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欣樂樓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街頭巷尾響起錚錚鑼鼓。
此時欣樂樓還是燈火通明,酒香四溢,徜着大門口我貓着瘦小的身子跟着幾個大人的屁股竄進了欣樂樓。
因為身子小,便能在桌椅之間鑽來鑽去,身形尤為靈敏,有人似乎發現不對,我嚇得腳下生風,速速滾開。
在一樓大廳的樓腳下找了個好地方,我鬼鬼祟祟的探頭看着這群夜生活頻繁的華服貴人們,吃香喝辣談天說地。
酒香濃郁,人聲嚷嚷,這地方就是繁盛的酒肉花香處,夜晚的燈火給繁鬧的酒樓增添了幾分朦朧和醉意。
欣樂樓一共三層樓,簡單的圓形環弧建造,全紅木料構造,能聞見紅木料的淡淡香氣,讓人羨慕又嫉妒。
一樓是寬敞整潔的吃飯場所,二樓有上等的雅間,那些華服錦衣的人勾肩搭臂走進一間間雅間。只有三樓籠在暗中,讓人看不真切。
其實我最注意的是這裏每個人的穿着,京涼人穿着只有幾個特點:
第一浮誇,沒有款式,照搬舊念。
第二什麼什麼華麗的東西都往衣服上趕,這種奢靡之風盛行,在京涼城中很是常見。
就如窮苦人只穿褥子衣,披馬甲,有錢人就穿高檔的紡織布料,皇室只穿金絲線,金縷線製成的刻板服裝。
京涼城中還沒有形成特定的風格,也沒有很多代表京涼的特色服裝,以至於那些北魏,南魏的人總是叫京涼城的人為鄉巴佬!
我每次看見那些高檔的面料穿在流鼻涕的二傻子身上就難受得慌。
但也喜歡看那些漂亮帥氣的人撐着一件毫無特色衣裳的那種自信,天下地上為我最亮。
不過剛剛那個黑衣人,衣服布料實屬罕見,大致是我沒見過的。
此時已經已經子時過半,我撐着疲憊的身子坐在樓角下,心下決定在欣樂樓借住睡一夜。
好酒樓就是不一樣,連這種樓梯底下都一塵不染,我隨意靠在牆壁上就着閃閃燈火,伴着低語和淺笑緩緩入睡。
前世的我學習的是服裝設計,二十六歲已經是個設計師,我最出色的手藝就是剪裁,跟着鬼裁設計師傅學了不少東西,不過始終沒能好好的發展出抱負。
我穿越的前一天,一位陌生人以“尺木”為名寄了一份快遞。
那是一件很特殊的古代服裝,顏色為煙霞色,手肘部位、裙翼兩側、裙角封邊都採用金線縫製,皆是出自手工藝。
大約估測一下,這衣服不算上剪裁和刺繡,光縫製,定型都要用兩個月以上。
不是因為縫製費力,而是根本不敢費力地對待那面料,稍稍一捏就褶皺,而且不能用熨燙。
我初見那面料時定為罕見的纖雲錦,不過來了這裏我才知道那件衣服的面料叫:銀霓虹細絲錦。
柔軟細膩的手感像一雙手放在水中,感覺得到卻抓不住的觸感,與黑衣人穿着的面料同出一轍。
而且那衣服樣式是皇宮妃嬪所穿的傳統大袖,上綉龍鳳祥文,刺繡針法卻是少見的,至少六種以上,不顯雜亂,反而顯得十分特殊。
我自來了古代也沒怎麼見過如那件衣裳一樣的高級面料,其實我穿越的原因就是因為那件倒霉衣服。
前世的記憶已經恍惚,今生活過七年也是奢侈,我在青衣巷的日子都是把這一天當作最後一天過,所以我珍惜當下,但同時也非常在乎生命。
在青衣巷稱霸的時間裏,我也畫過好多畫本子,也想有一天在這裏作出屬於自己的服裝。
我想着不求名垂青史,只是掙點小錢,順便改變他們局限的想法,服裝也可以多樣化。
據我了解的京涼城,是個重視文化,藝術追求造詣頗深,可用食物製作精美,好於享受精神食糧。
就好比十個人裏邊就要八個人想要遊山玩水,不想待在家中浪費生命。
