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路見不平一聲吼
日正當午,正是酒樓上座時分,可或是因為縣中蕭條的緣故,連帶酒店的生意,也不怎麼紅火,入目所及,廖廖幾桌,屈指可數。
倒是店中小二,守着通往二樓的樓道,望着店內外,倒還略有些勁頭。
這樣的所在,還指望能聽到什麼了不起的民心八卦?
原本在我眼中,似戲中搖扇的諸葛復生的慕雲飛,原來也有失誤的時候,嘴角不自覺的向上彎着,這樣的念頭。讓一直處於下風的我,心情略有好轉的跡象。
“客官客官,你等等。今兒個二樓已被人包下。你要打尖,請就在樓下吧。這邊請,這臨窗,也能看街景的。”
耳邊傳來店小二的殷勤的招呼,我才現,光顧着想事,我已逕自走到一樓樓梯處。
抬頭向上望,二樓仍就冷清。倒不像被是被誰包下整個二樓的光景!
倒為知中縣中哪家豪門,如此大手筆!
我一邊思襯着,一面從善如流在店小二的引導下,在臨窗的桌邊坐定,自然也把店小二如釋重負的神情收入眼底。
點了幾個家常菜,估計夠兩人份了。
等菜的空閑,百般無聊,目光便不由落到那並沒有喧囂熱鬧起來的二樓上,一時好奇心起。
“小二,今日這樓上是城中哪家富豪宴客,竟要包下整個二樓。何況此刻日正當午,我怎麼覺得那上面冷冷清清,不見什麼客人?”
“你別說,我在這店中也有好幾年了,大大小小的也算經見過不少世面,可如今樓上這位這位,我還真是從沒見過!
也不是本地人,不知哪來的富家子弟。看起來剛二十齣頭,可人家那排場,那氣派,嗨,那可真夠大方的。
光隨從就有十來個人,這剛一進店,打頭領路的隨從便隨手扔了一綻銀子,說是要包下整個二樓,因為他家主子進餐不喜人打擾。
點了一大堆主推菜,可坐那用餐的就那位公子哥一人。其它人,除了兩個進了廚房監工,其它都如泥塑一般,把守在一旁。
這還不算,那家公子,竟連碗筷全不用我們店裏,自帶的。金杯玉盞銀筷,從前只聽人說過,如今我倒是長了見識。說句不恭敬的話,咱們樓上這位,想來應稱得上是富可敵國。”
這店小二倒是個健談之人,揚揚洒洒這一大通話,如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說得那叫個順溜。
我聽得也是暗自咋舌:包下酒樓二層,只為了一個人清靜的進餐。還自帶餐具,廚房有人監工,這般大手筆,不知是什麼大人物,光臨我們這小小青陽縣城了。
“估計是不知哪個高官子弟外出遊玩,你們啊,也別少見多怪。”
剎風景的聲音來自我的身邊,慕雲飛這傢伙,面色突然變得有幾分怪異。而那話,我反正聽着不怎麼順耳。下意識就想頂撞幾句,以剎剎他的傲氣。
“什麼少見多怪?說得你好像也這般擺譜似的,別在那兒吃不葡萄說葡萄酸。”
“我……”慕雲飛被我的話頂一不由足足愣了半晌,目色中閃過一黯然之色:
“我祖籍京城人士,京中多顯貴,多少家貴族公子皆是如此,因是常見,所以習慣為常了。”
“原來這位公子來自帝都,難怪見多識廣。”
店小二見得苗頭不對,趕緊搶過話頭,打着圓場。
畢竟,這個話題是他引起的!
把話題岔開,我們點的菜也陸續上桌。店小二悄悄擦汗,退下,忙活別的事了。
我心裏,不知為何莫名的煩悶的。
因為身邊這人。
前幾日還好,特別今日,越和慕雲飛相處,心裏就覺得壓抑得慌。
仔細想來:這人雖自稱哥哥好友。可自認識以來,他似乎對任何事情都是淡然處之,可又屢屢給人驚奇!似乎一切盡在掌握中,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相比這下,跟這樣一個近乎於完美的人在一起,那種自慚形穢的無力感,很輕易把自己本已剩餘無己的自信心,打落塵埃,永無翻身。
唉,我到底在瞎想什麼呢,明明慕雲飛越能幹,我的助力越大,可是心中那濃濃的挫敗感受,又從何而來?
“莫顏!”被慕雲飛的呼喚拉回不知神遊到何方的思緒。回過神來,我才現,自己在無意識中,拿着筷子,把面前的米飯蹂躪得不成樣子。
“嗯,請!”
胡亂挾了箸菜,刨幾口菜在嘴裏。卻是食之無味,形同嚼蠟!
