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首戰告捷(下)

六、首戰告捷(下)

我心中暗驚:“人說劉備一代梟雄,果然不簡單。不過,我倒忘了他和呂布是老相識了,自然認得這條戟。古人說:天下大事,必作於細。真是不錯,以後可得注意這種小地方。”剛才我怕暴露,沒敢多看他,此刻細細打量,見他面如冠玉,目似朗星,和傳說大致相仿。看他耳朵,倒確實比一般人大上那麼一分兩分;再看他手,好像就和平常人差不多了,沒怎麼超過膝蓋去。

劉備道:“顏良可是死了?”

我道:“不錯。顏良已死在令弟關將軍刀下。”

劉備一愣,失聲道:“雲長?他……他已投降曹操?”

我道:“是啊,我們這次救援白馬,就是關將軍為首領軍。”

劉備愕然,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唉,想不到……我兄弟竟然……在兩軍陣上……!”說話時他臉上神情不住變化,顯然心亂如麻。

我看他樣子,情不自禁的,也不由有點替他難受,道:“皇叔不必擔心,關將軍一直未忘皇叔之恩,此刻他雖尚不知皇叔在袁營之中,但末將以為,你們三兄弟終能再度相逢。”

劉備輕輕搖頭。我道:“皇叔莫非以為,關將軍貪慕榮華富貴,不肯再離開曹營?”心想:“倒要先看看你的心胸如何?”

劉備道:“不是。我家二弟義氣深重,聞知我的消息,必然星夜趕來。只是他如今殺害袁紹愛將,袁紹豈能相容?”

我見他考慮的是這個,忍不住出言指點道:“袁紹雖兵多糧足,但好謀無斷,必非曹丞相之敵手,皇叔何不早謀退步,不就可與關、張二將軍相會了么?”

劉備一驚,道:“你知道我家三弟下落?”

我心想:“反正我不告訴你,你不久也會知道。池早,對不住了。”道:“末將素來敬慕三位桃園結義,誓同生死。不得不據實相告:據末將所知,張將軍現在芒碭山附近一座古城之中,占城為王。”

劉備驚喜交加,以手加額,道:“蒼天有眼,眷顧劉備!我三兄弟終有再見的一天。”

我心裏嘀咕:“這傢伙何以厚張而薄關?哦,關羽投了敵,張飛卻在堅持不懈地鬥爭,自然待遇不同。有道理!”道:“皇叔快下決斷,末將不能再耽擱了,關將軍受了傷,還等着末將回去報告情況。”

劉備關注道:“啊,我家二弟受了傷?”

我道:“是啊,關將軍雖然只是左臂上中了一箭,沒什麼大礙。但這一來,我們軍無主將,大隊只好撤往延津。但關將軍不肯先退,親自斷後。末將眼見勢急,所以自告奮勇,希望能阻止後續袁軍的進攻,不想遇上皇叔。”這番話是我看到劉大劉二時已經開始構思的,到得文丑大營前已經潤色完畢,保證劉備聽不出一點破綻。

劉備沉吟片刻,終於喟然道:“曹軍有將軍這等智勇雙全的將領,袁紹何能不敗?好,我會盡量拖住文丑。但此人心性難定,你告訴我二弟,速速撤退,萬勿遲疑。”

我心裏鬆了口氣,白馬的百姓和糧草輜重,有五天時間,應該能夠退回延津。道:“是,那麼末將告退。”

劉備心事重重地點點頭,道:“將軍保重。嗯,將軍真是姓王么?”

我輕笑道:“末將王阿飛,確是真實姓名。”心想:“你們這消息也太閉塞落後了,你還不知道,我才是你二弟的頂頭上司呢!”

劉備盯着我,道:“希望以後還能再見到將軍。”

我這人一向大大咧咧,在曹操面前也是漫不在乎,這時卻被他看得臉上發熱,心頭亂跳,這一驚非同小可,急忙默運內氣,凝住精神,暗想:“這人雙眼有種奇異的魔力,比美女的明眸還厲害,令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過去,真是奇了。莫非他移植的是貂嬋的眼睛?”偷偷一笑,這想法真是胡扯!道:“末將想來,不久即可與皇叔再見。”想道:“我要爭奪天下,你是曹操之後的第二號對手,不見哪兒行?”一躍上馬,一擺手,馬蹄得得聲中,大夥一起飛馳而去。

