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回京
又一年春,正是桃花盛開之際,京城徐家喜事將近,請老太太回京主持大局,老太太推辭不得,令丫鬟與婆子收拾好東西,啟程回京。
趕了足足一個月的路,到京城時桃花已經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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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官道上,三輛青幃馬車前後並排行駛而來,大約是並不着急趕路,又或是顧忌着馬車裏的人,馬車走得並不快,連灰塵都未帶起多少。
這時,走在中間的馬車裏忽然伸出一隻素白的手來,那手將帘子掀開一角,四下一看,隨即又將帘子放下了。
這不是別人,正是一直伺候在徐老太太身側的霜降。
「老太太,咱們離京城還有半日的路程呢,這會子天也快黑了,」霜降說道,「前頭就是未名寺,咱們今晚在那裏將就一夜,明兒再趕路吧?」
她說話時一直觀察着徐老太太,見她微微蹙眉,就知是趕了這麼久的路,腰不舒服了。
霜降正要去拿靠枕給老太太墊一墊時,坐在另一側的徐寧已經先她一步將靠枕墊在了老太太腰后。
徐老太太沒說什麼,往後輕輕靠在枕上,又在徐寧手背上輕輕拍了一拍,才吩咐霜降道:「也好……打發個腿腳快的小廝,先過去打點打點,叫他替我多捐些香油錢,別失了禮數。」
霜降一一記下,叫停車夫后,又下了馬車去尋小廝,將徐老太太的話交代了下去,片刻后再回來時,同徐寧一道伺候老太太喝了水,又歇了一歇,方才重新啟程,往未名寺趕去。
所幸離得不遠,他們在天黑前到了地方。
徐老太太不肯失禮,帶了徐寧先與住持寒暄過,方才回安排好的禪房裏吃齋飯、歇息。
之後祖孫二人又說了會話,徐寧方與霜降白露服侍老太太歇下,等她自己回到另外的禪房時,已是一個時辰后了。
陳媽媽打了水來,正要同叨叨一道服侍徐寧歇下時,外頭就傳來一陣喧嘩,吵吵嚷嚷的,聽着不像什麼正經人。.
徐寧心口一緊,忙打發了叨叨出去打聽情況。
片刻后,叨叨臉色慘白地跑進禪房來,慌得話也說不清楚:「不、不好了……外頭、外頭好多人……」
「人?什麼人?」徐寧忙問,心中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
叨叨哆嗦着唇,緊張道:「不、不認識……婢子一個也不認識……他們矇著臉,拿着刀,說要找什麼人……剛才、剛才奴婢看見他們殺了一個小師父……住持師父也傷了……」
說到這裏,她已經快哭了:「姑娘,怎麼辦呀……我們、我們不會死在這裏吧……」
外頭的聲音又雜又亂,似乎還夾着些哭聲。
陳媽媽聽了,又是焦急又是擔心:「姑娘,咱們到老太太那裏躲躲吧……」
徐寧死死擰着眉,神色帶着些猶豫和掙扎:「他們要殺人,躲到祖母那裏又有何用?何況……」
話還未說完,禪房門忽地被人敲響了!
叨叨渾身一激靈,人都要嚇沒了,還不忘將徐寧護在身後。
「三姑娘?」好在外頭響起的是霜降的聲音,「老太太讓您到她那裏去。」
聽見是熟人,陳媽媽連忙去將屋門打開,正要同霜降說話,就聽徐寧道:「陳媽媽,你帶着叨叨到祖母那邊去,別讓她被嚇着。那些人是有目的,不會到禪房這邊來,所以這邊是安全的!」
陳媽媽心裏咯噔一聲,回頭就見徐寧拿了幕籬戴在了頭上:「姑娘!」
徐寧並不理會她,知道走門口出不去,乾脆推開了一側的窗戶,徑直翻了出去,一時全無大家小姐的儀態。
叨叨、霜降和陳媽媽都驚呆了!
