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巨鹿田豐

二、巨鹿田豐

從寢室出來,進入中軍大營,卻發現徐庶和田豐正在我的帥帳中據案對坐,都低着頭,笑吟吟地盯着什麼看呢。

聽到我刻意加重的腳步聲,徐庶抬起頭來,略略有些詫異,笑道:“主公,就算是他鄉故人,也不用這麼眼淚汪汪的吧?”

怎麼搞的,屋裏毛巾擦半天還沒弄乾凈?

我臉上一紅,忙又揉揉眼,道:“沒什麼,只是忽然想起劉綱、池早他們,心裏有點難受。”

徐庶道:“哦,是啊!”臉色不禁也沉了下來。

我忙道:“啊,元直,你和田先生在聊什麼啊?”

徐庶道:“主公你自己來看啊!”

我一屁股跪坐在他倆身旁,探過頭來看。

田豐抬起頭,雙眼在我和徐庶身上轉了兩轉,忽然輕輕嘆息,連續三聲。

我和徐庶都去看他,怎麼了老先生?

田豐道:“田某一路南來,多聞百姓傳誦,說道飛帥懷仁,軍師重義,君臣相得,猶魚入水。田某尚有不信。今日見之……勝過傳言多矣!”

“啊……呵呵,田老您太誇獎了,阿飛哪裏承受得起?”田豐、沮授,那是輕易誇讚他人的主兒么?心如比干之死,頭似董宣之硬,他們可是三國中有名的倆犟牛軍師,清高自恃,一觸即發,火氣猛着呢。剛才聽劉二說沮授信中贊我,我已經樂得如墮雲霧,這會兒我心花怒放,手姑舞之,足且蹈之,都不知該說些什麼謙虛的詞好了。

徐庶微笑,難得見到阿飛這麼失態的模樣,真是可愛啊!

田豐也微笑着看看我,然後慢慢跪直身體,斂去笑意,雙目正視我的眼睛:“田某路上已然想定,若飛帥果然仁義,田某當奉飛帥為主,至死不移。”

我急忙端正臉色,想了一想,道:“唔,能得田老看重,阿飛不勝榮幸。只是阿飛目前,兵微將寡,勢力弱小,恐怕會誤了田老大才。”

田豐道:“昔袁本初僻起勃海,蹙居延津,士無斗糧,仰人資給,其時勢力,猶弱於君。然並韓馥,滅公孫,八年之間,已能掌控冀、青、幽、並四州,擁兵數十萬,成為天下最強者。飛帥自度,難道尚不及本初么?”

呸,袁紹算什麼東西,怎麼能跟我比?

暗暗啜罵一句,卻心生喜意:“這老頭已然改了口,那就是對袁紹真失望了。袁紹老哥,對不住了。哈哈,本來嘛,你一直就沒本事用他,他什麼好主意你都聽不進去。而且要沒我,田豐早被你給殺了。”

古人擇主之後,往往得改口敬稱,比如什麼明公主公什麼的,最次的,也得叫什麼袁公曹公什麼的,叫人的名字,那已經是接近一般性的客氣話了。

徐庶道:“田公,我主並非此意。我主雄才大略,冀望掃除群雄,還我大漢蕩蕩山河,朗朗歲月,豈敢自甘人後?只是希望田公三思之後……”

田豐伸手制止住他,道:“不必多言。君貴審才,臣尚量主,存亡榮辱,皆由此來。我田豐絕非朝秦暮楚之徒,在那鄴城大獄之中,我已為袁公死過一次,並不相欠於他。此身既由飛帥重生,自當為飛帥效死。”說到這裏,忽然頓了頓,面現歉意:“元直,我就這個脾氣,你勿在意。”

徐庶笑道:“元直豈敢?主公,”正色向我道,“田公,海內智士,天姿瑰傑,權略多奇,算無遺策,臣請以為軍師。”

在田豐入睡之後,徐庶已經和我略加商量如何安置他了。本來以田老他的聲望智謀,擔任軍師也足夠分量,但當徐庶提出讓賢之議時,我卻不肯同意。

畢竟,徐庶隨我日多,而且總理軍務得心應手,施謀展智才華出眾,要他讓位,首先就不合人盡其才之道。

所以現在他突然再度提出,意外是沒有,不過要我立刻欣然贊同,我可也做不到。

田豐看他一眼,嚴肅的臉上現出一絲笑意,道:“田豐雖有得奉明主當仁不讓之想,但元直之才,我也十分欽服。所以請元直不必顧慮田某會不安於位。”接着又看我一眼,道:“主公若能於元直之下,封我為副軍師,田某已感足矣!”

