胯下是一匹奇美拉一樣龐大的戰馬。他身前橫架着一把黑色的巨鐮，蒼綠色的火焰環繞着刀鋒。亡靈們離開他的身邊，急速地朝着比爾吉沃特的碼頭推進。.

““這就是噬魂夜？““他皺着眉問道。

““是的。““

““那些幽靈......他們，究竟是什麼？““林紫莎的臉上表情也十分沉重。

““他們是來自暗影島的亡靈大軍。““俄洛伊將肩扛的巨大神像放下，杵在地面上。

““所以......你讓我們留下，就是為了讓我們對抗這些東西？““蘇筱雯臉色已經沉了下來。

““我很抱歉。““俄洛伊衝著陳落幾人欠了欠身子，““但是神明告訴我，你們是比爾吉沃特唯一的希望。““

死亡的主宰露出了它的爪牙，一頭撞進岸邊成群的船隻中，輕易地撕碎了一切。船帆和纜繩就像腐爛的肉片一樣化為碎屑。船身被拋離水面，然後砸在另一艘船上，連沉重的桅杆也碎成了木片。

一個幽魂飛進了船身，然後，陳落幾人就眼睜睜地看着龍骨穿出船體，斷成了幾截。只一下心跳的瞬間，整艘船就凍成了一坨木板，然後就像裝滿了石頭一樣沉下去。有某些東西伸出枯槁的肢體和掛着魚鉤的嘴巴，將水手們拖進了海底。

““這筆帳我們回來再算。““陳落的雙眸附上了一層紫色，雙手扭曲成兩隻寬厚的刀刃，沿着碼頭衝刺起來。

翻滾的海面上升起許多亡靈，冰冷的爪子紛紛劈向陳落。他的雙刃劃出一道閃光的弧線，發出破空的聲響，斬向領頭的亡靈。耳邊響起尖銳的嘯叫，亡靈們自覺地避讓着刀刃。

一陣發光的霧氣一下子籠住了他，霧中的鬼怪們如饑似渴地圍在他周圍。他的身體上結了一層薄冰，亡靈致命的觸摸讓他感覺如同灼燒一樣的疼痛。

但是就在此時，一道月光籠罩在了他的身上，林安娜趕到了，此時的她渾身散發著血色的光芒。

而在天穹之上，一輪猩紅之月正在冉冉升起......

屠宰碼頭的殘跡中，海魁蟲的亡靈昂首而立。它身如巨輪，怒不可遏，鬼氣森森的觸手高舉到半空，然後猛地砸在地上，發出雷公降世一般的聲響。整條街轉眼便化作一攤廢墟。

““交給我。““蘇筱雯擋在了那巨大的亡靈身前，手中的斷劍已經凝聚成一柄鋒利無比的巨劍。

......

比爾吉沃特的街道已經幾近廢棄。海上的鐘聲依舊兀自響着，充滿恐懼的哭號在山下回蕩。整個鼠鎮已完全浸在了黑霧中，哀悼塢的廢墟上狂風呼嘯。火焰沿着屠夫之橋一路焚燒，一團透着微光的霧霾在灰港上方的懸崖處盤桓。

上城區的人們躲在自己家中，向鬍子女士祈禱着蝕魂夜饒過他們的性命。而那些屋不蔽體的窮苦人就沒那麼幸運了。

每個窗戶前都點着鯨糞製成的守夜燭，火光透過海玻璃的瓶子瑩瑩跳動。家家戶戶的門板上都掛着點燃的女王草，窗欞用長條木板釘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