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撲朔迷離(四)

第十七章 撲朔迷離(四)

放屁,爺是那種貪圖李家家產的人……?”

“胡說八道,這李家小子能有如今這麼大家業,還不靠有咱們族人大力支持的……”

“潑婦,敢血口噴人,你算什麼東西……”

“大人,此女出身卑賤,慣會含血噴人,大人切不可偏聽偏信……”

“就是,這種狐媚坯子的話不可信,還口口聲稱自己說懷了李家骨肉,誰知道那是誰家野種……”

不知是不是因為在大大庭廣眾之下被人道自己心中那些不欲與外人道的私心隱算而感錯愕,原本喧囂的李府,猛然的一片安靜。安靜不過片刻,人群中便開始暴\出各種分辯、抵毀,及謾罵的聲音。

各色謾罵,似乎在互相攀比着,一個比一個聲音更高,謾罵內容也一句比句惡毒。到了最後,那謾罵的對象,已開始波及到吳氏腹中那尚未見天日的孩子身上。

而那位自稱李氏族長的老人,也擺出一副受到侮辱的義憤模樣,卻聽任身後一干男子破口謾罵,而不曾約束半分。

耳邊聽得那些謾罵,吳氏死死咬着下唇,面上一片慘白之色,身體顫抖如風中落葉,卻強撐着挺直了身子,眸色之中,閃動着不屈的光彩。

只是那樣聲嘶力竭的聲討中,仍能讓人聽出其中虛張聲勢的心虛意味來。

這般情景,強弱立現,我怒極反笑,一字一句,字斟句酌道:

“好啊。本縣來此之前便曾聽過。李氏族人乃青陽縣數一數二地大族。如今親見。這所謂大族風範。原來如此?

李掌柜屍骨未寒。自稱同族地各位。不說要追查真兇。。卻已迫不及等已不請自來地跑到人家家裏欺負起未亡人來?”

聽着我話中藏不住地諷刺。那些年輕地李氏男丁面上有些掛不住了。要不是我這本縣縣太爺地身份。和剛剛露地一手功夫鎮住了場面。怕不得圍上來理論一番。

其實面對眼前黑壓壓一片人群。我與兩名衙役。根本算不得什麼。只是此刻。我卻半分不能退讓。

年老如李氏族長李長生。也被我地話。擠兌地面上青一陣紅一陣地。半晌才重拾話頭:“據說說兇手已經被押送衙門裏了。大人怎說案情未明?

而且。咱們李氏族人。可不是什麼消息靈通。不請自入。自告奮通來管李家地家務事。而是受人之託才會合族到此。”

族長的話音剛落,身後便此起彼伏的響起聲聲附合。

“不錯,咱們可是名正言順被人請到此處的。”

“就是,就是,沒有給我們報信,我們哪能知道這些?……”

“押來的那人並非真兇。真兇另人其人。據仵作檢驗所得,李掌柜是死於砒霜慢性中毒。而案子審到此刻,也不見苦主家人前來,本縣才到此一探。

卻不料,位得到消息之快捷靈通,倒是不比我這縣令慢上多少,加之各位先前種種作為,讓正追查兇手的本官,怎能不得心生疑惑?”

三言兩言解釋之後,我話風一轉,目光掃過眼前一一干人等,語氣中隱隱帶着暗示與威脅,昭然若揭。

“各人既稱自己是受人之託,那麼敢問李族長,諸位受何人之託,才來得如此之快,竟然堵在李家門口,讓他們連派出人去旁聽審案的機會都沒有?”

“是李茗的正室劉氏,得知李掌柜之死,兇手已被押送至衙門裏后,立刻派出僕人通知我們,說她一個婦道人家,沒什麼見識,又不方便拋頭露面,如今經此巨變,方寸已亂,請族中長老來此,主持相關事宜!”

李氏族知李常生,配合的合盤托出。

這般配合,倒讓我微微一愣,心裏反而覺出一絲古怪的意味來。

劉氏?那個一直躲在佛堂不問世事的可憐人?