三天以後,也就是三月二十五日,文丑終於發現上當,和劉備急急忙忙趕到白馬城下,卻只看到一座空城和城外那座虛設的袁軍軍營。

聽到顏良被斬,全軍覆沒的消息,文丑怎麼也無法置信,狂叫道:“放屁!胡說!我顏大哥勇冠三軍,部下兵強馬壯,怎麼會被人一網打盡,殺得一個不剩?”若不是劉備勸解,報訊的將佐必定被他一刀揮作兩段。

劉備心想:“顏良雖勇,奈何他碰上了我二弟;兵馬雖多,可惜都是烏合之眾,並非訓練有素的精兵。”心裏這麼想着,嘴裏卻不住安慰,陪他一起進駐白馬城。

下午未牌時分(十五點),二人得到消息:白馬守軍及百姓數萬,正向延津方向撤退,現在離白馬城七十里的沙店集。

文丑聞訊,立刻找過一張地形圖,大手在地圖上一比,樂了:“呵呵,玄德公,你來看,白馬離延津距離是一百三十里,敵軍走了四天,才走了七十里,不過一半路程。”

劉備看看地圖,心中暗急:“二弟,你們怎麼走的?再慢,四天走一百多里路也該走到了,怎麼到現在還有六十里?”

文丑當即傳令:“全軍集合,出城追擊!”

劉備忙道:“且慢!”

文丑道:“玄德公,何事?”

劉備心想:“是啊,什麼事?”道:“是這麼回事……也沒什麼事,只是我軍調動,需要謹慎從事,以防中了曹操的奸計。”

文丑道:“對,對,玄德公言之有理。依玄德公之見,該當如何?”

劉備道:“嗯,這樣……”

“啊,他們怎麼來的?”白馬山南麓,我見到李齊和他身後的數千石糧草車,臉色也變了。

二十二日我令宋亮協助東郡太守劉延護送關、樂二將、全城百姓以及繳獲的糧草先退,又讓趙玉率軍去白馬北城外重建一座袁軍軍營,然後退往城西四十里的白馬山等我。昨天我計算時間,料想大隊人馬已可在兩日內全部安全到達延津,便釋放了那八千名白馬之戰的俘虜,叮囑他們繞過將再次成為戰場的白馬,再渡河返回黎陽。

趙玉、典滿等都不太明白我的意思,道:“現在放他們回去,一定會有人前去文丑大營,報告我軍動向,為什麼要放他們?”

我道:“此事在我意料之中,我打算在此和文丑打上一仗,狙擊他追趕我軍大隊,如果打得漂亮,拖住他一天時間應該不成問題吧?那時他們再也休想追上劉太守他們了。”

趙玉和典滿都是狐疑滿腹,覺得我用兵甚為奇怪玄妙,無法理解。其實我心中的計劃實在難以出口:“歷史記載,文丑軍因在延津搶奪曹軍糧草、馬匹,而致軍心大亂,被曹軍衝擊,全軍盡沒,文丑也死於亂陣之中。我偏要修正歷史,讓他搶不着糧草,而且到不了延津便死在白馬山下,死在我的戟下。顏良已被關公所殺,我不能讓誅文丑的功勞也被其他人搶了去。”

所以,當我一看到李齊,頓時暴跳如雷。

“你說什麼?你和張遼、徐晃一起來的?他們呢?啊,到前面捉文丑去了?好啊,這麼幾天,他們就把一千石糧草運到這兒了?嗯,很有本事嘛!我一定上奏丞相,給他們記一大功。還有你,我讓你往官渡方向移動,你居然把我軍的糧草移動到敵人眼前來了。”

李齊嚇得直往後退,道:“飛帥,不干我事,是他們逼我一起來的。”

典滿扶住他,道:“飛帥,他們不聽軍令,私自偷返前線,確實可恨。不過現在不是責備的時候,張將軍和徐將軍這麼去戰文丑,那是送死。飛帥,我們得去救他們。”

我怒氣微消。其實我不是氣憤張遼、徐晃不聽指揮。而是忽然絕望地感到,歷史的軌跡畢竟不是我所能為所欲為修改的。

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就在這片刻間就全部發生了,不可能出現的道具在一瞬間就完全齊全了。

我胸腔深處慢慢膨脹的那個勃勃野心,難道真只不過是徒惹人笑的一個黃梁美夢嗎?

所謂的歷史,真是難以改變的嗎?

我恨恨拔出長劍,一劍一劍劈着眼前的一塊巨石,冒出星星點點、絲絲縷縷的鮮色火光。

我不服氣,我不相信!

可我確實沒辦法!

