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開業前夕

時光匆匆流逝，杭記金飾在關着門的一月里，一群人忙着做衣服，一群人跑前跑后，都拚命為生活做出一份貢獻。

忙碌卻快樂。

我難得忙裏偷閑，只有夜晚的時候才能拖着疲憊的身子走出房間，站在院門口伸懶腰，舒展僵硬的身體，這一刻的輕鬆是無與倫比的。

一個月的夜晚，我將自己關了整整一個月，有時感嘆，已經許久沒有熬過這麼長的夜，還是年輕的身體好。

每每熬到臨近時，我就會忽然清醒，數着開業的日子，撐着疲憊的身子。一次又一次被穆一叫停，但我總是會偷着繼續做。

自上次交給元大叔衣裳，兩家便達成合作。元大叔還送給了我七個綉娘，各有千秋，各有特色，這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這群綉娘起初接受不了我做衣服的流程，所以製版定版都是我一個人做，而綉娘只負責縫製和刺繡。

整整半月，我設計，剪裁，定板，穆一幾人幫着忙裏忙外的張羅。

店鋪在緊張有序的裝修中，穆二和穆四會忙裏偷閑的陪着我，穆三將每個人的起居飯食照顧的十分周到。

在開店的前夕，杭記的人都有條不紊地進行着準備工作。

而在今晨，我不得不走出房間，因為隔壁的胭脂鋪被抄了，那哭喊的吵鬧直接傳了幾條街。

王大人帶人不僅抄了胭脂鋪，還派人在胭脂鋪隔壁的幾家店鋪逐個了解了情況。

我出門湊熱鬧時，王大人站在街道上將我看了遍，我此時有點迷離，站在人潮面前有一瞬間的發憷。

王大人身邊的師爺正在講話，我些微聽見一些，胭脂鋪私藏倭民，大理寺下令搜查相關店鋪，連帶這裏一排店鋪都牽連其中。

我當時腦子是一片漿糊，迷迷糊糊聽成了，關閉所有店鋪。

心中一動，我猛然脫開穆一，站在王大人面前，厲聲質問“有本事去關欣樂樓！”

我大概心裏邊對欣樂樓有怨恨吧，這一句話又得罪了不少人。

當天晚上，我吃完飯就站在院子裏抬頭看着欣樂樓，此刻歌舞昇平，紗簾和夜明珠將整棟酒樓渲染得流光溢彩，絲竹裊裊，簡直是名副其實地銷金窟。

趙叔和君家公子都是頭腦不簡單的人，他們能立起這麼一座輝煌的戰績，並且在這樣的亂世之中立於不敗之地。

自從之前我拒絕他們后就再也沒有任何聯繫，欣樂樓的主子好似消失了一樣。酒樓照常營業，誇耀他們的話也沒斷過。

不過就在今晨我聽見一些苗頭，三天前有人在雲夢澤的碼頭看到了趙叔等人出現，一時間所有緋聞都上來了，說是趙叔他們下一步要發展水上資產。

水上所有資產一直屬於夢澤寧家，趙叔他們出現在雲夢澤，一時間就出現了浩浩蕩蕩的流言，此事傳的沸沸揚揚，好不熱鬧。

今天晚上的月亮格外彎，細得像鐮刀一樣盾在欣樂樓樓頂上。

我長吸一口氣，想要爬上屋頂乘涼。

此時穆一拿着一封信走到身邊，我疑惑問道“是小花的信嗎？”

穆一搖搖頭，低聲道“這還是一月前收到的信封，你沒有讓我們拆，今天見你難道休息一下，就看一看吧！”

我接過一封黃皮紙的信封，笑了一聲道“這信封還是高檔的牛皮紙，看來給我信的人身份不簡單。”

我拿着信封左看看右看看，嘀咕着“我也沒有認識的人？誰會給我信呢？”

“你拆開看看吧。”穆一輕聲道

我彎彎嘴角對他眨眨眼，撕開信之後，裏面出現一張特殊的紙，展開一看，我們兩人都驚呆了。

這是一張一萬金的銀票！！！

我兩眼一亮，驚道“誰給的？”