我哈哈大笑,田豐如此直截了當,倒也意外可喜,是我輩中人。

“田老說話,我阿飛愛聽。嗯,我請田老任職我鎮軍大將軍府第一副軍師之職。”

田豐大喜:“多謝主公。”磕了三個頭,側身坐好,正式就位。

我對徐庶道:“元直啊,你就別讓了。你看田老,哪兒是謙虛的人啊?再說了,這以後招賢納士,高才之士越來越多,你見一個讓一個,能讓得過來么?別廢話了,趕快歸位。”

徐庶點了點頭,也坐好了,心想:“主公新鮮花樣真多,居然封田豐個‘第一副軍師’,沒聽說過。”

我道:“剛才兩位看的圖,我好眼熟啊!”

徐庶道:“哦,就是當日襄陽三路北伐的那幅,主公看過的。”

我道:“蒯良先生籌劃的‘七陽計劃’,對不對?”

徐庶道:“正是。一時閑來無事,和田老談起,就取出來了。”

田豐道:“元直,第一,以後不要叫田老,叫我元皓即可;第二,我也不是閑來無事,而是聽說此事,很感興趣。”

徐庶笑道:“是,是,元皓兄。”

我也一道改口:“元皓兄看過這份計劃,感覺如何?”

田豐道:“臣以為,計劃雖好,尚有未足。不過,現在臣不想和主公、軍師談論這份計劃,而想商議目前的作戰形勢,主公以為如何?”

我點頭:“好,我也很想聽聽元皓兄的看法。元直,你先把目前敵我雙方的情況跟元皓兄說說。”

徐庶道:“是。”命人取過作戰的地圖,詳細講解當前襄陽、江陵、長沙三方軍隊的態勢。

田豐滿意地一笑,從諫如流,果然暢快。凝目細看那份地圖,暗暗琢磨。

※※※

快到中午的時候,張南進帳稟報:“蒯越將軍遣人來請主公過去議事。”

帳中的三人都笑了。

我道:“那就按我們商量的,我先過去跟蒯越瞎扯幾壺,見機行事。元直和元皓兄在軍中主持。”

徐庶道:“嗯,偏勞主公了。”

我笑道:“有什麼辦法?誰讓我碰到蒯越那種死人?”披掛整齊,出帳上馬,帶上阿昌等百名衛士,趕往蒯越大營。

蒯越駐軍在玉陽鎮,是北上的要道。

到得襄陽軍的營門外,蒯越已得到消息,親自率領眾將出營相迎,大都熟識,唯一沒想到的是蒯良的公子蒯奇居然也到了軍中。

一見到他,我心中暗暗感慨:“蒯良果然坐不住了。唉,有好軍師就是不一樣啊!要不是田豐徐庶仔細為我分析,我可不知道現在如何應付這小子。”

蒯越這個人的長相是很對得起觀眾的,很氣派,而且言談十分風趣,不是缺鹽少醬的那種大白菜,但我一直不喜歡他忒自私自利的性子,遇點兒什麼事根本沒有數百年世家大族的格調,小氣得很,這些天每次見到他,我常常只是哼哈敷衍,懶得跟他多說。

從這個意義上說我更喜歡蒯良,那人雖然病怏怏的,但說話做事卻不愧一門之長的堂堂氣度。

所以這次來,我還沒進門,就打定只喝茶,只喝酒,只傾聽,只放屁,就是不說話。

果然,蒯越一通瞎擺活,除了損人,就是利己,我就沒聽到一件對我有好處的。

開始我還接受他,包括從事中郎將韓嵩、當陽縣長習煥、忠信軍信字營主將蒯義、司馬魏延、楊慮等一干文武的敬酒,到後來聽得氣悶,我乾脆抱着酒鼎,低着頭慢慢啜飲,連屁都懶得放一個了。

蒯越惱火地回頭去看侄兒蒯奇。

蒯奇笑了一笑,道:“王世叔。”

我抬起眼,道:“世侄何事?”

