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素素9
「這麼多年了……」顧君棠的拇指忍不住落到那東珠上面去,意味深長地說道:「你還是喜歡這種樣式的鞋子,一點都沒變。」
寧素素的腦子裏猛然嗡的一聲。
他的這個動作,和此時兩人所處的姿勢,勾起了她久遠的像是上輩子的記憶。
那一年,寧素素十三歲,是京城最天真活潑的小姑娘。
她喜愛詩詞曲賦,也愛跑馬射箭。
她是寧府孫子輩最小的孩子,所有人都寵慣着,想做什麼做什麼。
一個月裏,總要溜出府邸去跑馬場轉幾圈。
那一日,她去的時候遇到了其他幾名公府貴女正圍着一個青年。
不時傳出陣陣鬨笑聲。
婢女皺眉說:「他們又在欺負那個游擊將軍了。」
那個青年,就是馬場內的游擊將軍。
這官銜倒是好聽,將軍,但實則就是個陪貴族子女們玩樂的玩意兒,高興了賞給他點銀子,不高興了,那便會耍百般的心眼子折辱戲耍。@:.
寧素素最是看不慣那群人,毫不猶豫地就衝上前去,「你們別欺負人!」
那些貴女冷眼看她:「我們怎麼欺負他了?不就是讓他給我做人凳馱我上馬嗎?這不是他應該乾的嗎?」
「你大可以用自己的奴才馱你!」寧素素擋在那青年面前,眼神凌厲地掃視了一圈,「這個人我看上了,以後在馬場他只照看我一個!」
「你們誰敢跟我搶,可別怪我不客氣!」
眾人畏懼她身後的太師府,悻悻的走了。
畢竟,只是個玩意兒而已,沒必要為這麼個人跟太師府的嫡孫女交惡。
寧素素回過頭的時候,看到青年臉上已經有不少臟污,應該是方才那些人用腳踩着他的臉弄到的。
她瞪了那些人一眼,回頭時已經拿出懷中的帕子遞過去,「擦擦吧……他們以後不會再找你麻煩了,你放心。」
青年盯着她,眼神深沉複雜。
他最終沒有接她手上的帕子,只說「尊卑有別」。
從那日開始,他成了她在馬場內專門的游擊將軍。
他跪下讓她踩着肩膀上過馬,幫她牽着馬走遍過整個馬場。
她覺得他很有些本事,馬術也好,還曾和哥哥寧知玉提過,讓哥哥幫忙提拔一二。
她玩心很大,其實並不常常去騎馬。
後來隔了大半年才去,誰知騎到一半天下大雨,還是那種很髒的雨,落到她的白色衣裙上便是一個個的泥點。
她興緻大減,催促着要回帳篷去。
那青年為她牽着馬,到了帳篷前下馬的時候,他一邊扶着寧素素的手臂,一邊用衣袖把她鞋尖上那顆珍珠沾染的泥污給擦了去。
那個動作,寧素素記了好久好久。
此刻,她瞪着面前的丈夫,根本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她無法把當初那個沉默又守本分的游擊將軍和關西侯聯繫在一起。
「哎……」顧君棠輕嘆了口氣:「看來你忘的很乾凈。」
「我一直記着,十年從未忘記過。」
「老天垂憐。十年了,你竟還能等我將你娶到家中來。」
寧素素大受震撼,手將馬韁握的死緊,骨節像是玉一樣泛了白。
顧君棠仰頭沖她笑:「要跑兩圈嗎?」
寧素素快速搖頭,她本來就不想騎馬,現在更加不想了。
「那下來吧。」顧君棠伸手去扶她。
寧素素從馬背上下來的一瞬,忽然撲過去,用力將他抱緊,「我想起那個鈴鐺了……」
是當初她去馬場常騎的那匹馬項圈上掛着的。
寧素素想起當初的難受,再被今日衝擊,鼻頭有些發酸,「他們都說你和那個公主交情很好,我就以為你……以為你喜歡她!」
「我以為,你那個鈴鐺個是和那個公主一對兒的……」
顧君棠愣了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雅音公主嗎?」
「嗯。」寧素素吸了吸鼻子,「我沒認出來……」
所有掛在馬脖子上的鈴鐺其實都差不多,她心裏先入為主地覺得顧君棠和雅音有什麼首尾,立即就把鈴鐺也聯想了過去。
顧君棠沒話說,半晌嘆了口氣,「所以你就是因為那個,悶悶不樂了半個多月?你為什麼不直接問我,憋在心裏自己一個人難受?」
「我怕我直接挑出來,你承認了,我就得面對你心裏還有旁人,你如果否認了,我又害怕你是不是在騙我……」
顧君棠更加無言。
他哪能想到,就這麼簡單的一件事情,她心中竟然生出這麼多的惶恐不安來。
寧素素猶豫地說:「你真的念了我十年?」
顧君棠問:「不信?」
寧素素咬了咬唇。
那鈴鐺的確有十年了,他還記得她當初喜歡穿的鞋子樣式,好多次他看自己的時候,眼神都是複雜的。
只是自己一直不懂得那些複雜是什麼意思。
他好像還總在她睡着的時候,吻着她的耳朵叫她寧小姐……
如今恍然大悟,竟是像做夢。
顧君棠輕輕拍着她的背,打趣地逗她:「素素乖,別怕,我不會騙你,心裏也不會有旁人的。」
「……」寧素素被逗得有點不好意思,收回自己的手,窩在他懷中低下頭,「我都多大人了,你把我當小女孩兒哄?」
「不論你多大,都還是我記憶之中那個千金嬌小姐。我一輩子都願意哄着你,只要你不嫌棄。」
寧素素低聲咕噥道:「那你是喜歡那個千金嬌小姐咯?」
「我喜歡素素。」顧君棠了吻她的額頭。
當追剿亂軍遇到她的那一日,沒有人知道他心裏多麼激動。
他不要她謝恩的禮物,只因他早已經做了決定,要她用自己的一輩子來謝他。
顧君棠溫柔地說:「這輩子,我只喜歡素素。」
分吹起兩人的青絲,黏連在一起,分不清楚她的還是他的。
寧素素覺得心裏調了蜜糖一樣的甜,洋溢着說不出的溫暖。
自己在京城被人戳着脊梁骨指指點點,被人退婚,被人搶婚的時候,有一個人在遠處一直念着自己。
十年。
人生能有幾個十年。
真的很微妙。
或者這就叫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