但同時他們追求自己表面卻簡單粗暴,最值得一提的這裏的人不在乎長相,胖瘦,高矮,只要你有才有能力,你就可以被人尊重。
傳言說桓太宗皇后是翰林院一位女先生,寫過不少膾炙人口的詩詞。
也是她的一首詩得到皇帝寵信,常人一見皇后,只說那容顏放在人群中都無人識得出,但她的儒雅氣質卻是十分高貴,常人學也學不來。
這便是才華橫溢得到的地位。
服裝這一方面反倒沒人關注,如果能抓住機會,一定可以大掙一筆,到時候我們這群人再也不用流浪了。
我想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開店鋪就是第一步。
整整一夜我懷揣着夢想做了一場美夢到天亮。
我睡覺的地方隱蔽,一般人不會往這邊走,所以也睡得安穩。
早晨醒來,太陽已經從窗外照射進來,紅木傢具全部沁在陽光里,紅木樑就更加色澤鮮艷。慵懶的早晨樓里安靜得似乎連幾千裡外的聲音都能聽見。
難得早晨還能這麼安靜。
我還在欣賞時,就發現好幾個小二拿着托盤步伐穩重走上樓。
我悄悄躲在廊桿下瞧着他們,此時三樓廊上有幾位身着短褐錦衣,手拿長劍的男人走來走去,模樣冷清,眼神堅毅。
這才注意到三樓才有一種精雕細刻,玄梁高檔之感。再配上幾名這樣的“保鏢”,難以不讓人覺得這裏面住着是如何如何高貴之人。
“哎,同人不同命啊!”我一邊嘀咕,一邊四處溜達,一樓現下沒人,我動作敏捷,竄來竄去已經將一樓轉了個大半。
此時我的肚子有些餓,咕嚕着肚子決定先找點吃的再出去請大夫。
剛覺得餓我就聞見了飄香的飯香,順着飯香就往酒樓後院走。
後院的廚房着實大,整整齊齊七八台灶,平面又乾淨又整潔,跟新裝修似的。
不過現在並沒有灶台開火,只有倆人正在一座特殊的灶台上生火做飯。
那做飯的動作簡直是利索乾淨,純粹是十級廚師能幹出來的活。
飯也實在飄香十里,我忍不住流下口水,趁他們不注意鑽進了廚房。
廚房櫃枱下有個小小的縫隙剛好容下我,而且更好玩的是,伸手就能拿到剛剛他們做好的飯食。
我這一不小心就大膽包天了,一會兒拿個水晶包,一會兒偷個蟹黃膏,一會兒順個碗,正在櫃枱下稀里呼嚕的喝口湯。
這雞湯實在鮮美,簡直是活雞現殺·······我剛喝一口,便發現不對。
眼看幾條粗腿圍上了我貓着的灶台下。
我眼皮一跳,準備從後邊找縫隙鑽出去,剛冒個頭,脖子一緊,我就被人提小雞似的拽出來。
我瞪着那雞湯,真是遇見雞就沒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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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我正捂着臉蹲坐在地上,從手的縫隙里瞥見一雙簡易的木屐。
修長的雙腿上搭着絲滑的銀白色衣擺,這面料......
我眼睛一亮,身子往前一趴,順手捧起衣角欣賞起來。
這看着看着老毛病就犯了,忍不住上手摸着,我一邊摸一邊順着腿就摸了上去。
從大腿摸到腰,從腰順勢滑到肩膀,然後到后領,然後......
這面料簡直驚喜,還忍不住嘖嘖稱奇道“好面料啊!這衣服絕對是上乘工藝,全手工紡織,用高檔的雲絲線紡織的面料,料子柔軟細膩,披在身上又涼爽又輕巧。還有上面的雲氣紋用的是極細的銀線,紡織的非常整齊乾淨,這簡直是非常......”