蒯奇相貌酷似乃父,性子也和他爹差不多,慢慢道:“家父聽說,曹操十分痛恨世叔,近來派出無數殺手,要來我荊州,欲不利於世叔。家父說,世叔武功蓋世,自無所懼,然君子坦蕩,最須防備無行小人暗算。所以家父特命小侄帶來兩位襄陽的武學高手,送給世叔,以為平日護衛之便。”

“哦?”我把舉在嘴邊的酒鼎放下,笑道:“子柔先生如此厚愛,阿飛何德何能?”

蒯奇回頭道:“過兄,請進來。”

帳外走進一個人,三十餘歲年紀,膀大腰粗,神色莊重,背插一柄厚劍,到了我近前,施禮道:“小人過千山,見過飛帥。”

過千山?

蒯奇笑道:“過兄外號‘碎石劍’,劍法拳法,都是很出眾的。”

我忽然想起來,二月間“刻意刀”黃忠前往襄陽赴蒯氏兄弟之約,當時襄陽武林不服前來挑釁的,第一個就是這個過千山,他在黃忠的刀下走了九招,自動認輸而退。這人乃“漢沔四劍”之一,在襄陽,算是第一流的高手。當時本來還有很多武林高手想會會黃忠,見過千山也不過十招就敗了下來,都甚驚嘆懾服,倒給黃忠省了許多麻煩。

我看出他內力甚深,果然是個高手,心中大為高興,斟上一杯酒,遞了給他。

過千山看我一眼,接過去一口喝乾了,然後邁步過去,站在我身後。

我心想:“蒯良做事,就是如此乾脆利落。”這過千山投入蒯家,最多不過這半年時間吧?你看訓練得多好啊!

蒯奇道:“世叔一定奇怪,家父送給世叔兩位高手,如何只見到一位?”

我笑,表示同意,但心裏沒覺得怎麼奇怪。

在家時我和徐庶、田豐都商量妥了,雖然蒯良的思路我還真有些吃不準。但他現在無論要做什麼事,我都不會感到意外。

帳里其他的人都奇怪,看看帳門口,外面再也沒有其他的人了。

蒯奇道:“家父送給世叔另外一個高手,便是小侄自己。”他笑了一笑,讓人以為他似乎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其實他眼睛裏一點“不好的意思”都沒有,也不理會其他人的詫異目光,只是從從容容地看着我。

有意思!

我道:“過兄我受了,少公子……”

蒯奇道:“小侄人稱‘琉璃劍’,亦是‘漢沔四劍’之一,武功么,比過千山兄是略差了一點,卻也差得不遠。另外,小侄對野戰之法素有小研,統領數千精兵,還是勉強可以的。”

我道:“啊,公子武藝兵法,我早有所聞。我不是這意思……”

蒯奇道:“小侄和過兄今日三個時辰趕了四百餘里,快馬都累死了三匹,從宜城趕到這裏,就是為了把家父的心意帶給世叔。現在三叔重傷,忠信軍忠字營缺乏大將指揮,世叔騎戰之技冠絕天下,家父命小侄率半數忠字營將士,跟隨世叔左右,以便學習觀摩。”

我微微動容,半數忠字營將士?那最少也有一兩千人馬了。蒯良居然能下這麼大本錢?

暗暗佩服兩位軍師,不出他們所料,這個譜擺得很有成果。

“公子言重了,周瑜狡詐,阿飛自當與蒯將軍齊心協力,共護美好家園。”說著話,瞥了蒯越一眼。學着你哥點,別忘了,我是來幫你保家衛國的。

蒯奇大喜道:“來,二叔,諸位,我們敬王世叔一杯。”韓嵩、習煥、蒯義、魏延、楊慮等一齊舉杯。

蒯越面色陰暗,默默端起手中酒杯,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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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遊俠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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