以她與李掌柜那相敬如冰的處境,若說她因夫君突逝,邀族人來此料理後事,而不曾派人到衙門裏來的舉動,倒也說得過去。

君若無情,我便休,何況,心灰意冷半入空門如她。

如是一想,我疑心稍去。

冷眼斜瞄了一眼前面色陰睛不定,各懷心思的一干眾等,冷哼一聲,繼續問道:

“如你等所言,是李家大夫人請諸位來料理夫君後事,這倒無可厚非,可是,的謂不肖有三,無後為大,敢問一聲,那個,讓吳氏帶着李掌柜的唯一的骨血為殉葬,讓李掌柜斷子絕孫,斷其香火,是劉氏的意思?還是哪條族規所定?本縣倒也想見識一番?”

“大人,那個,……是劉氏提及,他家老爺與吳氏蝶情深,多次\願,生同寢死同穴,希望我等順從死\最後的遺願的。至於那孩子,劉氏未曾提及過……而咱們以為是吳氏不願共葬的推托之詞……”

李長生口氣雖硬,眼神卻不停的閃爍,對其心虛表露無疑,這一番言辭的真實性,便頗讓人懷疑。更不提先前諸人種種出言不遜中的涉及言語,也透出他們明知吳氏有身孕有情節。

一想至此,我便覺齒冷,心中無限鄙視:“真果如此,那麼,族長與諸位且在此稍侯片刻,待我傳來李家大夫人到此,雙方當面對質可好?”

“大人,那個……劉氏雖沒如此露骨言明,可那話里話外所透的意思,大至如此……”李常生不由苦了臉,“這種事,不過口口相傳,又牽扯到不肖有三,無後為大,斷人血脈的話題,那李家大夫人肯承認才怪。”

說實話,李常生心裏也暗暗後悔。

只怪自己當時也是財迷心竅,原以為憑這一族之力,逼一個小小妾室陪葬,並不是什麼大事,卻不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這位縣令大人突然到來,打亂了一切。

如今,那位縣令話里話外,所透出的意思:誰貪這李家家產,怕就跟李掌柜的死,有着干係。

雖說自己倒是自身影正,可這自古民不與官斗,縱然這李氏族長一位在族人面前,端是風光無限,但官字兩張口,從來只許州官點

許百姓放火的,若他真要有意抹黑,小小一介布衣平T能與官爭。

何況,此事,本是李家家宅內鬥之事,既然這李茗死的蹊蹺,自己卻沒必要趟這混水,一念至此,李常生咬咬牙,繼續道:“也是小老人一時貪念,那吳氏派人請我時,也派人傳說:說她如今唯此一樁心事放不下,若此事能如他願,她亦別無所求,將常伴青燈古佛,這李家萬貫家產,便由族人共同處置的。她絕不干涉。這財帛動人心,小老兒……唉……慚愧啊……”

“大人,這大夫人好惡毒的心腸,求大人為我作主。”

聽得族長此言,一直在我身後,未再開口的吳氏,終於雙膝跪地,哭訴着。

我心中終於明白,為什麼這裏鬧騰得如此利害,卻不見李家半個僕人的身影,就只有吳氏一個孤身在此。

對於那個未見過的劉氏手段狠毒,不由嘖舌。

然而,轉念一想,一直被丈夫冷落,猶如守活寡的劉氏,這些年的日子怕也難熬,如今也只有在其夫死後,散盡家財,以圖一泄多年壓積於胸的惡氣,下細想來,也不過是可憐人罷了。

或是身為女兒身的緣故,這一番將心比心之下,我反倒對那劉氏反倒隱隱同情起來。

而且,這李常生怎麼說也是一族之長,這種丟臉的事,他卻的一下子便合盤托出,這般配合之下,偏讓我越\奇怪起來。

“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如今你雖受驚嚇,人無大礙,此事,就此作罷吧。”

聽我得如此說法,吳氏面有不甘,然而,看看眼前黑壓壓的人群,卻也知道,形勢比人強,別過臉,無聲悲啼中。

而另一邊,那些李氏族人的面色,則有稍微好轉的跡象。

既然大人連劉氏那個正主的行為都不打算追究了,那麼,從犯如他們,自然也就更不用提了。

而族長已說出此事。眾人心知事到此刻,這李家家產想來是無望了,若是在糾纏下去,惹怒了縣令,再被冠以嫌犯之名,鎖拿進衙門去,縱然自持自身清白。可以前任縣令的種種來看,那衙門裏,再怎麼清白的人進去,縱有金錢打點,怕也得脫層皮才出得來的。