這時,山上的瞭望哨揮動旗幟,用旗語向我報告敵情。典滿看后,道:“敵軍一千餘騎,已接近白馬山。”

我一怔:“張遼、徐晃沒上去迎敵?”

山上小旗又一陣亂搖,典滿道:“騎兵逐漸增多,步兵不可勝數。”

我罵道:“放屁,文丑全是騎兵,哪有什麼步兵?”

典滿臉一紅。趙玉道:“飛叔,你別罵典哥哥。你昨天不是放了八千俘虜嗎?會不會是文丑讓他們一起出來助威?”

我恍然大悟,一定如此。向典滿看看,道:“小滿,我罵錯你了。”

典滿道:“飛帥罵我,有什麼大不了!我看張遼、徐晃二將軍已潛入敵軍中央去了,是不是全軍殺出接應他們?”

我收起長劍,定神想了想,道:“他們只帶了一千人,如果真的明白軍事,就該知道現在敵軍人多,來勢正猛,決不可硬拼。如果他們衝殺出去了,那是自己找死,我們也只有一千五百人,救不了他們。”

典滿急了,道:“可是……”

我冷冷道:“沒什麼可是。李齊。”

李齊忙道:“末將在。”

我道:“你率五百人,把糧車推往白馬山北麓,見到袁軍,立刻放棄糧草,逃到這裏來。”

李齊以為自己聽錯了,道:“飛帥,我們是騎兵啊!”

我道:“騎兵?你運糧草到這兒的時候,想沒想過你是騎兵?哼!下了馬,不就是步兵了?快去!”

李齊不敢再說,急忙去了。

典滿臉上汗珠直迸,道:“飛帥,我軍糧草本來就不多……”

我本來心裏就煩,準備了半天,還是得照歷史記載行事。見典滿還來多嘴,心想:“嘿!連反對的人都給我準備了。”瞪他一眼,道:“小滿,你領一百弟兄,去把李齊他們留下的馬都給我卸下馬鞍,趕到山北邊去吃草。”

典滿還要說話,趙玉偷偷扯扯他后甲裙,低聲道:“飛帥火啦,別跟他頂嘴。”

我內功深厚,他這句話被我聽到了,斜了他一眼,嚇得他急忙住口。

典滿咽口唾沫,耷拉着腦袋,把金銀戟交給另一名親衛,也去了。

消息不斷從山頭上傳下來:

“李司馬的糧車已被袁軍截住。”

“李司馬率隊向我軍退來,糧草全被袁軍搶去。”

“張將軍、徐將軍從叢林衝出,殺入袁軍陣中。”

“典司馬的馬隊被袁軍衝散,袁軍正四處搶奪我軍戰馬。”

“張將軍、徐將軍被大隊袁軍圍困,死傷不斷增加。”

“典司馬率軍力戰,殺退一隊袁軍,正向敵軍中軍主力衝擊。”

聽到這裏,我啊地一聲,這小子為何不退回來?心想:“算了,多怪誰也無用。能修改一點是一點。起碼,這次我把主戰場就變過來了。別耽誤了消滅文丑的正事。”立刻上馬,接過親軍捧遞的金銀戟,道:“全軍上馬。”

唰唰數聲,幾支箭從山側射了過來。我微微一笑,並不理會,徑直向手下將士們大聲道:“弟兄們,現在,該是讓文丑出出醜的時候了!讓河北的騎兵見識見識我們虎豹騎的的威力吧!”趙玉橫槍幾點,把那“之末的強駑”撥了開去。

我鎮定自若的舉止,頗富煽動性的言詞感染着部下,眾人轟然大笑,紛紛大叫道:“飛帥,出擊吧!”“飛帥,我們早等不及了!”

趙玉揚起筆管銀槍,稚聲喝道:“破袁軍,殺文丑!弟兄們,跟我來!”當先向山北衝去。

我雙腿狠命一夾,急忙跟去。一則擔心趙玉出點什麼意外,難以向趙楷交代;二則殺文丑的光榮任務,我可不想讓他搶了去。

任何戰爭,如果主將能以身作則,衝鋒在前,那麼不管他有其它任何缺點,最少卻已經是一員勇將了。這樣的將領所率領的隊伍一定是一支勇往直前,戰鬥力強大的鐵軍。

虎豹騎本來就是曹操苦心經營十多年的精銳家底,驃悍敢斗,野性極濃。自在白馬城大破顏良之後,諸軍士對我的指揮能力已十分敬服。此刻我現出身先士卒,不畏強敵的勇士氣質,眾人更是士氣大振,催動馬匹,口中低低胡哨,各展刀槍,隨着我和趙玉蜂擁殺出。