搖搖腦袋,長長呼出一口氣,似乎要把胸中那點鬱悶借這個動作給呼出體外。
想不明白的事,就不要鑽牛角尖了。我犯不着自個為難自個不是。
店外一陣突來的喧嘩,吸引了包括我在內的食客好奇的眼。
因為坐着面對窗口的位置,我在第一時間,把外面的情景看個清楚,聽個明白。
先前在店內,對着我們笑臉相迎,點頭哈腰的店小二,此刻雙手叉腰,神氣活現的似換了個人似的,正大聲呵斥着:
“走開,走開,你也不看看這是個什麼地方,真他媽晦氣!”
“這位大爺,您就行行好,我……”一個身披重孝的女子,在一旁苦苦哀求着,身後青青竹枝撐着的布條上書“賣身葬父”的字樣。
聽那女子的意思,不過請店小二容她在此處佔地而已,因為能進酒店的客人,手裏想來會有幾個閑錢,或能幫襯她一二。
而店小二則嫌她帶個死人,在離店不遠處,看着就晦氣,怕她影響生意。
這雙方一拉二扯的,便成現在的情形。
這樣的混亂的插曲,自然很快便吸引了那些原本三三兩兩散居街頭的閑漢。
一如聞見腐肉的蒼蠅,閑漢們一下子圍了過來。嘴裏還不乾不淨七七八八的附合著。
“這說這小二哥,你怎麼沒半點同情心,看着這小娘子哭得這般,你還動手動腳,想占人家便宜不成?”
“唉,我說,賣身葬父,既然有了賣身之心,既然有心,何不自己到怡紅樓去,便也合適!……”
“我呸!”店小二一跳三丈高,暴跳如雷。
“我占她便宜,也不看看她長那鬼樣,就是想進怡紅樓,也沒那冤大頭肯肯出錢!”
這話,引得一幫閑漢哄堂大笑。紛紛附合:
“說的也是,長成這樣,怡紅樓怕也不肯出錢的,沒的買去嚇人的!難怪打着賣身的幌子到現在,也沒一個人肯掏錢。”
“不對,不對,我看這小妮子身段倒還不錯,女人嘛,關了燈,都還不是一樣……”
這樣的話,又引起一眾圍觀,會意的鬨笑。
“住口!”
怒氣上沖,我氣得面色白,也顧不得許多,啪一聲把手中筷子往桌上一擱,我人已似一陣風般奔了出去,邊跑邊開罵:
“人家小姑娘死了父親已經夠慘,沒錢葬父,被逼得要賣自身,落魄至此,你們沒錢不幫襯也就算了,如此落井下石,往別人傷口撤鹽,你們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衝到前面,這才看清那個麻衣素服的女子的模樣。
她年紀也不大,也就十五六歲,那五官身段,雖未長開,倒也算個是美人坯子。可惜她左臉臉頰之上,有塊巴掌大的胎記,自眼角覆蓋了大半張臉,初一看,的確有些嚇人的。
此刻她神情木然的跪在地上,對於這幫無賴的言語攻擊似乎已沒有半點反應。只沉默已對。卻因我這一出聲,才淡淡抬頭,望了我一眼,又緩緩低下了頭。
所謂哀默大於心死,想來,被人這般圍觀和調笑。那女子此刻是心如死灰。
這樣一想,心中莫名便是一痛,痛過之後,便是怒,對於這幫無所事事的閑人的憤怒。
鬨笑的人群似乎沒有料到這半路會殺出我這樣一個程咬金,鬨笑聲似乎人硬生生掐斷一般。靜默半晌。
或是因為我眼生,那些閑漢吃不准我什麼來路,倒也沒有輕舉妄動,只有不知哪個冒出個陰陽怪氣的聲音:
“閣下好心?閣下說的倒是義正詞嚴的,若是真箇好心,何必只動兩片嘴,卻不肯出手相幫?”
轟的一聲,我只覺腦門一熱,被這句擊得是氣沖牛斗,雙目圓周瞪:“誰說我不幫心的,我出來就是為了幫人。”
掂掂懷中那份量並不太重的銀袋,一咬牙,不管三七二十一,連銀袋的封口也不解開,就準備連包交到那女子手中。
身後,有誰輕扯我衣袖,回頭一看,卻是慕雲飛,似乎有話要說的樣子。
不知怎的心頭火起,今兒一天我都在被說教中我也認了。可此刻我在助人,怎麼他也有話要說,如是一想,那口中的語氣,便不由沖了:
“你也這般冷血袖手旁觀這麼多大男子欺負弱女子不曾?”
斷然抽回衣袖,也不聽他到底想說什麼,把手中錢袋放到少女手中:
“給!把你父親葬了吧,多餘的,自己拿着過日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