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雍親王

群龍無首的白龍軍最終被聖上與西南軍合併，改由雍王一併轄制，雍王從此成為身握西南、西北50萬大軍的藩王。一時間在朝廷風頭無兩。

父親聽聞此事，沉吟半響，若有所思。

雍王，是新帝僅存的親弟弟。新帝登基后，便被派至西南雲州，手握30萬西南軍，鎮守西南邊境。新帝非常信任雍王，不僅是因為與雍王一母同胞，更是在多王爭亂中，雍王始終支持當時還是三皇子的新帝。因被視為三皇子左臂右膀，被前太子、二皇子多次設計陷害，因此被先皇嫌棄。

三皇子登基后，雍王自請鎮守西南邊陲，以解當今聖上之憂。赤膽忠心，令當今聖上動容。從此雍王便成了當今聖上最深信不疑的西南王。

凌雲哥哥還是杳無音訊。

又一年新年來臨。今年的京都有些熱鬧。北方諸國金國、北國、燕國紛紛派來使臣，送上貢禮。這都是護國公率領全府將軍拚死打下的江山。百姓們瞧着卑躬屈膝的北國使節，心生感慨。

雍王也在年前返京敘職。

新帝就命雍王率鴻臚寺官員，負責接待相關外國使節。

那日我跟二哥去茶樓吃他們新推出的牛乳糕，我們坐在臨街的二樓貴賓窗口，正值北方使節牽羊策馬，從朱雀街上經過。二哥面色晦暗，想必也是想起了早已消失的護國公府，以及至今杳無音訊的凌雲哥哥吧。

一個行走在金國使節身旁的侍從突然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正在遲疑，那人突地眼光掃了過來。

我愣了一下，這個人很眼熟，好似哪裏見過，尤其是眼睛。但又面容陌生，好生奇怪。

那人飛快地轉過臉，頭也不回地跟着使節，消失在長街的盡頭。

二哥看我面色有異，連忙追問。

我猶豫再三，沒有說我剛才看到的一幕。也許是我搞錯了。

雍王帶着鴻臚寺的官員多次出入外國使節進駐的驛站，就與北國諸國聯盟一事，多次探討。

這期間，還聽聞一件怪事，說金國使節的一個侍從無故逃走了。金國使節懇求天龍國協助他們查找，雍王帶人在京都翻了一個遍，一直查無所蹤。這個人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傳聞，那個侍從最後是在天龍國皇宮附近消失的。

是潛進了天龍國皇宮？！

眾大臣聽聞焦慮萬分，朝議的時候，要求禁衛軍加大巡查力度，以保聖上安危。

新帝聽聞，擺了擺手，對傳聞外國姦細潛入皇宮刺殺他，笑為無稽之談。那天的新帝感覺有些心不在焉，大臣稟事的時候，多次出神卻恍然不知。

殿上的雍王擔憂着皇兄的龍體康健，雖然新帝一再向他解釋和撫慰，但雍王看向新帝的眼神仍惴惴不安。這皇宮裏難得一見的兄友弟恭的場景，讓群臣感動。

那天，下朝後的雍王堅持送新帝回了養心殿，陪皇兄用了晚膳，才放心地離去。

當天晚上，有兩個身穿斗篷的黑衣人飛快地進入驛站附近的聞香樓，其中一個黑衣人右腳微跛，但身手敏捷。聞香樓二樓已全部清空，在二樓盡頭的一個雅間，門口有數個侍衛守衛。

見黑衣人到訪，門口的侍衛拱手打開了雅間的門。一個黑衣人進了雅間，另一個黑衣人留守在門口。

在聞香樓的屋頂，有一個黑影敏捷飛過，輕輕落在二樓雅間的屋檐上。聲音之輕，樓下諸人毫無察覺。

藉著雅間窗口漏出的燈光，他看到雅間脫下斗篷的黑衣人，與早已等候在雅間的一商賈模樣的中年人密談。這個中年人貌似不像中原人。

雙方密談良久，最後，黑衣人拿出一紙合約，雙方審核無誤后，在合約上鄭重印上私印。

少頃，身裹斗篷的中年人一行飛快地離開了聞香院。

剛離開院子，突然從黑暗中撲出數個黑影，直撲中年人身邊的幾個侍衛。幾個侍衛大驚失色，拔出刀劍，沒幾個來回，就措手不及地被全部拿下。..