戰場在白馬山東北邊一處寬闊的土地上。這片地方我勘探過,長了稀稀拉拉的黃草,土地比較堅實,摩擦力很強,適合騎兵衝擊馳騁。

進入戰陣,我停下座騎,大致觀看了一下形勢,最靠近我們的是千餘名隊形混雜的袁軍騎兵,正亂轟轟地搶東西。有的攏住了幾匹馬;有的正在用槍挑破糧草車,看裏面有什麼好東西,胯下馬聞到乾草香味,伸嘴就啃;還有的,乾脆跳下馬,幾人合力,打算把糧車推回去。正中央是文丑的主力,約有五千餘騎,正圍住張遼、徐晃的千餘人廝殺。典滿的數十騎則在文丑軍的外圍奮力攻擊,希望打開一個缺口。再往後里許,隊形亂七八糟,是數千步兵,大多數站在原地觀望。再後面不遠處又是一隊騎兵,約有三千人。

察看完畢,我對趙玉道:“玉兒,擒賊先擒王!我們先去援助小滿,殺了文丑再說。”正說間,突聽一聲大喝,嗖地一聲急嘯,一道光芒,閃電般向我的咽喉射來。

我大吃一驚,好厲害的快箭!我自知馬上功夫較弱,不敢亂動身體躲閃。急伸左手食中二指,霍地一夾。畢竟我眼力、內力還算到家,這一箭雖然速度、勁道、準頭都是一等一的,但我這一招“虎穴奪子”卻正正卡住羽箭的黑色羽尾。

只差幾厘米,那箭就將沾到我那高貴而柔嫩的喉嚨。

遠處有人大聲道:“好身手!”聲音響亮之極。

我循聲看去,只見數百米外袁軍陣中,一名紅袍銅甲的將官,正手擎長大雕弓,注目看我。

我問道:“此將是誰?”

身後剛剛換馬趕到的李齊道:“此人複姓公孫,名箭。人稱‘神箭公’。”

我贊道:“神箭之謂,名不虛傳!傳令下去,務必生擒此人!”

我不是研究戰爭的專家,但多年讀書生涯,看多了名將們鼓勵軍隊士氣的各種招式,早已明白,這指名活擒敵將也是其中的一種。我給它取了名,叫做“朦朧類推式”。我雖然只是說生擒這一將,部下卻不免自然而然要想,主將如無必勝信心,有全殲敵軍的把握,何敢下此悠閑之令?人同此心,大家自然更加信心十足,堅信只要“跟着黨走”,定能取得戰鬥最後勝利了。

果然,身側身後一陣騷動,趙玉欣然道:“臭賊子,我去擒他!”搖動銀槍,飛馬衝去。數百虎豹騎兵也隨後跟上,呼喝着沖向文丑主力軍陣。

李齊道:“飛帥,敵軍並未全軍進攻,這可怪了。”

我心想:“那必定是劉備的兵馬。唉,可惜沒有關羽的旗幟,否則倒可攪攪他的心思。”一想到旗幟,腦子忽然一醒:“趙玉他爹給我弄了面白旗,那比關公的旗幟也差不了多少,我怎麼把這事兒給忘了?”忙對李齊吩咐幾句,李齊答應了,立刻撥馬回去找去了。

奇怪的是,我雖置身嘈雜的戰場,但此刻心中卻是一片寧靜,感受到古代名將胸藏千軍萬馬,早已透視到戰爭結局的那種快感。而手中金銀戟卻又同時生出另一股力量,令我忽然間舉起長戟,驟然沖向中央人馬最多的中心戰場。

文丑揮舞着鐵槍,一人力敵張遼、徐晃二將,兀自尚有餘力,時而還在想着:“名震河南的張遼、徐晃,想不到也這麼無賴,兩個打一個。哼哼!也不過如此而已。待我四個打你一個,你就知道,論起無賴,你們比我可差多了!”他在出馬接受二將挑戰時,已吩咐下去,圍住曹軍,格殺毋論,為我顏良大哥報仇雪恨!