一念至此,那人群中靠近門口處,竟有人三三兩兩開溜了,而排前的各位,也開始緩緩后移。

那些無關緊要的人可以偷溜,可那位李族長,卻是想溜也卻沒那膽量,猶豫萬分。

我今日到此,本為查案,明知今年買砒霜的人家只有兩起,又沒有借案生財的打算,先前那番說法,不過是想把這一干人等打\走就好。

如今見得諸人氣焰已消,我倒掂記着正事。也不欲多跟這些個財迷心竅,卻並沒有真正惡行的人多作計較:“李族長坐立不安的,莫不是家中事掛心?”

這般明顯的給台階舉動,人老成精如李常生,怎會聽不出來:“對對對,大人所言及時,我這才想起,家中有些要緊的事,那個,既然大人來此,那麼,這兒的事就拜託大人,小老兒先走一步了。”

“是啊,我也才想起……”

七嘴八舌的說出各種理由,眼前烏壓壓一大票人群很快如鳥獸散去,不留半分跡退,那被我劈開的兩頁大門,\出幾聲吱呀聲,幾片不知何處落下的殘葉在微風中打個旋,透出幾分蕭瑟味道。

我終是長長舒了口氣,所謂雙拳難抵四腳,先前面對黑壓壓的人群,那種無形的壓力,縱自恃功夫在身如我,也不過在強撐罷了。

“民婦多謝大人救命之恩!”身後“呯”然作響三個響頭,死裏逃生的吳氏,對我是感激涕零。

“也求大人,把殺害民婦夫君的兇手,繩之以法。”

“我正為此事而來。”我負手於背後,也不客套,開問見山道。“吳氏,本官問你,你這府里,可有個叫雲煙的丫環?”

“有,那是大夫人的陪嫁丫環,一向在佛堂陪大夫人的,很少出門……大人何以知道她的名字?”吳氏眼中驚訝一閃即逝,隨即,面色很難看:“難道她和老爺暴斃有關?”

“這本縣不敢斷言,不過,就是這丫頭,三月前,在回春堂購過砒霜,而你家老爺,正死於……”

“啊……”一聲尖銳的慘叫,在如今略顯空曠的大院裏,分外驚心。

我沒由來心裏一驚,再顧不得說什麼,立刻起身,向著慘叫聲的方向奔去。

一路上,都能看到被那聲慘叫驚動,還有先前躲着,不曾露面的三三兩兩的僕役,皆帶着一臉莫名的向著同一方向跑去。

這倒也算是變相為我指明了方向。

還未走到慘叫的地點,便已聞到空氣中瀰漫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氣息,這種不詳的氣味,讓我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

前面已出現一層人牆,“讓開。”我一聲暴喝,沖了進去。

未及幾步,入眼所及的場,便驚愕的止步,無法前進前分。

在我面前,是一間大門洞開的屋子,一個青衫婦人,背上露着一個刀柄,就那麼倒在血泊之中,死活不知。可從那快要凝固的血跡,和周圍被血腥氣吸引來的蠅蚊之小蟲子環繞其中的狀態推斷,這婦人被人行刺,想來已有好長一段時間了。

而在她身邊,一個明顯嚇傻了丫環打扮的女子,獃獃的跌坐一旁,任鮮血污了衣襟。面上,仍舊保持着驚駭莫名的表情。

想來,剛才那一聲慘叫,便是她\出的。

身後傳來猛烈的哎吐聲,是刪刪來遲的吳氏,身懷有孕,哪能見得這般血腥,吐了半晌,什麼也沒吐出來,喘息稍定,便不由得連連倒退,口中喃喃自語着:“怎麼會這樣,怎麼會……”

一旁一干僕役的神情,也變得非常怪異。

這也不是我第一見看見死人,可是,我仍覺得嗓子\干,張了幾次嘴,\出的聲音,仍舊乾澀而難聽:“那是誰?”

“大夫人劉氏,和她的丫環——雲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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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妝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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