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凝神香
很快,熱鬧就散了。
客人都告辭回去了,溫明若同裴青蕪多陪了徐寧一陣,在秋暝山居里用了晚飯,方才趕在宵禁前告辭回去。
許是白日裏熱鬧了一回,徐寧心情好了些,又許是晚膳合胃口,她沒孕吐,便多吃了些,一時撐着下不去,便扶着叨叨的手在院子裏散步消食兒。
霜降在廊下一面看着,一面做着針線活,她手巧,三兩針下去,一件小孩兒穿的衣裳就成了形。
過了一會兒,徐寧沒那麼難受了,又讓叨叨在院裏放了一張榻,趁着晚風好,又獨自賞了一會兒花。
賞着賞着,人就歪在榻上睡著了。
醒來時,天已經黑了,她人屋裏,叨叨和霜降不在。鼻端縈繞着一股香氣,並不濃郁,但因熟悉的關係,她還是一下子就聞了出來。
她偏頭看了眼身旁的人,皺了皺鼻子,忽然問:“你之前用的不是這個香,為什麼換了?”
裴衍慣用的是苦艾做的熏香,熏在衣服時,最初會有一股艾草的味道,等過了一陣艾草的味道淡了,味道就有些冷,像是雪后的紅梅。
徐寧挺喜歡的。
現在裴衍身上,有一股很淡很淡的藥味和檀木的味道。
裴衍聞聲,側目看了她一眼,隨即收回視線,平靜道:“近來事多,尋太醫開了些凝神的香。”
徐寧哦了一聲,一時無話。
裴衍將手裏的書翻了兩頁,也沒說話——這陣子他總到徐家來,走門進不來,便翻牆過來,翻得次數多了,越發嫻熟了,有時候來了又走了,霜降和叨叨都不知道。
他來了也不做什麼,陪徐寧坐會兒,說些無關緊要的話,有時又從架上抽一本下閑書看一看,過了一陣,又把書放回去,自己就走了。
徐寧覺得他是來借書看的。
有時會帶些蔬和齋的點心,有時候會給徐寧帶一兩本孤本。
包着點心的油紙上,有時畫著桃花,有時畫著芙蓉——都是單枝。那孤本里也會壓上一支當季的花,花沒的送了,就會變成一些奇形怪狀的樹葉。
樹葉上有些有詩句,也有些沒有。
有詩句的徐寧收起來單獨放在了一個木盒子裏,沒有的她就丟了。至於那些花,她用宣紙包着,隨便壓在了別的書里。
自上回他們二人吵了一架,沒吵出什麼結果后,就誰也沒在提和離的事兒。
好似徐寧只是回娘家養胎的。
*
回過神來,徐寧看了裴衍一眼,忽然問:“不是因為葉老夫人給你說了七八房,你故意換的?”
裴衍聞聲,把目光從書里抽出來看着她,茫然問:“什麼七八房?”
徐寧又“哦”了一聲,翻個身,朝里躺着,不理人了。
裴衍也不開口了,藉著昏黃的燭火又將手裏的書看了兩頁后,便合了起來,道:“這是個悲劇,且人物性格不符,不好看,回頭我再給你尋別的來。”
他起身,要將書帶走,徐寧又轉過頭來,道:“放那兒吧,我回頭閑着翻一翻。何況,《兩世緣》斷了君臣情,哪裏還有什麼喜劇?”
尤其是當李鶩駕崩的消息傳開時,各大寫手越發喪心病狂,把悲痛欲絕在書里展現得淋漓盡致。
甚至還有人寫雙雙殉情的情節。
裴衍每每看了看,眉頭都皺得緊緊的,只覺眼瞎了一回又一回,恨不能去將那些寫話本子的人給找出來,把筆塞他們手裏,逼他們改結局。
裴衍聽了徐寧的話,猶豫片刻后,還是把書留下了。
之後,他就有好一陣沒到徐家來。
再聽到他的事情,是五月初,徐寧跟徐老太太去了一趟法華寺祈福。
那日天色好,徐寧跟着徐老太太在廟裏拜了拜,老太太出來時見着了從前的故人,便到一旁說話去了。
徐寧閑着無聊,在廟裏散心時,瞧見一個不算太熟的人將寫了心愿的布掛在了桂花樹上。
雖隔着幕籬看不太真切,但徐寧還是從那道纖瘦的身影里認出了人來。
那人也發現了徐寧,她猶豫了一瞬,還是走了過來,招呼道:“裴夫人。”
徐寧並未糾正她的稱呼,而是還了一禮,道:“郡主。”
這人,正是永安。
魏王謀逆,魏王府上下沒一個人還活着,只有永安郡主是個例外。
徐寧想,大約是葉姩瞧在葉朝的份上,給她留了一條活路。
永安聽見這個稱呼,無聲笑了笑,道:“魏王府已經沒了,我不是什麼郡主了,夫人叫我永安就好。”
徐寧見她一時半會兒沒打算走,便請了她到一旁人少的地方去說話,又打發叨叨去泡了壺茶來。
徐寧替永安斟茶,問道:“郡主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永安將幕籬一角撩了起來,露出半張蒼白不見血色的臉。
魏王府沒了,她一個人沒有依仗,知道前因後果的人也都避着她,她也不怎麼出門,只怕這陣子過得並不好。
永安往遠處看了看,道:“我聽說了,西北大捷,梁公子沒了,朝朝也不打算回來。太后的意思是送我回我父王的封地,但我想去看看朝朝,然後……”
她頓了頓,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只對徐寧笑了笑。
徐寧聽她的語氣,猜她大約是並不想回魏王的封地去。她對永安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也從葉朝嘴裏聽過隻言片語,知道她對魏王府並沒有什麼感情。
她去看葉朝恐怕也真的只是去看一眼,也有可能在半路就改了主意,不到西北去了。
徐寧頓了頓,問道:“郡主準備幾時動身?”
永安只看了她一眼,沒在糾正她的稱呼,道:“明日就走。”
“這麼快?”徐寧有些意外,想了想,又道,“郡主若是要去西北,可否幫我一個忙?”
永安聞言,不動聲色個地皺了皺眉,似乎有些為難。
果然,她去西北只是隨口一說,並不是真的打算去西北。
徐寧心裏“咯噔”一聲,怕她想不開,扯謊道:“我同朝朝認識一場,也算有些情誼。她如今在西北,不知幾時才能回來,我寫了信給她,還有一些她從前托我保管的,很重要的東西,我信不過旁人。所以,能否麻煩郡主替我帶給她?”