徐寧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我知道他們要找的是誰,不會有事的……我很快就回來,叫祖母別擔心!」
陳媽媽三人連忙追出去要將人攔回來,可外頭黑漆漆的,哪裏還有徐寧的影子……
未名寺後山是一大片竹林,月光被擋在竹林外,林間一片漆黑的,光線顯得十分奢侈。
徐寧東一腳西一腳的胡亂踩,幾次踩中青苔,堪堪滑到時,又勉強站穩。
她知道這樣跑出來多少有些冒險,連疼她的祖母也放在了一旁不管,內心雖很掙扎,但又放心不下,總要去看看,確定沒事了才放得下心來。
也不知摸黑走了多久,大約是一刻鐘,又或是更久,徐寧停下來喘了口氣——眼睛適應了黑暗之後,漸漸的又能看清些東西。
她眯着眼一掃,果然在熟悉的位置看見一個黑黢黢的影子。
徐寧沒有遲疑,立馬往影子跑了去!
才靠近,她就聞到了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幾乎要將她湮沒。
徐寧不敢耽擱,連忙在那影子跟前蹲下來——雖然看不大清楚,但她還是從輪廓間認了出來,這不知死活的影子就是她上一世無意間救過一次的、寧國公府的小公爺裴衍,上一世徐寧死前最後的底牌。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這個時候的裴衍,已經是吏部尚書了。
既是如此,她想着救一次是救,救兩次也是救,倘或將來再有什麼難處,讓他再還一次恩情,大約也是不錯的。
拿定主意,徐寧便將方才順手自行囊里拿來的葯翻出來,一股腦的全灑在裴衍的傷口上,生怕他一命嗚呼,死在了這裏。
以至於她動作就重了一些,根本沒發現將暈未暈的人被活活疼醒了過來。
只裴衍傷得太重,身上實在沒什麼力氣,又神志不清,夜色還濃,他根本就不曾看清眼前的人是誰,只模模糊糊的瞧見一道纖瘦的影子。
上了葯,徐寧確定裴衍一時半刻不會死,能撐到他的人來找他之後,便起身要走……
但在她起身時,忽覺衣袖被輕輕拉扯了一下,她以為是叫枯枝爛葉纏住了,低頭一瞧才發現纏住她衣袖的不是枯枝爛葉,而是裴衍的手。
徐寧心裏一驚,忙湊近了去查看,又見他閉着眼,並未醒來的跡象,她這才又鬆了口氣。
裴衍生性多疑,傷成這樣出現在這裏定是捲入了什麼麻煩里,徐寧不想被懷疑,也不想捲入麻煩。
但她轉念一想,若是就這樣走了,又怕裴衍醒后並不知道是誰救的他,到時候她找誰還情去?
徐寧思索片刻,又在袖中摸索了一回,最終只摸出一塊手帕來。
夜色之下,看不出手帕的顏色來,隱隱能辨別出手帕上綉着一株蘭花,還有一行小字。
徐寧稍作猶豫,就將手帕丟在了昏死的裴衍手邊——她擔心裴衍還沒發現就被風吹走了,還刻意讓他用手壓着。
確定沒有遺漏之後,徐寧不在耽擱,匆匆走了。
快到寺里時,她又看見好幾個人提着燈籠往竹林這邊來了。
徐寧連忙往暗處一躲,細細觀察了片刻,確定那是來搭救裴衍的人之後,這才放心回去。
這邊她才回禪房外,就讓守在那裏的霜降給請到了徐老太太屋裏去。
前院的事情雖解決了,但老太太一直未睡,披着衣裳坐在榻上,手裏轉着一串紅瑪瑙珠子,油燈忽明忽暗,也看不清她臉上是個什麼神情,讓人一陣不安。
徐寧忐忑上得前去,規規矩矩的請了安:「祖母……」
老太太聞聲,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好一會兒才問道:「做什麼去了?」
徐家老太太的厲害之處就在於,她活到這個歲數,經歷太多,把事情看得太透,心裏想什麼也不會在臉上露出半分來。
饒是與她朝夕相的徐寧,此刻也分辨不出,自家祖母眼下究竟有沒有動怒。
徐寧沉默片刻,知道隱瞞對自己不利,便如實道:「救人。」
老太太聽了,臉上神色未變,只重新閉了眼,語氣平緩地問道:「救誰?」
徐寧咬了咬牙:「祖母恕罪,寧兒不能說……」
話音未落,徐老太太忽地睜眼,「啪」一聲就將手中的紅瑪瑙玉串拍在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