張遼、徐晃耳聽着身後己方士卒不時傳來的慘叫聲,心頭又急又痛,但也無可奈何,只有拚命死戰。此次已經觸犯了軍令,如果不立功回去,必然被那個小小都尉大大羞辱一番,甚至會被他假公濟私,以軍法懲罰!現在雖然兇險,但萬一能殺掉敵方主將,那就不但無罪,反而有功了。

惡戰之中,哪容分心。文丑覷出二將招式漸亂,嘿嘿一笑,鐵槍加急,如同暴風驟雨一般,裹定了較弱的張遼。張遼知道自己臂力遠不及文丑強橫,大刀一直靈活閃擊,不敢與他正面相碰。此刻對手盯住了他,更是吃力。數招一過,便感不支。旁邊徐晃眼見情急,不顧一切,大斧連揮,硬插進刀光槍影之中,要替張遼接下大半攻勢。哪料文丑明攻張遼,其實正等着徐晃,見他鋼斧劈至,嚯嚯怪笑兩聲,猛然鐵槍斜磕,喝道:“去吧!”

咣當一聲巨響,徐晃大斧直盪了出去。他急忙用力一握,嗨地悶哼一聲,勉強控制住鋼斧,只覺雙臂發麻,兩手虎口如火燒油燙,**辣地疼痛起來,低頭一看,兩手都是鮮血湧出,知道虎口已裂,沒法再戰了。沒奈何,馬頭一撥,敗下陣去。

張遼咬緊牙關,心想:“回去也是死,那就死在這裏好了。”一聲不吭,只是揮刀死撐。

正危急間,忽見四周敵軍如被一塊巨石擊中的平靜水面,嘩嘩洞開一條數丈寬的口子,一個黑甲黑馬的黑大漢,鐵戟翻飛,率領數十騎殺了進來,大喝道:“張將軍且退下,讓典滿來戰他。”

張遼大喜,道:“典司馬,飛督帥也到了么?”

典滿心想:“現在你才肯真心叫一聲飛督帥?”懶得理會他,徑衝上前,格開文丑一記大力崩槍,全身一抖,叫道:“哇,好大的勁!”他生性不肯吃虧,反手就是一戟,道:“接我一招。”文丑不慌不忙,也格了開去,贊道:“黑大個,你比那倆都強!”典滿惱道:“你說我黑,難道你就白了?”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各施巧技,翻翻滾滾惡戰起來。

張遼有典滿替着,又見後續虎豹騎陸續衝殺進來,把局勢漸漸扳了回來。急忙收拾手下殘餘,就這半個時辰,部下已傷亡大半,只剩二百餘騎。徐晃的五百本部軍馬更慘,還余百十來個。二人一合計,徐晃遠眺幾眼,道:“那邊是劉備罷?主公最恨這傢伙,不如我們去擒捉他。”張遼嘆口氣,道:“只得如此。”

既然打不過文丑,去碰碰運氣,捏捏軟柿子,也是最佳抉擇。可劉備人馬多過兩人十倍,還有數千步兵在側,搞得不好,沒擒着別人,還有被別人擒拿過去的可能。但事已至此,只有一博了。

正在此時,一將揮舞一面白旗,率領百餘騎飛馳過來,大喊道:“張將軍,徐將軍,飛帥令我隨兩位將軍去捉劉備。”

二將一瞧,正是數日來一路同行的李齊。徐晃道:“李司馬,你拿這面白旗幹什麼?”李齊哈哈笑道:“飛帥說了,有此一旗,勝過千軍萬馬。”

張遼見白旗上大書五個大字:投降者不殺!若有所悟,精神一振,奮然道:“好,沖啊!”當先向後陣衝去。李齊一面沖,一面大叫:“投降者不殺!投降者不殺!”他嗓門甚高,喊得數聲,對面那數千步兵已自騷動起來。

典滿與文丑力戰,使出混沌破天戟法,一招緊似一招。文丑槍法相形見絀,奮力抵擋了一百餘合,漸覺吃力。暗暗心驚:“這小子從哪裏學來的這種招式?”

此時我也沖入中心敵陣,見典滿長戟起如飛彈經天,外冷而內燥;落似黑豹出林,前直而後曲。招招顯示着一種即將爆炸式的動感和神秘莫測的節奏,把我教給他的戟法內涵發揮得淋漓盡致,頓時呆了,瞪着眼痴看,心想:“好傢夥,前年六月,‘刀劍舞’表演坊的大師兄魏此狂曾在守拙一族十周年慶祝大會上,以一路五十分鐘的巨型仿古舞蹈‘長刀笑’,震得守拙一族的那些高人們坐立不安,幾欲踴身隨之而舞而歌。稱為十大傑出發明之二,比我的九陽拳擊功還勝了一籌。但如他見到經過現代人熔化冶鍊的數千年藝術精品,從小滿這種先天就合適的淳樸強悍的古人手中使出的這路‘混沌破天戟’,必定大喜如狂,不惜一切代價,當場拜小滿為師。”