中年人冷靜地站在當地，臉色不變。

一群人簇擁着新帝出現，中年人看到新帝出現，眼眸縮了縮。

新帝上前，輕輕拉開中年人緊裹的斗篷，輕笑了一聲，“攝王爺，好久不見！堂堂金國的攝王爺，怎麼喬裝打扮潛入我天龍國，也不知會朕一聲？”

新帝從中年人的懷中，掏出對方還未及撕毀的合約，眼神緊縮，嗤笑了一聲，“原來，金國已自主選擇了明主……”

中年人一聲不吭。

“今日多謝金國的攝王爺，給朕上演了一台好戲。那就請攝王爺繼續陪朕看完這齣戲吧。”

不一會兒，從聞香樓走出了剛才那二個黑衣人。還未走近大門，就察覺有異。身旁的護衛立馬拔出劍，與飛身躍下的一個黑影殺向一處。十幾個回合后，被躍下的黑影一劍斬殺。

院子的燈被點燃。黑衣人赫然是雍王！

“鎮北將軍？”雍王也很意外，但很快就鎮定了下來。

“沒想到，想作亂換天的竟然是當今聖上的同胞兄弟雍王。”久未露面的白凌雲，身上還穿着金國侍從的衣飾。

面對人贓俱獲，被抓當場，雍王一聲嗤笑：“原來，消失的那個侍從是你！小子，休得意忘形！當今聖上沒那麼信任你！而且，你確信今天能走出這個院子嗎？！”

遠處火把涌動，人聲參雜。是雍王提前埋伏的兵馬。今夜，看樣子要被埋葬於此了。白凌雲仍手握寶劍，紋絲不動。

“是雍王害了我護國公府？”

雍王知道自己勝券在握，笑得更加張揚。

“你既已追蹤至此，想必已有所懷疑。今日就讓鎮北小將軍死個明白！你不是一直在追查護國公謀逆案嗎？你知道護國公是怎麼一步步走入陷阱的嗎？這個雲總管一直是本王的人，早年隱瞞身份，加入白龍軍。多年來刻意接近護國公，因在戰場上捨身救了護國公一命，深得護國公信任。護國公的很多信息都是從他那裏傳來的。”

雍王看了看白凌雲腳下血流滿地、早已氣斷身絕的雲總管。

“他二十多年來，對本王一直忠心耿耿，死於此，可惜了！”

白凌雲嫌棄地踢開腳邊的死屍。二十多年前就有目的接近自己的父親，且這麼多年毫無破綻，可見此人的城府極深。

“如果不是當今聖上一直沒有得力的武將，護國公府早在幾年前就已經灰飛煙滅了。護國公府靠着彪悍戰功，掙下如日中天聲望的那一天，其實已離死期不遠了。君王身畔豈容他人酣睡？！護國公府只是當今聖上的一條狗，叫你往東，你不能往西。聖上怎麼能容忍勢力漸大、聲望超過自己的一條狗活在自己身邊呢？”

白凌雲緊握的拳頭髮出咯咯的聲音，兩眼迸發出幾欲燃燒的光芒。

“更何況，護國公府之前並不是支持三皇子上位的……”

“我們護國公府一直忠於先皇，一直忠於聖上。”

雍王突然笑了起來，“純臣？幼稚！即便是忠於聖上，也要看你一直有沒有用？”

雍王的聲音突然落寞了下來。他嗤笑了一下，“有時候，誰不是一隻狗呢？”

“那名副將……”白凌雲追問道。

“那名副將原是被護國公滅國的蜀國大將軍次子，因其父被護國公親手斬殺。幾經周折，潛至已故白四將軍的身邊，成為白四將軍的副將。原本他只是想尋機斬殺護國公來報仇雪恨而已。但他的身份被本王府中謀士無意中知曉，本王只是將他的母親和妹妹控制在自己手裏，遞了個信給他，他便依本王之計而行了。他先是將白龍軍的作戰信息提前泄露給了敵國，其後又重傷逃回天龍國，以死嫁禍，最終將護國公拉下馬來。”

雍王感嘆道：“他倒是個孝子，為父為母，可捨身捨命。”

“我父親等人在獄中怎會自盡？”

雍王停頓了一下，“典獄官原是西南軍出身……”

白凌雲頓時熱淚滾滾而下。原來如此。

半響，才強忍悲痛繼續追問：“雍王為何要與敵國相謀？”

雍王抬頭看着白凌云：“鎮北小將軍誓要追根刨底，今日時間尚早，那本王便讓你死個明白吧。”

