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悍將歸朝
走出祠堂,林映安臉上的神情有些複雜,在這個皇權至上,禮教森嚴的時代,像她一般有着現代思想存在的人無疑是矛盾和痛苦的。但她也沒有妄想過能憑自己的一己之力改變這個時代,每個時代有着它特殊的成因,歷史的車輪絕不因某一個人的意志而改變軌跡,更何況她還是個女子。
但她自問也不是一個容易向命運屈服的人,就如她同方嬤嬤講的,如果生在清明盛世她自樂於做個吃喝無憂的懶散閑人,可若是亂世欺人,她總是要與命運搏一搏的……
回了自己的院子,潤畫已經收拾好正房裏的東西,搬了把小杌子坐在耳房裏呼吸淺淺的疊着她們幾人的衣物,聽到屋外的腳步聲,忙放下手中的東西迎了出去。
“什麼時辰了?”
“未時過半。”
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了,林府在城東,按着清棋的腳程來回個把時辰足夠了。林映安皺着眉頭進了院門,伸出胳膊虛扶了一下,她的腳下沒來由的有些酸軟。
潤畫懊惱的拍了拍腦袋,走快幾步過去攙起自家面色發白的姑娘,“婢子怎麼忘了您自小就有氣血不足的毛病,最是餓不得,這就叫廚房裏端些吃食。”
屋裏只剩下她一個人,今日的院子裏比平日裏還要安靜許多,聒噪了一整個夏日的蟬鳴也在這一場秋雨之後適時的退場。
這突然而來的寧靜反倒退去了一身的倦意,揉了揉額頭,林映安閉着眼睛任由思緒亂轉。
腦子裏裝着事,她的意識一直都是在半夢半醒間,就在林映安的腦子攪成一團亂麻的時候就被一聲震天的號角聲吵醒,門也就在這時被人推開。
“姑娘,該起了,吃些東西。”潤畫遞了條熱帕子給她敷臉。
“現在什麼時辰了?”林映安睜開眼,看着桌上放着的一碗紅糖荷包蛋,又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潤畫用勺子攪散碗裏的熱氣,把勺子遞到她手裏,“您不過就眯了一刻鐘。”
“才一刻鐘,我這兒像是過了幾個時辰,好端端的這外面就吹起了號角?”
“聽着劉媽說是朝廷里的大將軍打了勝仗回來,今天要入城,外面熱鬧的緊。”
林映安點點頭,“朝廷里有本事的人多對咱們百姓來講是件好事。”
“是。”
門外又傳來動靜,潤畫的腳下一慌就又下意識的護在姑娘身前,自己的身子卻像只受驚了的小鳥似的發顫,林映安才意識到自己擔憂的情緒外露的這樣明顯,才讓這個平日裏處處以她為主心骨的小丫鬟都慌神失了理智。
“砰咚”一聲,房門被人一把推開,清棋步伐踉蹌的跨過門檻,一進門便跌在地上,進來時來壓着的嗚咽聲在見到自家姑娘的這一刻再忍不住。
換作平時她似今日這般失態,潤畫定要斥責幾句,今日就連她都感應到什麼一般忍住訓斥的話,只用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不斷顫抖的嘴唇,盼她說些什麼,又盼她什麼都不要說。
“姑娘,林家老夫人沒了,送葬的隊伍已經快出城了!”
林映安怔住,身子晃了晃,血氣一時全都上涌在頭頂,一時站在原地不知該往哪裏去,她腦子裏也料想過許多可能,甚至她都在心裏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果真聽到這樣的消息后,眼前的這一片靜謐突然讓她有了一種不真實感,好像整個人是懸在了半空,輕飄飄的尋不到着落。
“扶靈的是誰?”她懷抱最後一絲希望。
“是三老爺家的兩個公子,大公子成親的時候婢子見過他們。”清棋抹着淚。
“三老爺膝下不是只有兩個庶子,都才不到六歲嗎?林家子孫興盛,如何輪得到……”潤畫不敢再說出接下來的話。
林老夫人堂堂一品誥命夫人死後不見弔唁沒有停靈,由着庶出的稚子送葬…...林家的天,怕是要塌了!
沒有留給她太多的時間,林映安看了眼天色,對着還僵在原地的潤畫交待幾句,也不再多話,送葬的隊伍估計已經出城,她得要早點兒趕上。
海嵐還剩着三分清醒,得了消息之後直接腳下一軟半暈了過去,醒來追出去的時候早就看不到林映安的身影。
“姑娘有情有義,老爺和大夫人不白疼她。”方嬤嬤扶着海氏,一向挺直的後背看着都佝僂了幾分。
海氏看着方嬤嬤已經哭腫的雙眼,自己也背過身擦擦眼睛,“她也是林家的女兒。”
大黎海清河晏,已經幾十年沒有外患,這一次邊境外敵來犯,常年駐守邊境的將軍帶兵挂帥,半月退敵百里。
朝廷久無戰事,這一仗又看着贏的漂亮,讓守在邊境數年快要被遺忘的武將們又重新入了朝廷的眼。
為了表示國力強盛和振奮民心,前幾日就有人把大將軍回朝的消息透露了出來,所以今日的街道上早早的就站滿了城中的百姓。
軍容浩蕩,隊首的一展紅底黑字的大纛旗足有兩三丈高,旗上燙着金邊的“宗”字迎着風獵獵作響,高聳於雲,像是叫人把脖子望斷。
不過,相比起百姓的激動和興奮,路正中的大將軍一身緊束銀甲,氣度巋然,顯得格外鎮定,即便頭盔蒙面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都掩不住他面上散發出來的冷峻。倒是他身後騎着匹黑馬的小將,身披大紅色的盔纓左右招搖,向下拋着明晃晃的笑,看得兩旁不常外出的閨閣女們面紅耳赤。
林映安無心熱鬧,拉着清棋的手在人群里尋找能容她們穿過的縫隙,主道兩側擠滿了人,就連兩邊敞開門做生意的鋪子裏都塞的滿滿當當,二人只能退到一條窄巷,耐着性子等着人群跟着大將軍的儀仗隊伍往前,等路上稍微寬鬆了才往城外的方向跑。
林家的根基就在昌平,城外有半座山專供林家族人下葬,前些年林家老太爺走的時候林映安有跟着送了半程,所以大致的方向她還是知道的,只是過了城外的官道,山裏的岔路太多,所以要趕在他們進山之前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