我傳給典滿的各式招術,歷經千錘百鍊,再由當代武術研究家精心挑選,每一着都是精華所聚。尤其有很多招式是東漢三國以後才流傳開的,其中妙味自非文丑輩一時能夠盡數品悟。而典滿原本就精通刀戟,根基十分紮實,自跟趙楷一場激斗之後,境界更是大升,實力一日千里,奔逸絕塵,連我這眼高手不低的師父也是張口結舌,瞠乎其後。文丑雖凶,又怎能抵擋?照我的看法,他能力斗百合而槍法未見大亂,已可算這時代第一流的高手了。

文丑越戰越是心寒,只覺敵人的戟招如同長江大河,滔滔奔流下來,實非人力所能抗衡。又纏鬥數合,急刺三槍,喚做“金雞三點頭”。他槍法高強,三招猶如一招,三道槍影,同時奔向典滿眉心、咽喉和前心點去。

我暗暗讚佩:“好槍法!不愧是縱橫河北的美醜二將。”心下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這文丑長可真有點醜陋。可惜沒見過顏良什麼樣,是不是很漂亮?為什麼他們兩人名字這麼古怪,一個叫做顏良,一個便叫文丑,難道他倆的爹娘生他們的時候就住在隔壁,所以取了這樣壓韻對仗的名字?”

正自胡亂想着,只聽“叮”一聲脆響,典滿哈哈笑道:“你班門弄斧,學我家飛帥的着式,如何能行?”原來他以自己長戟上槍尖和兩個刃尖,在一剎那之間,不差分毫地一起點在文丑的三個槍頭上。

文丑的戰馬倒退幾步,臉如死灰。這一槍“金雞三點頭”雖然十分普通,卻是他苦練二十年的絕技,一槍似慢實快,一槍似快極慢,還有一槍,卻是因人而異,臨場隨機,端的可稱是隨心所欲,槍出敵亡。想不到典滿竟以此等怪招,隨手破解。以典滿槍尖刀刃之間的距離,本來絕無可能在同時擊中他的三道相隔甚遠的槍頭的,而今典滿居然就做到了,這說明典滿功力深厚,已達明心澄意境界,心思動到何處,手中兵器便到何處。這等對手,豈能勝之?怯意一生,鬥志立失,文丑撥轉馬頭,落荒便跑。典滿叫道:“文丑休走!”緊追不捨。

我見時機正好,逼運內力,大喝道:“文丑輸了!活捉文丑!”

這兩句聲震野外,數里之內,人人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周圍正在奮戰的袁家官兵見本軍帥旗果然滾滾後退,一向戰無不勝的主將確實已敗下陣去,士氣大挫,隊形頓時微見散亂。虎豹騎本來人數較少,這段時間和文丑主力僵持,非常不利,大部分被分割開來,陷入以一對二,甚至以一對三的苦戰之中。此刻忽然聽到我高昂宏大的聲音,軍心復又大振,各自衝殺,逐漸又匯聚成股,糾集為互相援助的一支支鐵騎。此漲彼消,不多時,袁軍大潰,四散奔逃。

我向遠處看去,只見塵沙飄揚,旗號疾走,劉備的隊伍正被張遼、徐晃趕得沒命地向黃河方向竄去。

兵敗如山倒!我又想起一句古話。本來我打算着親手去殺文丑的,可是看看這漫山遍野的鮮血、死屍和哭爹叫娘的滾滾敗軍,忽然間沒了興緻,便從戰馬下來,等着眾人來報告。

不一會兒,李齊從前面馳了回來,手上的白色大旗卻不見了。他興奮地道:“飛帥英明!那桿大旗一出,袁軍后隊立刻土崩瓦解,大部投降,還有少數跟着劉備亡命而逃,張遼、徐晃二將軍正銜尾急追。”

我道:“他們想活捉劉備,好將功折罪么?”

李齊聽我話中有譏諷之意,道:“是啊,飛帥,有什麼不對?”

我道:“想法雖好,嘿嘿!其實難辦。”

李齊道:“為什麼呢?”

我道:“這還不明白?劉備是個逃跑大王,張遼、徐晃這兩個傢伙能抓住他?那太陽要從西邊出來了!”

李齊臉色有點難看,道:“飛帥,您說話一向沒錯,抓不着劉備,這下我們可慘了!”