“與敵國相謀，並不是本王想將天龍國拱手相讓。將天龍國銅脊鐵柱的護公國府滅掉，本王才有機會吞下驍勇善戰的白龍軍，才有能力改天換地。本王與金國、北國、燕田早已約定，改天換地后，天龍國將承諾開放北方邊境，互通往來。由此既能讓天龍國經濟更為強大，而倚仗天龍國強盛的經濟，與天龍國茶馬互市，讓北方數國冬日亦能有活路。這也是當初北方諸國聯盟拚死也要咬下天龍國一口的深層原由。本王相信，改天換地后，本王必能使天龍國從此太平盛世，百姓安居樂業！”

“雍王想吞併白龍軍，就不惜讓威名赫赫、精忠報國的護國公府灰飛煙滅？！雍王想改天換地，就不惜讓數十萬白龍國將士血灑疆場？！如此狠辣寡情，即便能成為一代君王，又如何能得百姓擁護？又如何有信心使天龍國更強盛？雍王是在自欺欺人嗎？不怕死後被千夫所指？被冤魂索命嗎？”

雍王變了臉色，“大丈夫成大事不拘小節。鎮北將軍，你想知道的原委，本王俱已告知。鎮北將軍可以安心上路了。”

“來人……”

外面埋伏的將士高舉火把，一擁而入。

雍王大吃一驚。

被人群簇擁在最前面的是當今聖上，而衝進來的除了天龍國的羽林軍，還有被縛的金國攝政王一行。

雍王看了看聖上，又看了看白凌雲，大喊：“來人……”

已經沒人回應。雍王終於知道他中計了。

他怔愣半響，終於苦笑着端詳手上的寶劍，“原來皇兄才是真正的黃雀在後啊！看來今日這一場，是這位鎮北小將軍設計。一世英名，竟毀於小子之手。可惜了。”

新帝沉默不語。

“空有鴻鵠志……”雍王嘆息了一口氣，頹然扔下寶劍。“皇兄剛才定已聽到臣弟之所言，臣弟無以辯白。想來，很快便會與皇兄生死相離。臨別之時，有幾句話想贈於皇兄。”

羽林軍和太監們立即團團圍住新帝。新帝淡定地揮了揮手，護衛們猶豫半刻，繳收了雍王扔下的兵器后，齊齊向後退了一丈遠。

“皇兄，當年我被太子、二皇兄設計陷害，以致被父皇嫌棄。我一直以為是太子和二皇兄害我，而皇兄你無力救我。後來我才知，原來我是被皇兄你設計，一來以此打壓太子和二皇兄的勢力，二來使我永失登頂可能。”雍王的聲音平緩而又輕柔。

新帝的臉隱在黑暗裏，看不清神色。

雍王笑了笑，“皇兄設計剷除了太子和二皇兄，逼死了父皇……”

“大膽！”

雍王的笑聲輕脆，“皇兄登基之日，我自請去西南鎮守，就是為了讓皇兄明白，我只是皇兄的一條看家狗而已，我知道皇兄想利用我手除去日益顯赫的護國公府，我知道自己軍權日盛遲早也會被皇兄所棄。皇兄，我只是想活命而已，只求皇兄能容我一席之地。可惜……”

“即便將來事成，我也不會取皇兄性命，最多只會將皇兄禁錮而已。因此，處處留仁。大丈夫不夠狠辣，今日反而害了自己……”

“事已至此，我無話可說。臨別之際，有幾句肺腑之言想贈於皇兄。邊境開放互市是利國利民之策，不僅天龍國能換回所缺的戰馬，經濟上還能互通有無。另外，北方諸國也能倚仗天龍國，換回百姓冬日所需。上一次北方諸國聯盟攻打天龍國，本意也只是求生而已。如真能互通互市，必從此相安不易起戰事。天龍國從此太平盛世，國祚綿長！”

雍王的目光如炬，面容煥發，沉默良久。終於，他向新帝恭敬跪下，“皇兄幼年時對臣弟的看護和偏愛，臣弟一直銘記在心。臨別之際，臣弟恭祝皇兄身體安康，萬事順意，福貴延綿，帝業永尊！就此永別。”雍王跪在階下，認認真真給新帝磕了三個頭。

微暗的火光下，新帝眼似有淚光。

臨走之際，新帝轉身看向一直跪伏在一邊的白凌雲，面色晦暗，目光閃爍良久。

白凌雲朗聲上稟，“雍王早已識破敵國奸計，特命我潛入敵國，收集證據。今假借敵國使節上京之時，指使我秘潛入宮面聖。聖上因此設下今日之神計，粉碎敵國陰謀。有此賢王，天龍國之幸也！”

新帝注視白凌雲良久，一言未發。最終，在羽林軍的簇擁下，離開了聞香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