穆一獃著搖了搖頭，我舉着銀票對着燈光通亮的方向看了看。

透過銀票是那座聳立雲端，燈火闌珊的欣樂樓，忽然之間我明白了，這不就是那天拒絕趙叔之後收到的嗎？

難道......這是趙叔派人送來的！

我糾結的皺眉，我從來沒覺得一千金的銀票眨眨眼就消失了一大半，這張銀票就是救命錢。

那天晚上賣的那幅一千金的畫，定製一個特殊的熨斗就花了三百金，然後裝修，每位綉娘配齊的工具，這麼一套下來，錢已經所剩無幾。

掰指頭一算，還有半個月就要開店，招牌還沒定做，開店的費用肯定還差很多，這一萬金就是我的救命稻草。

想着我就沉默了，手中的銀票很重，眼前的欣樂樓很清晰，我實在不懂這張銀票的含義。

此時趙叔他們不在，我糾結着不知如何是好。

過了一會兒我舉起手做成照相機的動作比對着欣樂樓，心中做了一個決定，還是送他們畫一幅畫。

雖說我的畫不值一萬金，那就當我找的一個借口當面告訴他們，我一定會把錢還給你們的。

當天晚上我就用最後一點顏料畫出了一幅封筆之作。

這幅畫修修改改畫了三天，這幾天裏因為受到隔壁胭脂鋪的影響，整條小街都已經人心惶惶，凡是跟胭脂鋪老闆娘有關係的人全都送去大理寺。

我有些擔心那次拖欣樂樓下水會不會被誤會，只是這些天王大人也沒有來查店，反而第四天我還收到一份的禮物。

一幅以杭記為名牌匾，不過金飾二字變成了服裝店三字，而這個服裝店三個字印得簡單，是按照欣樂樓的匾額字體印的，在這一條小店鋪街道上並沒有多餘的特殊。

這還是剛接手店鋪時我就找地方打造的牌匾，這快要開業了才送來，實在是錦上添花。

還有十天就要開業，我想着趁這幾天請些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來參加開業典禮。

這幾天親自做了幾份請帖，第一份送的欣樂樓，包括畫的一幅畫，一同交給了掌柜。

第二份送的王大人，他在京涼城還算是很有威望的縣官，芝麻綠豆的小事他處理得很完美。

第三份當然是元大叔，順便讓他還幫忙請了幾位布莊店的老闆，包括他即將出嫁女兒都來了。

第四份費了不少力交給了小花，自從她回呂府就再也沒見過了，這次無論如何也要把她叫出來見一面。

還有一份特殊的請柬交給了芊羽綉坊的塵霜夫人，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但是她來與不來，也都無所謂。

之前有人告訴我，想要秀坊在東涼城立足，首先要得到塵霜夫人的肯定，只有她來了就代表你的店她不會有所作為。

真是無法無天，但我經不住她們的折騰，一開始還是要放低姿態，最起碼和氣生財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請柬送出去后，我便心心念念的等着開業。

距離開業還有兩天的時候，我們揭開了前門。

以前陳舊老化的大門全部換成了雕花刻字的梨木大門，所有傢具全是重新定做，不過大部分都是穆一幾人做出來的。

還將主廳重新佈置，以前全是櫃枱裝珠花，現在全部改小。

櫃枱不高，擺放了幾把高腳凳。老舊的房樑柱子全都刷了一遍漆，場地又大又寬敞，一面牆釘了幾個掛鈎，一面牆放着衣架。

正對着門口的牆面垂着七七八八的掛鈎，每個掛鈎都是垂珠裝飾。樣式新穎獨特，要掛一些重點推薦的服裝。

衣服已經陸陸續續上貨，當初我設計出衣架時，幾人還不明白，等到我將衣服都一一掛上，連帶着綉娘都驚呆了。

衣裳樣品一共十六件，現在只接受預定，預定時間一件衣服為十五天。

門口擺放着兩個女形人體模特，穿得都是我主打的特色衣裳。

大門左邊一件“月色凌霜香”，顏色為淡黃色的上下套裝。

上裝交領，漏出白皙水嫩項頸，荷花散袖綉金邊的斜襟短褂，便於小姐遊玩時穿。封腰貼身，露出窈窕曲線。但透明的薄紗下裙，隱約印着淡黃色綉晚香玉的裙角，有一種夜色下朦朧之美。裙角上的晚香玉好似散發著清香，在這安靜的夜晚中靜靜綻放。

這是一件中規中矩的古風服裝，設計的圖案卻十分吸引人，穿着身上給人一種清新甜美的靜態。

腰上掛着玉令香包，散發著淡淡的晚香玉香味。

這樣整整一套，就綉娘的話來說，服裝很常見，繡花圖案很獨特，沒有什麼新穎。

右邊的第二套“繁花一品紅”，大紅色對襟長袍，水袖墜地，金線綉繁花，綵線綉彩雲，雲紋似錦綴緞袍，一品嫣紅襯繁花。

這一套很華麗，放在門口就是為了吸引人，這兩件形成鮮明的對比，為新的店鋪增花添彩。

掛上的衣服各色各樣，中規中矩，都是這裏的人能接受的樣式，我想過現在要走低調路線，不能高調得把身家底子都掏出來。

後天就要開店，我多少有些激動，頂着黑眼圈數日子。

當天晚上我又畫出了幾件特殊的衣服，代製版和定版做完已經天亮了。

明天開店，明天開店，明天開店！

整個杭記的人都緊張，腦子漲漲的，心裏慌慌的，“明天開店”這句話卻像幽冥一樣冒來冒去。

開店的前一夜穆一帶人正在安裝牌匾，我站在街道望着他們，那鮮紅的布條下遮住了今後的命運，揭開它夢想就實現了一半。

我慌張地心一直沒停，不知道為何會如此恐慌。

可當我回到後院時，望着欣樂樓，我忽然明白了什麼。

這是一種得而不可得的感覺，我害怕明天沒有人進店，怕我邀請的每一個人都不會來。自己無足輕重的地位想在欣樂街立下根基是需要很長的時間，而一開始我只能祈禱，明天會是我們真正的開始。

開業前的最後一次會議，我沒對他們說什麼，只囑咐一句道“好好休息，明天都要以最好的狀態見人。”

“穆蘭，我們害怕。”

我正轉身回房時，一個小小的聲音傳來，我稍稍停住，笑了聲“放心吧，不用擔心，就算明天真的沒人來，我們也可以見到小花不是。”

幾人沉着臉沒有講話。

我又道“明天穆二和穆四就在門口負責攬客，就喊，歡迎光臨杭記服裝店，有喜歡的裏邊兒請。”

我一邊說還一邊教他們做動作，穆二穆四愣愣眼，有些接受不了。

我也不惱，又對穆一道“明天你負責叫我們起床，刻準時放鞭炮，炸得他們一臉懵。”

穆一輕輕點頭示意，而我看了看欣樂樓，沉聲道“我現在去一趟欣樂樓，看看趙叔他們回來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