我這才想起,不遵號令的還有他一份。

“哼哼!不聽我的命令,卻跟着他們去胡鬧!我要治你的罪,你這場衝鋒陷陣的功勞可沒法抵罷?”

李齊低頭認罪:“是,末將知罪,甘願受罰!”

我點點頭,道:“要不是看你老實……哼,算了,這次饒了你。”

李齊愣住了:“飛帥,您不打算懲罰我了?”

我心想:“我閑的?”道:“你家飛帥今天心情好,不光你,連張遼、徐晃兩個也一起饒了。不過,再有下次……”

李齊忙道:“絕對不會有下次。下次打死我也不敢再違抗飛帥軍令了。”掉轉馬頭,便要走。

我道:“李齊,你幹什麼去?”

李齊道:“我去追張遼、徐晃二位將軍,把飛帥的話告訴他們。不然,他們非追過黃河不可。”不等我同意,催馬就跑。

我搖搖頭,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看來古人腦子就是差勁。

忽聽身後的親兵叫道:“飛帥,典司馬和趙公子回來了。”

只聽典滿豪聲叫道:“飛帥,飛帥!”趙玉則是傳出一陣陰陽怪氣的嘻嘻笑聲。這兩人內力都很不弱,聲音直刺耳膜。

我側頭一看:“咦,你們怎麼一起回來了?”

話到人到。恍似旋風一般,一黑一白,兩騎快馬迎面飛到,黑馬上典滿左手一揚,扔過一團東西,“噗通”一聲,掉落地上。

“飛帥,文丑人頭在此。”

白馬趙玉不甘示弱,雙手一推,也推下一大堆東西,叫道:“孩兒們,給我綁了!”原來是一員袁將。過來幾個人,胡里嘩啦,把這人給綁上。

我吩咐人收起文丑的首級,側頭仔細打量這名袁將。見他紅袍銅甲,三十來歲年紀,面貌平常,神色卻很是精悍,雖然被俘遭辱,眼睛裏卻仍舊是不屈的光芒。我認了出來:“是那位神箭將軍公孫箭。玉兒,你還是把他給捉住了?”

趙玉笑道:“飛帥不是說要活的嗎?這人挺滑溜,我還真費了些力氣。後來他保護着文丑往下敗,我才盯着他。他放着弓箭不用,偏要和我比兵器,結果沒過十個回合,就給我生擒活捉了。”橫了典滿一眼,“為了捉他,我才沒顧上殺文丑,讓典哥哥佔了便宜。”

典滿拿白眼珠回敬他一眼。

我問那公孫箭:“公孫將軍,你箭法如神,為何卻舍長就短?”

公孫箭斜過臉去,道:“要殺就殺,休得羅嗦。”

我道:“要不要殺,我說了算。你着什麼急啊?”這種地痞無賴的話也只有我這現代人能說出來,當時的人根本就不懂。但對付這種硬骨頭,硬對硬是占不到什麼便宜的。

典滿你說他直吧,他可一點也不呆,最先就品過我話里的味道,跳下馬,湊趣笑道:“對啊,這裏我們飛帥說了算。飛帥不讓你死,你想死也死不成。”

我瞪他一眼,這傢伙,學壞倒挺快!這不是逼公孫箭尋死么?見公孫箭臉上漲得通紅,忙道:“是啊,活得好好的,死什麼啊?快給公孫將軍鬆綁。”

公孫箭被鬆了綁。他活動一下胳膊,看我幾眼,忽道:“你就是樹白旗,放降俘的那位飛帥?”

我心中一樂:“趙楷真是出的好主意。看來我名氣長得很快嘛!”道:“不錯,我是阿飛。也許你聽說過,我從不殺俘虜。只是見將軍箭法出眾,意存結納,方才和將軍開個玩笑。將軍如果想離開,現在可以走了。”

什麼,開玩笑?趙玉瞪起小眼,大為不滿。

公孫箭神色遲疑片刻,側頭看看趙玉,道:“這位小將軍的槍法,好像子龍將軍的趙家槍,莫非和他有什麼淵源?”

趙玉一愣:“你眼光不壞啊!你怎麼知道?”

我心中一動,道:“你認得我三哥?”任何時候都不能忘記我和趙雲兄弟般的關係。

公孫箭臉上一陣迷惘,道:“是啊,我是認識趙將軍。不過,只聽說他有兩位兄長,沒聽說他有兄弟啊?”

典滿道:“你這笨蛋!沒有就不能生么?”