“你幹什麼呢?”門口吱呀一響,並伴隨着驚慌聲,沒等我的話說完,一直手迅速抓着我後頸。
然後······我又跪了。
說實在,剛剛沒欣賞到穿衣服的人!這麼高端的衣服得是什麼身份才配得上呢!
我還沒規矩起來,正想抬頭瞅瞅他,後頸那隻手就把我按倒。
我直接一個狗吃屎趴下去。
好吧,趴着就趴着,只是......
“你們抓我......”我正要開口,那人警惕的在我耳邊小心打斷“九公子用餐時別出聲兒。”
好哩!我心裏送他一個大白眼
等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如臨深淵,他才吃好飯。
真是斯文,一頓飯把我腿都吃麻了!
有人進來收拾桌面,我餘光看見幾個人正要出去,我立馬起身跟着他們。
“這跪也跪夠了,我也該走了。”我還象徵性拍拍身上的灰。
“你是猴嗎?上躥下跳?”一個清清淡淡,慵懶且隨意,還帶着剛喝水的滋潤感的聲音響起。
我面前一群人凶神惡煞回頭瞪着我,好咧,剛剛就是你們毫不憐香惜玉推我,現在你們又瞪我!
我......乖乖巧巧的重新跪下。
那群人離開了,屋裏就剩下我們兩人。
此時不看更待何時,我立刻抬頭看去,只見一個身軀高挑的男子坐在窗口透進來的陽光里,隨意披着我剛剛下手的外衣,頭髮簡單散着落於腰間,
只是那男子面上戴着一張造型獨特的鎏銀色鏤空刻花面具,左臉的下半部分露出來,臉頰邊有着明顯的刀疤,縫合著猙獰的線。
而那左眼皮還有一道溝壑的疤痕,就是一把刀生生的從眼睛上割下去的。
好不嚇人!
就在剛剛我差點都要以為自己是不是遇見了狗血奇遇記,比如一個戴面具的小哥哥其實帥得一比,摘下面具迷倒萬千少女的戲碼。
結果他的臉居然有這樣的疤痕,可憐見的,氣質到不錯,可惜了這身打扮。
不過他左眼實在有點嚇人,墨黑色的眸沒有一點波動,只是一直盯着我看,我往左他還盯在那,我往右他也盯在那。
我咬了咬嘴唇,猶豫着抬抬手在他眼前晃悠一下,發現他眼珠子的確沒有顫動。
我正要同情的搖搖頭,便被身後的人冷冷命令道“別動手動腳,跪好。”
我挑挑眉頭,嘆息一聲,原來是個瞎子······咦?什麼時候屋裏還有人?
男子正在泡茶,是那種複雜工序的茶,修長纖細的手遊刃有餘的煮茶,洗茶,泡茶,到最後聞一聞茶杯,然後斟上一杯,輕輕抿了一口,性感的喉結咕嚕一下,我也下意識咽下口水。
他到底瞎了沒瞎?
“怎麼?難道你也想喝一杯”他的語氣散漫隨意,從容不迫,看似要邀請我喝茶,實則暗藏危機。
着實害怕啊!
我嬉皮笑臉道“客氣客氣,茶就不喝了,我幫您嘗嘗菜就行。”
他微微側頭看着我,右眼明媚生輝,深邃迷人。而且這張面具沁在明亮的陽光中閃着點點微暈,彷彿湮沒了左眼的傷痕,只剩下修長的睫毛,可以在上面滑滑梯。
“噢?可嘗出什麼味道沒?”
“好吃!”好吃得不得了,嗝!
男子輕聲一哼,多半是被我的嗝給噁心到了。
噁心吧噁心吧,最好立刻趕我走。
我心裏的算盤已經打好了,正想一鼓作氣轉身逃出去。
這剛這麼想着我就迅速朝門口跑去,雙腳剛跨出去,脖子又一緊,我被提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