這越來越不成話了。我道:“小滿,你先去收拾殘局。這兒用不着你。”

一邊獃著去。

典滿縮縮脖兒,急忙上馬去了。

趙玉道:“我是我三叔的侄兒,飛帥和我三叔是結義兄弟。公孫將軍,你怎麼認識我三叔的?”

公孫箭道:“難怪我瞧着眼熟。果然是子龍將軍一派的傳人。今日我公孫箭敗在趙小將軍槍下,心服口服。”

我心想:“原來你不肯使用弓箭,是看出玉兒的槍法了。哦,我知道了。”道:“將軍莫非原是公孫瓚大人的部下?”

公孫箭面帶羞愧,道:“正是。末將原來在公孫主公帳下為將,和子龍將軍乃是好友。去年,公孫主公與袁紹作戰失利,在易京(今河北省雄縣)舉火**。末將不得已,降了袁紹。”

趙玉撇撇嘴,輕蔑道:“原來你是投降了袁紹。”

我道:“玉兒,你年紀幼小,不知世間多少事情,都是無可奈何的。連關雲長這等英雄人物,也能暫時投降我軍。豈可如此苛責公孫將軍?”

趙玉又撇撇嘴,低聲道:“關羽算什麼英雄?”

我不理他,道:“我觀公孫將軍乃忠義之士,投降袁紹,必有苦衷。”

良言一句三冬暖!這時代像我這般體貼入微、能理解對方難處的人,到哪兒找去?公孫箭感動之極,拜倒在地,頓首道:“飛帥,末將當日之所以不即為主殉死,實是老父為袁軍擄去,袁紹以老父之命相脅,末將心亂如麻,故而暫降。袁紹此人,看似寬宏大度,其實兇殘暴虐,當時降軍有三萬多人,可他除少數將領之外,竟將俘虜全部斬殺。又信用郭圖、逢紀等奸佞之徒,對我等降將暗懷猜忌。末將恨之如骨,早有另投明主之心。飛帥昨日竟將近萬降俘全部釋放,胸懷之廣,氣度之闊,末將已暗中仰慕。今日一見,不但武藝過人,指揮若定,而且確是心懷仁慈之念,天下罕有。末將衷心拜服,情願歸順帳下,以效犬馬之勞。還求飛帥收留!”

這番馬屁拍得我也大為感動,忙扶住他,道:“將軍看得起我阿飛,我怎會相拒?只是將軍老父尚在袁營,這卻如何是好?”你就是為老父投降遭辱的,這一來不是又要害死他老人家嗎?

公孫箭雙目流淚,道:“飛帥真仁義之將。不瞞飛帥,家父已於去年歲末鬱悶而故。臨終前叮囑末將,袁紹並非可托心腹之主,令末將早日離其而去,以免死無全屍。不然,末將今日也不敢投效飛帥帳下。”

我扶起他來,嘆道:“真是一位有遠見的老人家!阿飛無法拜見他老人家一面,實是終身之撼!”

這是真心話。現在袁紹佔據冀、青、幽、並四州,地廣人眾,兵糧優足,誰不看好他?連死對頭曹操這邊,也有許多頭面人物,正悄悄跟袁氏暗通款曲呢!公孫箭的父親竟然看出袁紹非託身之主,眼光之高,可說足與本督帥不相上下了。

公孫箭更是感激莫名,道:“飛帥,末將無物可報,願招降眼下殘餘頑抗的袁軍,儘早結束戰鬥,不知飛帥意下如何?”

我明白,公孫箭這一是弄點見面禮,二來還有考察我的意思,看看他未來的這位主子的氣量到底如何。立刻道:“若能如此,亦兩軍之幸也!玉兒,公孫將軍的弓箭兵器呢?快找來還給公孫將軍。”

趙玉應了一聲,從身後軍士手中取過公孫箭的大弓、箭袋以及兵器九環刀,又令人牽過公孫箭原來的坐騎。

公孫箭喉頭不停上下蠕動,接過弓箭,提刀上馬,疾馳而去。

趙玉擔心道:“飛叔,你就這麼讓他走了?”

我輕輕拍拍他背,笑道:“怎麼,怕你的功勞飛啦?放心,這次斬顏良,誅文丑,功勞最大的就是你和小滿,我會具文上報曹丞相,為你請功。”

趙玉眨眨眼,道:“功勞大不大倒不在乎,只要跟着飛叔老打勝仗就行。可是,飛叔答應我的雞,什麼時候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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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遊俠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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